热度在消退。
小泽椿贺能感觉到这一点，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身体里不断蔓延的绞痛，五脏六腑就像被拧干了的毛巾似的纠缠在一起，它们被火焰烤化，融成了粘稠的血肉，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将胸腔里的脓水排出，恶臭的腥腐气味溢满鼻腔——那是死亡的气息。
体内燃烧的能量逐渐耗尽，那狂热的快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冷却下来，深藏于体内的迷惘和疲惫开始涌现。
他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死后积郁的发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看到了摩天轮里的那一幕：他心爱的丽佳重重地撞在了摩天轮乘厢上，玻璃上沾满了她的血，而他明明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却认出了她，认出了她最爱的那对梵克雅宝耳环——以她的薪资，当然不可能承受得起这样价格的珠宝，这对耳环是一位被她亲密地称呼为“哥哥”的男性赠予她的圣诞礼物，而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丽佳私下多次和他强调过，他们之间只是纯洁的交谊关系，当时的他选择了相信她……
但很显然，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在意这件事。
小泽椿贺抬头望向遥远的彼方，持有飞行个性的职业英雄们正在帮助游乐设施上的乘客撤离，由于距离的关系，他只能看到几十个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黑点，像是几十只围着垃圾桶团团转的苍蝇。
真好啊，天生拥有才能的人，被神明所爱的人，生而就享受着世界善意的人……
真恶心，为什么要存在这种人呢？
大家都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地过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允许这些人登上金字塔的顶端，让更多只是想平凡过一辈子的人成为他们擦鞋的抹布呢？
他想起那些不久前过来想要说服他的所谓“专业人士”……啊，一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他就想吐，多么天真的样子啊，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面临过作为“抹布”的苦恼——意识到自己才能的极限就在那里，一生所能达成的顶峰也不过是别人的膝盖，年幼时美好的梦想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言，硬要说的话，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让那些被神明大人爱着的家伙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与众不同吧？
仔细想想的话，现在说不定就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可能明天一整天的新闻版面都会属于他吧？不曾被任何人在乎的“小泽椿贺”，竟然也能拥有被世人所瞩目的那一天……
“再这么下去的话，你真的会死的！”他们是这么劝他的。
所以那又怎么样？真是可爱得让人发笑，就算他活下来了，以后又能怎么样呢？配合调查，锒铛入狱，后半辈子就那么烂在监狱里，这样的余生难道比死在这里更好吗？
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道暗影朝他袭来，速度并不快，却有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小泽椿贺记得他，公信榜上排行NO.3的英雄，羽翼英雄霍克斯。
而之所以能记得那么清楚，还是因为对方那和自己差不离的年纪，正当自己为了明日的生计而发愁时，对方已经成立了自己的英雄事务所，轻轻松松地跻身于英雄公信榜前十。
而那时的他则在电视机前吃着速食乌冬面，对着镜头里意气风发的年轻英雄发出羡慕的喟叹。
小泽椿贺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棕红色的鹰翼在空中翱翔，最后停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柔软的羽毛漂浮在半空中，却没有顺因地心引力地向下散落，而是如有生命般围绕着青年的身体盘旋，像是领头的鹰隼带领着他的族群。
他要攻击他……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中，他就感觉脸颊倏忽一痛。
小泽椿贺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刺痛的地方，传递回来的感觉温热而黏腻，有着和喉咙里相似的、刺鼻而**的味道，他将那抹猩红在指腹间搓了搓，直到血液干涸后转变成粘稠而涩滞的触感，身体里那种沉闷的痛楚似乎也慢慢消失了。
他忽地笑了起来。
对方攻击了他，说不定还想杀了他——金字塔的顶端和底端，万众瞩目的英雄和平凡的普通人，两条本不该有交际的平行线，如今竟相互交错，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
原本已经趋于熄灭的火焰再度燃烧起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意，痛饮般的快乐。
他要变成一根火柴，把这个世界烧成灰烬。
×××
“目标开始行动了。”密林神威抬头看向天空中的巨型船舶，“海盗船也开始动了，但是比预想中要更快。”
「要我这里绕点远路吗？」霍克斯在通讯中问。
“恐怕是的，麻烦你了。”
「Get。」霍克斯的语气依然懒散，完全听不出他此刻正在空中疾驰，「关于绕远路的问题，总指挥小姐有什么指示吗？」
「只要不偏离大轨道，您可以尽情发挥。」赤谷说，「我这里的视野很好，小泽椿贺的情况还在预计范围内，完毕。」
「Emmm，好吧。」霍克斯咂咂嘴，「完毕。」
距离行动开始——霍克斯称其为“船舶入港计划”，密林神威私以为这个名称并不算完全贴切，更像是跟在赤谷海云的话后面玩梗，但既然总指挥本人没有意见，他倒也不会反对——已经过了五分钟，到目前为止，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误差之外，整个过程都是出乎意料地顺利。
“支援部发来了小泽椿贺的个性资料，我已经阅读过一遍，发现了一些很有可能派得上用处的细节。”
大约一刻钟以前，赤谷海云这样同他们解释道。
“虽然名称叫作‘磁力控制’，但个性的运作机制其实和重力型个性很像，小泽椿贺可以在不实际接触的情况下让金属物浮起来，但这只是无目的操作的情况，如果他想要追击特定目标，让金属物按照特定轨迹移动，则需要‘瞄准’。”
「你的意思是，让诱饵引导敌人控制海盗船移动到人工湖？」
“是的。”赤谷回答，“根据测试数据，基本上都是通过惯用手，用测试道具的时候精度相较用手的时候反而有所降低，而且他的舒适区也的确固定在视野偏右三分之一的部分，所以诱饵发出攻击的位置需要处在能令海盗船进入他最佳视角的区域。”
「嘛，诱饵的第一人选应该就是我了吧……要被人追着打什么的，真是让人提不起劲。」霍克斯叹了口气，「需要注意的只有这些了吗？」
“不，您的行径路线需要根据小泽椿贺的个性下降幅度不断调整，我会同步进行指挥。”赤谷说，“超过二十米，即使是水也会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只有在小泽椿贺的个性影响力开始减弱，海盗船的位置下降到安全水平，才开始执行‘入港’的环节——切记，所有人支撑船体的目的在于减缓下降速度，这意味着你们需要适当控制自己的力度，过强的上升力可能会导致船身破损。密林神威先生，如果海盗船有解体的趋势，请您及时加固，人工湖一带的人员流动可能也需要您进行临时协调。”
「明白。」
“很好，所有人按照之前的安排，在三分钟之内到达自己任务的区域。”赤谷沉声道，“三分钟后，无论人员布置是否到位——船舶都要扬帆了。”
…………………………
“喂喂，总指挥小姐，听得到吗？”霍克斯敲了敲耳麦，“情况如何了？原本预计的轨道需要修正吗？”
「听得到，通讯很清晰。」赤谷海云回答，「敌人的攻击欲比一开始预计的要强烈很多……恕我直言，您和敌人之间是有什么不可化解的仇恨吗？」
“……我怎么知道？我都不认识他。”霍克斯说，“不过，我确实有很多hater，多他一个也不奇怪。话说回来，这算是好影响还是坏影响。”
「有好有坏。」赤谷说，「好影响是海盗船抵达人工湖的预计时间缩短了，我们不必担心敌人突然能量耗尽致使海盗船中途坠落的情况……坏影响是他的情绪可能会随着能量的耗尽而愈发极端，越是逼近极限，越是有可能出现不可预测的情况。」
“能量耗尽难道不该是想睡觉吗？”
「这确实是一个恰当的比喻，个性透支的体感和熬夜是很类似，但小泽椿贺现在是另一种情况。」赤谷解释道，「您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敌人现在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为了不让被瞄准的目标感到好过……哪怕他的牺牲远远超过他能给目标带来的痛苦。」
“他一定是太爱我了。”霍克斯偏头躲过了一块袭来的铁片，“有时候，太有魅力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我敬佩您的乐观。」赤谷的语气十分平静，「请向三点钟方向偏离原轨道，为了防止观光车进入敌人的最佳视野范围，您最好飞得高一点。」
“我就喜欢总指挥小姐这样考虑周全又会说话的后辈。”霍克斯有些戏谑地说道，“考不考虑毕业后来我的事务所工作？”
嘭——
霍克斯反射性地乘着热浪向右前方偏移，看着不远处的徐徐扩散的硝烟和黑烟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他吹了个口哨，颇为促狭地挑起了眉头。
火光四溅，爆豪胜己从黑烟中现出身形，借助爆炸的反作用力，他轻易地将观光车踢到了无人的空地上，随即对上了霍克斯的视线。
他嗤笑一声，用拇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神情十分挑衅地说了点什么，可惜对方没有通讯耳麦，而霍克斯也不会读唇语……
「小胜的意思应该是，先集中精力活下去比较好。」仿佛预料到了他的疑惑，赤谷海云不愠不火地开口，「以我个人的建议，您最好专注精神完成目前的任务，刚才您的飞行轨道没有完全按照指挥进行调整，如果不是小胜及时阻拦，您可能会初次品尝到观光车轮胎的味道。」
“……你们到底是用什么交流的？脑电波？”
「我确实可以看清一部分唇语，剩余的部分……您姑且可以称之为同伴间的默契。」赤谷说，「海盗船的高度在降低，您现在可以回到预定轨道了。」
“是吗？”霍克斯说，“我倒是和你有不同的看法。”
赤谷难得愣了愣：「从您的视角中，小泽椿贺有什么异常吗？」
“我不是在说小泽椿贺。”霍克斯故意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回答，“人家是在说‘小胜’啦~”
「诶？」
“你觉得他是在警告我专注任务。”霍克斯撇了撇嘴，“而我看到的是一只护食的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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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