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失明？”霍克斯呛了一下，手里的茶水洒了一桌子，“所以这种情况干嘛还要出门啊？那个小姑娘本身就是一个突发事故重灾区了，再加上‘失明’这种不确定因素，发生什么意外我都不奇怪。”

心操人使悻悻地低下头：“非常抱歉，是我有失考虑。”

霍克斯抓了抓头发，倒不是他想表现得这么严厉，但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让他宽容不起来：“不光是你，海兔她自己也是，任性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听到这里——原本作为客观的第三人，一直保持沉默的警力指挥官，仿佛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开关，咄咄逼人地盯住了霍克斯。

“任何公民都有权利在空闲的时候选择自己喜欢的娱乐项目，如果失明就能剥夺这一权利，那么对盲人公民而言也太不公平了。何况，商业街这样的繁华地段都会有这种恶性/事件发生，责任终究还是在我们身上，将错误归结于无辜的受害者，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的想法。”

霍克斯自知捅了马蜂窝，便从善如流地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是我发言有误，纯内警官。”

纯内诚点点头，随即打开了投影仪：“根据心操先生提供的信息，我们已经成功通过GPS信号定位到了海兔小姐的位置。”

他用激光笔在一条岔口上画了一个圈。

“在这里，警方会设置障碍物，以阻挡敌人的车辆，后方则由警车进行围堵，最后形成包夹的局面。”纯内解释道，“安全性上，不能说做到了百分百完善，但胖胖橡胶和泡泡女孩都会在现场待命，一旦敌人发生过激行为，导致车辆失控，无论是激烈碰撞还是油箱泄露后的爆炸起火，现场都有能够解决的手段。”

霍克斯挑挑眉：“看起来是一个基本完美的营救方案？”

“只能说是我们能做到的完美，剩下就要看敌人和海兔小姐那边的情况了。”纯内叹了口气，“根据心操先生的说法，海兔小姐现在应该完全处于敌人的控制之下，并且有一定的生命危险……坦诚说，以海兔小姐的战斗力，我并不认为她会因为暂时失明而轻易放弃反抗，所以眼下还是把敌人的威胁性也纳入考虑范围为好。”

“还不知道敌人是单独出动还是集体作战。”霍克斯的脸在不断切换的幻灯片中忽明忽灭，“如果是前者还好说，后者的话……麻烦只会更大。”

“能逮捕敌人当然最好，但保证海兔小姐的人身安全肯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放心，如果她因为我而出了什么差错，会有人先一步杀了我的，而且不止一个。”霍克斯摆了摆手，“纯内警官，这已经是你第二十七次对我碎碎念这个了，如果你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会忍不住叫你老妈的。”

语毕，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去操作放映机。

片刻后，放映机进入自动休眠，唯一的光源熄灭，整个作战室漆黑一片，之前霍克斯试图营造出的轻松氛围也在顷刻间溃散，房间里只剩下了安静的呼吸声。

就在这寂静时分，心操人使的声音忽地自黑暗中响起，语气很慎重，但也很稳。

有点像一个人，纯内想道。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他说，“我想我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

“海兔小姐喜欢苹果味的香薰吗？还是更喜欢橘子味的？”

赤谷沉默不语，只是摸了摸肩膀上蹭过来的毛脑袋——大抵是受她状态的影响，凯也一直显得闷闷不乐，偶尔还会发出像是婴儿哭泣一般的呜咽声。

“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喜欢橘子味了。”鸠山夜射自顾自地答道，“很好，我也更喜欢橘子，苹果的气味太安逸了，让人很容易犯困。”

好了，现在她对橘子和任何有橘子气味的事物的好感全部被败光了……赤谷于内心叹息一声。

从她被鸠山用路人的安全作为要挟，被迫坐上车开始，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中途他们换了一次车，从黑色Corolla变成了蓝色Camry。逐渐驶离繁华路段之后，车速变得平缓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赤谷偶尔还能听到车辆加速时旁边的山地车刹车变道的声音，显然他们正在一条比较宽阔的山道马路上行驶。

不知道警方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他们——她能确定心操听懂了那个暗号，只要凯一直待在她身边，警方就有可追踪的GPS信号。鸠山夜射是暗杀专家，但不具备应对大量敌对者的能力，很难逃脱警方的围剿。

但还有一件事需要顾忌……也就是鸠山夜射的个性“贯穿”，这意味着防爆盾、防弹服这类辅助手段派不上什么用场。目前为止，她所见过唯一一种可以完全防住鸠山个性的东西是峰田实的粘性葡萄，但粘性葡萄性质特殊，没有经过特殊训练就贸然使用，只会引起更多麻烦。

就当她在脑海中计划着逃脱方案时，蓝色Camry陡然减缓了车速，她感觉到了惯性的力量，德牧的爪子躁动不安地划过后座的皮革，模模糊糊的警笛声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啧。”鸠山夜射不快地咬住了拇指——赤谷听到了他啃咬指甲发出的声音，“居然来得这么快……一定是海兔小姐做了什么吧？”

赤谷猜他现在一定的在检查她的手机，却发现定位并没有被打开。

“不是在手机上？那就是戴了有定位的首饰，项链或者手镯？”他大声抱怨道，“好过分啊，海兔小姐，为了和你浪迹天涯，我可是违背了BOSS的命令，千里迢迢回到了日本，结果你却让这些煞风景的警察来打扰我们的约会……”

千里迢迢回到了日本——所以之前的一段时间，AFO派鸠山夜射去了国外？是敌联盟在外国的其他业务吗？是开辟新的交易线？还是他们与东欧的联系从未断过……

赤谷海云默默将这个信息刻进了脑海。

“日本是东亚地区量刑偏轻的国家，我个人建议你束手就擒比较好。”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抵抗是没有用的①。”

“海兔小姐喜欢的居然是这种太空歌剧式的发展吗？也对，海兔小姐毕竟是黑客，喜欢科幻题材的作品也不奇怪。”鸠山低低地笑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公路片……何况，现在还不到换碟的时候呢。”

咔嚓——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是那个叫心操人使的小朋友在通风报信吧？体育祭的时候果然该把他杀掉的。”他似是苦恼地说道，“那就让他将功补过吧，海兔小姐能代我给他打个电话吗？”

通过枪支按压在皮肤上的力道，赤谷在脑海中构想着他们此时的距离和动作：“你要让他干什么？”

“这么警惕吗？”他说，“真是的，海兔小姐未免也太偏爱他了，又是一起看电影，又是说什么‘最喜欢’之类的话，我会伤心的。”

话是这么说，赤谷海云并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到太多伤心的成分，反而捕捉到了几声冷笑，带着大型肉食动物特有的嗜血感。

她并没有感到太意外——这才是她认识的鸠山夜射，一个冷酷的深网死神，曾经两度用他的狙/击枪试图葬送她的梦想，将她击入深渊，这种残忍的本性并不会因为几句可人的甜言蜜语而改变。

“让他转告警方，我们要一架直升机——只要直升机本身，不需要附送驾驶员。”

赤谷没什么情绪地重复了一遍：“我们要一架直升机。”

“当然是我们。”他用一种极为暧昧的口吻回答，“放心，海兔小姐，我是决计不会放开你的手的。”

“是吗？”赤谷意味不明地问道，“无论如何都不放开吗？”

他用枪支摩挲着她的脸颊，好像那是他爱抚的手指：“我的女士，我该如何向你证明我的真心呢？”

闻言，赤谷忽地也笑了起来。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她说。

鸠山夜射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但他还不够快——只要不比赤谷海云快，一切都是枉然。她的左手死死钳住了他的脖颈，指甲几乎要抠进皮肉，右手则猛地抽出安全带（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安全带竟然有那么长），绞住了他的手腕，迫使枪口从她脸上挪开。

蓝色的Camry因为这毫无预兆的暴动剧烈摇晃起来，与此同时鸠山扣动了扳机，子弹击碎了挡风玻璃，冰凉的玻璃屑从她的额头掠过，泛起一阵细碎的痒痛，窗外的冷气呼啸着涌进车内，警笛声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鸠山又想反制住她，又不得不顾及到车子的稳定性，方向盘反复打滑，车身疯狂地左右晃动，像是走路歪歪扭扭的醉汉。

凛冬的寒意和引擎的燥热相互交织着涌入她的鼻间，令她汗毛直立又满身热汗，肾上腺素似在永无止尽地分泌，滚烫的血液在她体内咆哮，其余的四种感官在此刻达到了感知的极致。

她能感觉到刹车踩下后轮胎被磨砺时的无声尖叫，她能闻见冻土因摩擦起热后深沉的气息，她能听到拦截者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递过来，因为音质劣化而带出一些嘈杂的电流音……

黑暗在她面前褪去了衣衫，这个世界正对她前所未有的坦诚。

大抵是意识到一只手没办法制住她，鸠山不得不放弃对方向盘的把控，用两只手挣脱安全带的束缚，整辆车也终于完全失控，失重的后轮无法再抓紧地面，彻底冲出了马路，车尾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四个轮胎全部脱离地面，就好像一名花滑选手做了个一周跳跃转体。

紧接着，车身开始上下翻动，赤谷在脚重头轻与头重脚轻中反复切换，每种状态都转瞬即逝，但车身震荡带来的晕眩感却是真实的。

翻滚几下后，车身慢慢稳定下来，仅仅是被惯性拉扯着向前滑动。她一脚踢开了车门，毛茸茸的触感从她的脚踝处一扫而过，犬类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杂乱，但轻盈依旧，想来凯应该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幸好如此。

赤谷想要露出微笑，但胃部不断上涌的恶心感实在让她舌苔发苦，这应该是脑部震荡的后遗症，好在其余地方没有太大问题，她的四肢完好无损，表皮可能有一点挫伤和擦伤，但痛感并不怎么明显。

强烈的晕眩侵蚀着她的思考能力，让她一时有点分不清方向。赤谷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找个地方依靠一下，领子就被某个外力狠狠地往后一拽，踉跄了好几步。

“海兔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呢？”这一次，鸠山夜射的声音离得很近，赤谷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湿热的吐息，随着他的话语不断喷洒在耳廓上，“不是说过了吗？我是决计不会放开海兔小姐的手的。”

“能不能别说那么恶心的话？”

“好刻薄啊，海兔小姐。”鸠山笑了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吗？”

“是啊，不过刚好也可以清算一下我们的新仇旧恨了。”

“在说什么呢？我和海兔小姐的关系可是不会被清算……”说着，他的声音愈来愈轻，直至最后像是断片了一样，再也没有声音了。

看来脑震荡的后遗症对鸠山夜射也有效，否则他就不会错漏这个明显的问题——虽然方向都是靠右，但她的脖子受到钳制，是在向前的情况下略微偏右……而这个声音却是完完全全从正右方传过来的。

片刻后，赤谷开口道：“我听到马达的声音了，心操君。”

“这么明显吗？不过这个耗电确实很厉害，马达声音大也是很正常的吧……但还是很不错啊，这个风王结界②——嘛，我是说这个光学迷彩设备。”依旧是“赤谷海云”的声音，但是语气偏向慵懒，有着她不常有的拖长尾音，“噢，枪这种东西也太危险了，扔掉扔掉……”

金属物远远地坠地之后，赤谷又听到了鸠山压抑的闷哼——似乎是有人用脚狠踹了他的腹肚，两下。

“一下是感谢你在体育祭时的照顾，一下是因为你破坏了电影下午茶。”卸去面罩后，少年原本的声音响了起来，“其余的就不用还了，用吃牢饭代替吧。”

①抵抗无用：Resistance is futile，《星际迷航》梗，所以后面鸠山的回答中提到了太空歌剧。

②风王结界：neta出自《fate》系列，亚瑟王阿尔托莉雅（saber）的宝具咖喱棒被风王结界守护，缠住剑身的风改变了光的折射率，使得剑的形状变得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