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轰冬美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稍微有点晚呢。怎么样,妈妈还好吗?”
“挺好的。”轰焦冻回答,“和妈妈聊了一会儿,所以晚了些。”
“没事就好。”冬美说,“晚饭已经做好了,夏雄今天住在同学家,要现在就吃吗?”
是的——在轰家,不存在等男主人轰炎司回来再吃饭的情况。
“姐姐先吃吧……我想等会儿再吃。”
“这样啊,你那份我会给你用保鲜膜封起来放在冰箱里的。”
“嗯,麻烦了。”轰低声道,“那我先回房间了。”
目送着自己的弟弟离开,轰冬美在原地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
“怪怪的呢,那孩子……”她叹了口气,“算了,大概就是到了这种年纪吧。”
关上房门,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封闭空间后,轰终于松了口气,放任自己倒在了榻榻米上。稻草的凉意隔着衣料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让他的肌肉得以放松,而那股迟来的疲惫感也随之蔓延。
神奇的是,尽管身体已经很累了,但他的精神却依然亢奋,这让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身体也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却偏偏睡不着。
挺难受的。
轰翻了个身——遵循家教,他本不该在没有铺被褥的榻榻米上躺着(躺在他平日用脚踩过的东西上感觉还是很奇妙的),但今天他难得想放纵一下自己,忘却他平日所顾忌的一切,仅仅是去感受那种躺下来后身体好像黄油一样慢慢融化的奇妙体验。他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思绪游移不定,弯弯绕绕的,最终回到了几个小时前……
“你能够遇到海云,妈妈真的很高兴。”
轰冷的手抚上他的面颊,指腹在他伤痕的边缘摩挲,却始终不敢去触碰它。她静静地叹息,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像这样望着他,但她眼底的悲伤像是月光下的河水,就这样沿着他们相交的视线慢慢淌进了他的心里。
“我不是个好的母亲,我对你做了很可怕的事情,焦冻——不,别为妈妈辩解,好吗?”她轻轻截住了儿子的话,“幸运的是,虽然我不是一个好母亲,焦冻却是一个好孩子。我很高兴你能从过去走出来,对于你的原谅,妈妈心怀感激……但我不能当作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差点毁了你,焦冻……”
说到这儿时,轰冷的眼眶微微发红。大抵是意识到了身为大人的自己的失态,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抹去了眼角略微盈出的泪水。
“我很害怕,焦冻。”她说,“我怕你成长在只有那样父亲的家庭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很怕你会变成他,也很怕你因为憎恨他,反而被他的阴影囚禁一辈子。我希望你的未来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他、又或者为了对抗他而前行……”
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没事了,妈妈……我现在很好。”
“我知道。”她说,“那天下午你过来,当看到你眼睛的时候,妈妈就知道,你一定是找到了正确的人。”
轰怔了一下:“正确……的人?”
“对,正确的人。”她柔声道,“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也不是为了获取优越感来自我满足,仅仅是因为——因为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于是毫不犹豫地朝悬崖下伸出了手的人。”
看到孩子脸上的懵懂,她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握住了他的手。
“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她说,“记住,焦冻,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正确的婚姻’,只存在‘正确的人’。”
“那是一种感觉,不要试图去理解它,也不要用世上任何一个形容感情的词汇去界定它,而是去感受它。只是因为对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你的命运里,改变了你——而那些改变都是美好的、值得你永生珍藏的,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你遇上了那个正确的人,就算只是听到那个人的声音……甚至,只是在脑海里默念那个人的名字,都能让你心中充满力量。”
×××
A班集体逛庙会的那天很快就到了。
“八百万同学?”在看到对方时,轰愣了一下,稍稍加快了步伐,“没事吧?你现在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倚着树干,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八百万恍惚地看向他:“轰同学……”
“嗯,我在……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了神明大人的光。”她轻声道,“我一定是要被召唤走了吧?”
……感觉这句台词好像有点熟悉呢,最近有听到过吗?
“八百万好像有点低血糖。”赤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买了些点心,先垫垫肚子吧。”
“我来帮你拿……”
他的声音在转身的瞬间倏地顿住,像是午夜凝结在叶片上的露水,在第一抹朝阳出现的须臾,便蒸发消弭了。
穿着浴衣的赤谷海云,此时就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
大概是为了配合衣服,她今天难得将头发盘了起来。尽管脸上还是熟悉的微笑,但因为那几缕散落下来的红发,罕见地有了一丝属于女性的妩媚。她站在路边光影交接的地方,光线不是很好,但好在那些落在她脸庞的部分都格外明亮。当她看向什么人的时候,那些鹅黄的暖光就停驻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一小簇火苗。
喧闹的庙会在顷刻间安静下来,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
有那么一小会儿,轰焦冻萌生了一点错觉,以为天上的星星、月亮都在亲吻她,而对方也真的是在发光。
“因为不知道大家都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买了一点。”赤谷走了过来,“话说,轰君要不要试试看苹——轰君?你没事吧?!你也是低血糖吗?”
“大家到底怎么了……难道也是在调整体脂比吗?”她叹了口气,“这样可不行啊,想靠节食什么的,应该要遵循更加健康的办法才对。”
于是,赤谷海云就这样失去了一个能帮忙搭把手的小伙伴。
当他们和大部队汇合后,轰得到的第一句话是……
“呵,又一个。”爆豪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他,“阴阳脸,你‘也’低血糖了吗?”
“不要这样啦,小胜真是的。”赤谷叹了口气,“我们在家门口碰头的时候,小胜不也有低血糖的症状吗?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既然大家都身体不适的话,就要互相包容才行。”
“噗。”
听到某个特别不掩饰的喷笑声,爆豪扭过头狠狠地剜了心操人使一眼:“喂,死鱼眼,你刚刚笑了吧?”
“是啊。”心操说,“我觉得海兔桑很幽默,不行吗?”
“唉,男生们又吵起来了。”芦户无奈地摇了摇头,提议道,“不如我们抛下这群幼稚鬼自己去玩吧。茶茶,你说呢?”
没有回应。
芦户不得不回头去看她:“茶茶?”
而在她身后,丽日御茶子正做着信徒祈祷的姿势:“我的生涯一片无悔。”
“……”他们班大概是没救了。
“轰君?”
听到某个熟悉的(恋爱导师的)声音,轰抬起头。
“白银学长?”话音未落,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神情微妙地在他四周观望了一圈,继续道,“只有学长一个人呢……你们是分开玩自己的吗?请问辉夜姐在哪里?”
闻言,白银御行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尽管他仍试着作出温和的态度,但轰还是隐约感到了不妙。
“辉……四宫副会长不能来了。”他说,“好像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果然……”轰微微抿紧了嘴唇,“辉夜姐……她明明很期待这次烟火大会的……”
一旁的赤谷慢慢咀嚼着这段对话中的关键字,问道:“全名是叫四宫辉夜……莫非是四宫阿姨的亲戚吗?”
“是我的表姐。”轰回答,“和妈妈一样,是主家的孩子……”
他的语速愈发缓慢,语气却逐渐加重,染上了一丝晦涩和阴霾。
“在四宫家,女性是可以被交易出去的商品。”他沉声道,“一定是被什么‘人身安全’、‘家规’之类的理由关在家里了吧。”
赤谷海云先是看了看白银御行,又看了看轰焦冻,目光若有所思。
在气氛沉寂许久之后,她忽然开口道。
“嘛,大致的情况我姑且能推测到。”赤谷咬了一下指关节——一个难得让她看起来有那么点geek的动作,“总而言之,这个单子我就接下了,不过即时订单是要提高费用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得是10个完整西瓜的价格呢。”
“诶?”轰呆了一下,“西瓜?赤谷想吃西瓜吗?不用订单什么的,我也可以……”
“不要小看我哦,轰君。我可是非常有名的兼职收尾人,会在网上接各种各样的任务……嘛,虽然一般是顺手才做的。”她从爆豪那边接过了自己的背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了……海兔的战斗服。
蛙吹直直地盯着她:“海云碳,难道是来执行任务,和我们只是顺带玩一玩的吗……”
“啊!不是的,这个是习惯啦,习惯!”赤谷连忙说道,“因为13号老师那里很容易会接到突发任务,所以如果穿了不方便行动的衣服,就会在背包里备一套方便行动的替换。只是以防万一而已,这次出门真的只是想和大家一起开心地玩!请相信我,绝对是真心的!”
虽然仔细想想好像在情理之中,但……真是一个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习惯呢。
相比对内幕知道不多,也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其他同学,同样是名门出身的八百万则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你想潜进四宫家吗?”八百万明显不赞同她的决定,“虽然四宫家和我家交情不深,但是他们的家风十分有名,可以说是传统家族的典型代表……”
比起八百万家这种个性世代开始后,靠着迅速占领科技高地才开始大量积攒财富和社会地位的新兴财团,四宫家代表的则是拥有长久历史的名门望族。
四宫家的特殊之处在于,很多古老世家都因为个性世代的到来,被崭新的科技时代抛在了后面,开始逐渐落寞,四宫家却成功挺过了这个过渡期——而这种成功,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他们极度严苛的家族管理模式。
而这种严苛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他们会将外嫁的女性子嗣作为商品包装。家族会毫不吝惜地培养她们各方面的才能,打造出优秀的未婚适龄女性,当做赠送给联姻对象最高等的礼物。
而这还不是四宫家家风的极致——最重要的是,大多数因为利益而结合的家族婚姻,虽然在应付媒体时会表现得甜蜜恩爱,但私下大多是各玩各的。而四宫家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在他们所提供的完美商品里,包括了妻子对丈夫无条件的顺从和忠贞。
如果丈夫喜爱她们,她们应该欣然臣服;如果丈夫厌恶她们,她们应该痴情等待;如果丈夫在外面“玩闹”,她们应当宽容体谅。
“出身四宫家的妻子”——在名流的圈子里,这已经是一个专有名词了,而且也确确实实达到了四宫家想要的效果,被冠以四宫姓氏的女性,永远是各个家族和优秀人才联姻的第一首选。
“不可依赖他人,只可加以利用;不可受人恩惠,只可下手抢夺;不可爱上他人,别无例外①。”赤谷的语气意味深长,“这三句家训我也有所耳闻。虽说财阀之间的利益联姻很多,但为了博得尽可能多的资源,居然连人的存在也要将之剥夺和物化……能够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还是很罕见的。”
“确实……不、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八百万加重了语气,“虽然这么说对轰同学和这位学长有点不太好……但四宫小姐并不是和赤谷非常亲密的人,不是吗?四宫家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而且这种古老的家族,私下对付异己的手段大多都相当卑劣。在我看来,至少从我私人的感情上,这件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你如此付出的地步。”
对于八百万的劝解,赤谷倒没有表现得很抗拒,她甚至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嘛,严格意义上确实和我没太大关系……”
然而,八百万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好转——只要和赤谷海云认识久了,就会知道这句话只是欲扬先抑,而且基本等同于“这件事我掺和定了”。
“赤谷,八百万说得没错,如非必要的话,最好别和四宫家扯上关系。”轰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现在我就去……”
“先不说能不能谈拢,就算轰君真地说服了对方,那时烟火大会也结束了吧?”
赤谷松开了发网,用手慢慢梳理着头发。随着她额前的碎发被捋到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时,她的气质也在发生着变化——她显得更凌厉,更有气势,那种属于英雄的凛然渐渐盖过了她五官中甜美的部分。
当赤谷海云重新束起马尾后,她又变回了他熟悉的那个女孩,那个英雄海兔。
轰焦冻曾在一本小说里读到过——是的,他的印象很深刻,在那本书里,一个部族会把有红色头发的人称作是“火吻而生”②。
他觉得这个形容很适合她。
“说来惭愧。”她说,“其实我是个特别喜欢给大财阀找麻烦的捣蛋鬼。”
①这段家训是《辉夜大小姐》的漫画原文,其实在动画里也有出现过(第9话),但因为字幕组没翻所以很多人没有注意到。
②火吻而生:出自《冰与火之歌》,野人们对红发之人的称呼,对于读者而言一般代指耶哥蕊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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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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