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七章

“结月!”千代用力地朝自己的好友招着手,“这里哦!”

濑尾结月不慌不忙地踱步过来,她高中毕业后去念了宝冢音乐学院,因为打算往男役的方向发展,现在剪了短发,打扮也偏向中性,要不是她胸口实在是发育得很好,佐仓千代还真有一种对方是来陪自己看电影的男朋友的感觉。

当初的四人组(她,结月,鹿岛和小御御)里,好像只有她还保持着长发造型,难道她也应该去剪一剪头发什么的吗……

“不行的,千代。”似乎是看穿了友人的想法,结月坦诚地开口,“你剪了短发之后,气质会变得更稚气吧?”

“稚、稚气有什么不好的?”千代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就算是我,也对保持年轻很在意的啊!”

“不是那个问题啦。”结月摆了摆手,“嘛,你是长头发的时候,和野崎在一起时多少还像是成年只是外表嫩幼的妻子……剪了短头发的话,野崎应该会因为猥亵儿童而被直接抓走吧?”

“哪有那么小啊!结月超过分的!”千代揉了揉自己的脸,“不过,因为是我突然叫结月出来的,所以今天一整天我都不会对结月生气。”

“我倒是无所谓。”结月随意耸耸肩膀,“话说,妹妹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说到这件事,千代就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叹气,“是昨天晚饭的时候打电话给我的,说是不能来了,学校里有突发事件什么的……”

倒不是生气被放了鸽子,毕竟海云的繁忙程度她是知道的,比起她爽约这件事,千代倒是更担心她会不会又在熬夜工作不睡觉。

“话说……”结月挠了挠头发,“电影是几点开始来着?”

“诶?”千代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手表,“啊啊!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检票进去!”

电影院里观众的密度非常符合国外文艺片在日本上映的标准,不是很多。千代还特意看了一眼前面——非常幸运的是个空位,否则以她的身高,大概只能全程看着前排的后脑勺熬日子了。

《奥米勒斯城往事》的最开头就和《正义的最后一枪》很不一样。

《最后一枪》的开场是女主角米歇尔将子弹塞入□□画面,然后她冲到了那些霸凌者面前,环绕式音响发出震耳欲聋的枪声——千代还记得那个被誉为教科书式经典的场面,导演非常擅长表现暴力美学,巨大的银屏上血花四溅,整个影院的地板都在因为那连续不断的砰砰砰而颤抖着,非常有震撼力。

但《奥米勒斯城》的镜头一开始却在教堂,温暖明亮的光线,顶端雪白的天穹上描绘着玛利亚慈爱的面容,镜头沿着圣母的视线向下推进,阳光在镜头上像是一根金线,金线的尽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厚重的脏金色长发像头盔一样盖在她的脑袋上,却又把额前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有点过高了的发际线。

坦诚说,女孩长得并不漂亮,她脸上的雀斑和过厚的嘴唇都让她给人以笨拙的感觉。

但阿方索的镜头中,千代能读出这个女孩有着漂亮的绿眼睛——而那双如同湖水般澄澈的眼睛里,有着碎金般闪闪发亮的光耀,只是平日里被老土的粗框眼镜遮挡了,没有被任何肤浅而焦躁的同龄人发现。

女孩的歌声轻柔而干净,像是鸽子的羽毛悄悄拂过耳畔。

“唱得不错啊。”结月说,“相当……不错。”

“在唱歌上能得到结月的认同,真不容易啊。”

“当然。”结月隐隐有些高兴起来,“这就是罗蕾莱之间的惺惺相惜。”

领唱完毕后,米歇尔在教堂众人的掌声中离开,在要走下楼梯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裙子,露出了一双鞋带被磨得发毛的白色球鞋。

而下一个镜头,画面倏尔一转,那双球鞋明显落在了一块不属于教堂的地板上。镜头从她的双脚一路拉到她的正脸,让观众们看到了更多——她还穿着那身唱诗班领唱的宗教服装,只是衣服上布满了一片又一片诡异突兀的深褐色,根据色块的形状,很轻易就能看出那是干涸后的血迹。

濑尾结月显然没预料到这个转折,愣愣地盯着屏幕,一时甚至忘记了呼吸。千代是看过《最后一枪》的,比起一头雾水的同伴更清楚现在的情况:在现实的罗蕾莱事件中,米歇尔·卡宾斯就是在教堂唱完了这首《Pie Jesu》之后,回到家后偷走了爸爸的枪,然后冲到了学校的精英社团①列克星敦的活动室,开枪杀死了五名霸凌者。

审判席上,黑人女法官推了推眼镜:“被告人,米歇尔·卡宾斯。”

米歇尔的面色比之前在教堂的时候憔悴了很多,但仔细看的话,好像也没差太远,只是光线从明媚的暖光换成了冰冷的日光灯,将她身上的颓败都暴露无遗:“是的,法官大人。”

“三月十四日下午,你在学校用枪杀死了五名学生。”她接下来一一念了五位受害者的名字,抬眼看她,“对于以上的内容,你有什么要申辩的吗?”

“不,法官大人。”她神情麻木地回答道,“我没有什么要申辩的,这些都是事实。”

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站了起来:“介于我的委托人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请允许我代替她发言,法官大人。”

女法官点了点头:“你可以发言。”

“感谢您的宽容。”男人说,“在谈论我的委托人的罪行之前,我必须着重重申一下前提,以上五位受害人都是坚定的‘基因缺陷论’支持者,曾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过对无个性人群的语言攻击,并且死前都对我的委托人进行过身体和精神上的伤害,包括并不限于言语侮辱、殴打、用火烧她的头发、约束她的人身自由,他们甚至强迫我的委托人拍下不雅视频,将影像放到网站上盈利,这种伤害频繁并且是长期的,使我的委托人产生了重度抑郁症,附属的诊断证明已在证据表陈列。并且,被告方有证据证明,我的委托人曾求助过学校老师,但未能得到应有的帮助。我认为我的委托人属于激情杀人,不能以……”

辩护律师的声音在米歇尔耳畔越来越模糊,像是有海水朝她涌来,吞没了她。此时镜头变成了米歇尔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镜头便飞快地黑屏了几次,每一次眨眼画面都有所不同,但画面变换太快了,让人很难一下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有残留在视网膜上本能的不适。

镜头在这一系列蒙太奇手法后停在了校园里。米歇尔这次穿着普通的高中校服,她看上去怯生生的,但比在法庭上面如死灰的样子好很多,至少有那么点活气。

她走路时像一只小老鼠,抱着一摞书低头驼背地从人群中穿过,那双绿眼睛中的碎光消失了,只有忐忑和焦虑。她走得很顺利,至少直到在转角处和别人相撞前都是如此——但不幸还是到来了,当她还在被人撞到的突发事件中感到不知所措时,对方就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

那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儿,和她夹杂着几缕棕黑色的稻黄不同,对方的头发是那种很纯的金色,让米歇尔想起玛丽莲·梦露,而女孩的身材也像梦露一样性感火辣,她认出了对方——那是凯伦·卡特,拉拉队队长,列克星敦的主要成员,这所学校的女王蜂。

“抱、抱歉……”

“嘿。”不知为何,在看到她的脸之后,原本还神情凶狠的女孩忽然就笑了起来,“你就是米歇尔·卡宾斯,那个无个性废物,是吗?”

她在这个容光夺目的美国甜心面前卑微地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不敢回答,只是捡起了地上的书匆匆离开,并不知道在她身后,女王蜂眯起眼睛戏谑地看着她狼狈逃离的背影……而那正是一切的开端。

从此之后,米歇尔·罗宾斯孤独却安静的日子将被打破,她成为了列克星敦名单上的新名字,她会像一只被鬣狗群追逐的小鹿那样,被一双双残忍的眼睛所包围,直到她的喉咙被撕裂,直到她的信仰被打碎——直到她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切,将手伸向冰冷的枪口为止。

×××

纯内诚被冢内打发来看赤谷海云的情况——好吧,可能不是打发,但纯内诚不想干这件事,那么无论上司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与打发无异了。

不过,据说她自从昨天抵达警局之后,就一直驻扎在电脑前没有休息过。

不得不说,她的这份意志和行动力还是挽回了一点她在纯内心中的印象,但当真正要和对方再次相遇时,他又感觉难受极了,他的胸口充斥着对这位英雄预备役的爱与恨,像是同时有冰和火在他身体里翻腾,它们彼此攻击,却又永远不会被削弱,于是他时而像是火烧般灼痛,有时又会为严寒而颤栗。

纯内诚是无个性。

和很多很多的无个性人士一样,他最初的梦想是成为英雄……然后在发育期过后梦想破灭,到这一步几乎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一切都只是神明的安排。

尽管警察也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他一直说服自己只要能匡扶正义就已经足够了……但在内心深处,警察依然是他一个“将就”的选项,而那个真正的目标仍旧沉睡在他的梦中,美好又遥不可及。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赤谷海云横空出世了。

当她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是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但那些质疑的声音在还没有诞生的时候,就在她所展露的强大实力下烟消云散了,至少对于“赤谷海云会成为职业英雄”这件事上,几乎不存在什么争议……但她所引起的社会影响却并非如此。

其中,比较直接的是无个性权益保护协会和女权协会对她的交口称赞,在如此典型的偶像效应下,“无个性能否成为英雄”的话题被热议。不过相比起总体上称赞偏多的欧美国家,作为母国的日本对这位英雄预备役的感情就比较复杂了。

其中比较明显的争议在于两点:其一是,赤谷海云是否只是无个性人群中偶然产生的奇迹,以她目前所表现出的能力来看,她的成功或许无法被其他人复制;其二则牵扯到了一种叫做“基因缺陷论”的社会观点,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个性的出现是人类基因正在突破性进化的证明,而个性世代的能力阈值上限在不断扩张也印证了这一点,基于此理论,无个性人群则是基因进化失败的产物,是旧时代的垃圾,他们主张无个性人群应该自发或由政府强制性地停止繁衍后代,并且尽可能地少占用社会资源,将多出的资源倾向给真正应该拥有它的人群,也就是拥有强大个性,体现出明显基因进化特征的人。

当然,在罗蕾莱事件之后,这种言论被划入了政治不正确的禁区中,但人的观念无法轻易被外在的规则磨灭,除却一些自诩高贵坚决不向舆论屈服的传统世家之外,哪怕是当代活跃的职业英雄中也有不少持有此观点的存在,只是不会在媒体面前表露而已,这一点从职业英雄里会出现隐藏的个性婚姻就可以看出。

这种言论的支持者认为,赤谷海云做出了不恰当的引导,让社会产生了无个性人群依旧被这个时代所需要的错觉,他们认为这个女孩是潘多拉的魔盒,如果放任她这么下去,她的影响力会拖后整个人类社会基因进化的进程。

纯内诚处于这些人之外的另一个阵营,这个阵营的人数不多也不少,他们是赤谷海云的支持者,但又和其他的支持者有着微妙的区别。正如他的上司冢内直正对他的评价那样,他是一个有着一腔热血和美好想法,同时也有着极高执行力的理想主义者——或许有点理想过头了,这让冢内一直不放心他作为案件的主负责人单独办案。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未曾见面的赤谷海云总是抱有一些美好的幻想,过去的他一直坚持对方就是属于无个性人群的欧尔麦特,一个像是神明代言人那般高尚、无垢的英雄。

然而,这种幻想在玄雾秋子的自杀案中被打破了。

并非是想在道义上责怪对方,他看过视频里的内容,玄雾秋子是一个霸凌者,纯内诚以前也受到过类似的待遇,他能够理解这种恨意。

但当他知道视频可能是赤谷海云发的之后,他又陷入了纠结之中,连玄雾秋子在视频中狰狞的面孔仿佛都不再那么可憎了。纯内认为她至少罪不至死,而在他脑海中本该如圣人般完美的英雄海兔却用她的那份强大将这个女孩从天台上逼了下去——是的,或许一切还没有定论,可仅仅是她在面对死者消息时表现出的冷酷,也足以令纯内诚感到无比痛苦了,这让他越发怒不可遏,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尽管这个女孩从未向他承诺过什么。

除了赤谷海云之外,值班室里还有一个让他讨厌的家伙,同事川井警官。他是一个标准的“基因缺陷论”支持者,而且经常管不住自己的嘴,也因此受到过不少处分,以至于年纪这么大了还和他是同级,纯内很不喜欢和他打交道。

他本以为值班室里气氛会很严肃——当然了,确实很严肃,但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他脑海中,本该是川井口不择言而被恼火的赤谷海云打倒在地的场景,现实却是川井紧张地坐在靠门的座位上(这也是他在房间里能离赤谷海云最远的位置),赤谷海云本人则在冢内分配给她的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对于进门的纯内,她看都没有看一眼。

“天啊,纯内,你终于来了。”

尽管情绪很激动,但川井还是极力压低了声音……纯内不觉得这样赤谷海云就会听不见,不过这不妨碍他对现在的情况产生好奇。

“怎么了?”

“你能不能让她别再看那些视频了?”川井在自己本就毛发稀疏的头顶狠狠地抓了一把,“或者让她别再外放了——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早就阻止她外放?”纯内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内心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噢,你以为她就是一个只有花架子的小女孩,所以在她询问有没有耳机的时候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打发了她?”

“我真的错了,纯内桑。”川井的表情在情绪剧烈的波动下开始扭曲,脸上的法令纹因为下巴的过分绷紧而深深地凹陷下去,“我——她、她马上又要开始了!”

“什么?”

“她从昨天三点开始就在看那些视频。”

“视频?玄雾秋子手机里的?”

“不!她找到了更多!”川井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反正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按了好久,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她看的每段视频内容都不一样,我已经听着那些声音好几个小时了。我没有开玩笑,纯内,我是真的要疯了……”

纯内诚刚想要问下去,一声凄厉的尖叫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那是从赤谷海云电脑上发出的声音。

“求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女孩嘶哑的叫喊夹杂着另外几个女生的大笑声中,在此刻显得格外诡谲。

“唔哦,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哈哈,她的脸刚刚是不是浸到马桶里去了?好恶心哦。”

“是啊,朱音说得没错,恶心死了,长岛君看到她这副样子之后肯定也会这么想的。”

“拍仔细一点,惠那,一定要把她这副丑陋的样子彻彻底底地拍下来……对了,我有一个想法,秋子,先把她的头发从水管上拆下来吧。”

“诶?可这样很麻烦啊,不能直接剪掉吗?”

“秋子你真的很懒诶,那就剪掉吧,反正本来就是打算把她变成光头的。”

女孩低低地抽噎着:“不要……别剪掉我的头发。”

“哈?你说不剪我们就不剪?”一直处于主导的女生发出了一声冷笑,“不会以为自己还是活蝓家的大小姐吧?清醒一点,鹤崎谷花,刚刚被踹得不够疼吗?怎么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你们做什么事情都好,别剪我的头发,求求你们……”女孩哽咽着,“海云……海云很喜欢我的头发,只有听故事和给我梳头发的时候,那孩子才能开心起来……”

“海云?诶——难道说大小姐在外面找了男朋友吗?”

“好像还比她小哦,都有男朋友了还要勾引朱音的长岛君,真是个婊/子,呸。”

“嘛,惠那真是的,我和长岛君之间还差那么一点点呢。”

“但是也快了吧?朱音那么有魅力,即使是长岛君肯定也会很快拜倒在朱音裙下吧?”

“比起秋子,果然还是惠那最知道怎么让我开心。”首领女生的语气竟然在此刻罕见地带上了几分甜蜜,“惠那果然是我最亲密,最听话的朋友了。”

“切,所以呢?到底要不要剪啊?”

“嘛嘛,既然大小姐都这么低声下气地请求我了,倒是也可以答应你啦……不过呢,你得再做一件事。”

“刚刚惠那不是在你脸上吐了口水吗?多脏啊,好歹以前也是名门家的千金,这样可不行哦——来,用便器里的水洗一洗吧。”

“怎么,不愿意吗?那我就要剪掉你可爱的海云最喜欢的头发了哦。”

片刻的沉默。

“喔噢,真的把脸伸进去了诶。”

“什么啊,这么胡乱一抹,是在敷衍我吗?对对,就要这样,要一点一点全部都洗到哦。”

实施暴行的女生们开心地起着哄,像是一群伺机等待着雏兔死去好抢食一番的秃鹫。她们的笑声在封闭的洗手间内显得格外清晰,隐隐有着回音,而女孩的声音则愈发虚弱下去,起初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但后来却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然而纯内诚却有点喘不过气。

他知道在这一刻,他的心已经和那个女孩的哭声一样沉了下去。

①精英社团:汇聚着一所学校里顶尖学生(包括学力和家世)的社团,现实中常见的有耶鲁大学的骷髅社,另一种恶劣情况的代表详见游戏《奇异人生》里的涡旋部(Vortex )。

#昨天检查时发现三人组的名字被我打错了一个,是“重消惠那”,这个名字首次出现于本文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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