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放学时几乎每次都能在楼下遇见他,他们并肩走在路上,他会从包里掏出一个水果或者一颗糖果又或者一个小蛋糕扔给她。

“你把替我把今天的吃了,明天我又可以拿新的了。”易梦爱吃甜的,杨钟离不爱,正好相互帮忙。

初二的时候,他用一个暑假学会了自行车,然后自信满满的告诉她带人没问题,再然后他们双双摔在大树底下,她磕破了皮,回去又被狠狠教训一顿。

第二天他等在她家的门口,手里攥着巧克力赔礼道歉,她没收,而是请他帮了一个忙。14岁的易梦迷上了当时流行的漫画刊物,学校里老师查的严,没事全班就会被请出去搞一次大搜查,被搜到除了检讨还要请家长。

可家里更管更严,她的父母最是反感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买一次打一次,打一次藏一次,被发现再打一次。偶尔她的爸爸也会难得发怒的抄起板凳揍她一次,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突然打起人来可比已经习惯的母亲要可怕得多。

即使情形已经如此恶劣,易梦就是像抽了鸦片似的戒不了,那些仿佛会说话的彩色图片就像白无常的链子一样把她的魂牢牢锁住。但上有对策,下有政策,没有什么可以难倒青春期的少女,易梦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书藏在杨钟离这里,9点下晚自习的时候她再借着温习的名义去他家里看。

他的父亲是律师,从来很支持他儿子多看一些课外读物。

杨钟离的成绩要比她好很多,基本上保持着年纪前三的位置。她父母很乐意见到她去学习,他父母也不好拒绝,易梦虽然有时候话说不明白,但智商还是没什么问题,总体来说还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子,不会教坏他们的儿子。

而且有意思的是,易梦语速较快,思维奇怪,大人们都要竖起耳朵理解半天,只有杨钟离很够理解她的话,像独属于易梦的翻译师一样。

于是杨钟离的书柜多了易梦的位置,色彩斑斓的《知音漫客》整整齐齐摆在了他课外书的隔壁,每个星期出刊的日子,他都会坐在她旁边,他做题她看漫画。他妈妈送牛奶进来的时候,他会顺势挡着她让她有机会把数学课本摊开。

一个学期下来,她的《知音漫客》塞满了他的一格书柜,她也因为在看完漫画后他讲的几道数学题让数学成绩有了很大提高。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可在初三的某一天,他的妈妈站在门口委婉的告诉她,以后还是别来了。初三了,让她的儿子好好学习,考上市里的最好高中。

她非常理解,中考的重要性开学第一天老师就像他们再三强调过了,她朝着卧室里面朝她招手的杨钟离笑着招了招手,然后跑回了自己家。妈妈问她为什么今天不去了?她如实说出事情原委,谁料妈妈顿时暴怒起来叉腰骂道:“呸!那个姓黄的他妈瞎扯,什么儿子中考说那么假。分明就是因为你爸的事情迁怒你,一家子平时装的假惺惺,肚子里全是坏水,嘴咋那么贱!也不怕长疮烂了!之前落魄的时候叫姐,现在有点钱了还拽起来了,当我不知道,赚得都是些黑心钱,无良律师!你跟你说,你好好读,别让她儿子比下去!装什么装。”

易梦听的发懵,爸爸什么事?她的爸爸平日里沉默寡言,为人老实,常常被妈妈骂要不是她撑着,那店铺生意都做不下去。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事?

可当她问出口,妈妈连忙又寒了一张脸,让她半大个点别打听大人的事。

她低着头,也不敢再问,不过没两天她就从楼下碎嘴子的老婆婆知道什么事了,原来她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在20年前因为跟着朋友打架,怒气上头,捅伤了对面一个人,蹲了几年大牢。

这个消息在街坊四邻眼里简直是爆炸,那易家老三,平时里老老实实,没有生意人的精明,谁家有事也会搭把手帮个忙,不抽烟少喝酒,喝了酒也不发酒疯。老婆脾气暴躁也顺着,是公认的好丈夫老好人,谁知道年轻时还干过这种事。怎能让人不惊讶?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表示怀疑,毕竟这么多年的口碑也不是白攒的,说孙虹进过局子他们都信。

易工哪里有这个可能嘛?

易梦同理,虽然爸爸沉默寡言,对她的事也不怎么上心,但好过常抄起棍棒的妈妈。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脾气如此暴躁的妈妈爸爸能一直容忍,有时脾气上头了,孙虹抄起杯子就往他头上砸去,吓的易梦和弟弟抱紧了哇哇大哭,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默默收拾残局,等着老婆脾气过去。

现在她稍微理解了,一个清白的女人嫁给一个有案底的男人,生儿育女,放弃事业操持家务,砸榔头也忍着吧。

至于他曾经案底的消息的源头正是杨钟离的妈妈,据说她当律师的老公无意间从警察局老朋友那里得知的,他睡觉的时候告诉了她,她又顺便告诉了所有人。比较可笑的是,那位杨律师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易父过节的时候去探望那位警官,被杨律师遇上。

因为这么多年,易父一直很感激当年抓他的那位警官,说是如果不是当年他按住了他,那他就不仅仅是伤人坐几年牢那么简单了。

这本是一件细水长流的暖心故事,是可以编上新闻良好宣传的程度。

可传到他们耳朵里似乎只剩下了坐牢两个关键字。

从那以后,街坊四邻对他们家是能避则避,宛如遇到了老鼠蟑螂一样,之前的什么邻里温情烟消云散,气得她妈妈是破口大骂,“平日里我们家老易哪里亏着你们了?我们家炖只鸡都想着给你们送个腿,在我那儿买鞋的哪个没打过折扣?谁没犯过错啊,就是欺负我们家老实,真要是个罪恶滔天的,你那嘴皮子都给你撕下来。”

易梦知道,妈妈的话是对杨家说的,两家住的近,子女年龄也相仿,正巧两家女主人都喜欢打麻将,常常邀着一起搓麻。以前杨父得罪人落魄的时候,杨爸杨妈忙着走关系拼事业东山再起,杨钟离没少被易家照料。

平日里今天送点切好的熏肉火腿,明天这家又送点娘家寄过来的特产。

两家关系这十来年还算是融洽,这也是易梦能够跑去杨钟离那儿写作业的原因,如果不是杨家多了嘴的话。

没有人和孙虹搓麻了,她心中的火气越甚,做个饭锅铲敲打的铁锅“砰砰”作响。易梦被吓的跑出家门先躲一会,生怕她哪点不对劲就把矛头对准她,她可吃不消。

刚出家门就看见楼下坐在树底下的杨钟离。

他妈妈因为她们家的事情已经对他下了禁令,不许跟劳改犯的女儿一起玩。

易梦在老妈那么多年棍棒教育下变的额外识趣,不玩就不玩呗。况且她心里也怨恨他妈妈大嘴巴,顺带着也不想搭理他,她面无表情假装没看见他从他身边走过,下一秒却突然被他扯住。

易梦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但杨钟离显然没有意识到,男孩站在原地,

支支吾吾的道着歉:“我妈让我以后别跟你玩了。”

“那你就听你妈的啊。”易梦提高了音量,她对于已知的事物不想再多听几遍。

“不,不是。我好歹14了,什么对什么错我懂的。这件事是我妈做的不对,易叔叔是个好人,政治课上老师都说不能因为一个人曾经的错误否定他所有的一切。我不想因为这个就否地掉易叔叔......还有你们家。所以,咱俩还能一起玩吗?”

男孩扭扭捏捏,眼睛都不敢直视她,生怕她嘴里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行吧。”易梦轻哼一声,“只要你保管好我的《知音漫客》,放假我要补回来。”

听到女孩的回答后,杨钟离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没问题,全给你藏好了。”

在被街坊邻居嚼了一个月的舌根子后,孙虹用自己的本事证明,他们家可不是好惹的。开店的门路也广,没多久就打听到了杨父过去的二三事。

某天晚饭后,趁着大家都在院子里纳凉,孙虹特地在阳台上接起了电话:“哎呦喂,我还真当是什么大律师得罪人了,笑死人,原来是他爹跟姘头生的奸生子,想抢遗产被收拾赶出来了,人家正室的孩子给他挤兑到这的,啧啧啧,得是什么样的家风才去给人当妾啊?不嫌臊,是吗?哎呦,她妹妹居然也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未婚先孕的。”

这一天,整条的街都知道三楼的杨律师是市里某个权贵富豪的私生子,妈卑微伺候了富豪半辈子儿子刚大学毕业就死了,没几年富豪也死了,年轻气盛的男人还意图耍点计谋分点财产,直接被正室那两个儿子用雷霆手段收拾了一顿净身出户,还动用了人脉堵断杨父接不上好案子,这才拖家带口搬到了他们这。

至于百般瞧不上小市民习气易母的杨母,亲妹妹17岁就跟了有钱人当情妇,家风不正,原本自己这小门小户跟杨父结婚也是指望嫁进豪门,没成想算盘落空,瞧不上小市民还不是要跟小市民扎一堆。

“以前打麻将装成那样,嫌茶不干净,嫌瓜果不新鲜。别说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压根就是只野鸡,装你妈的高贵!”

邻居们窃窃私语的时候,易梦正和杨钟离鼓捣着他的自行车,她注意到自行车上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骂舒服了的孙虹此时也注意到了大树底下跟杨家儿子待在一起的女儿,当即破口大骂:“易梦,给我滚回来!别跟奸生子的儿子玩,不嫌晦气啊,一家子没个好货,脏死了。”

易梦被骂得一激灵,反应过来伸手去拉面前的男孩,发现他的手在冒冷汗。

她叹了口气:“大人们好烦啊,我们两个去吃冰淇淋吧,我请客。正好这周《知音漫客》还没买,你帮我藏一下。”

杨钟离抬起头,对上的是她满含无奈的表情。

孩子们不懂什么劳改犯,奸生子,只有每周一次的漫画刊物和夏日限定冰淇淋最让人挂心。

“走不走?”

“走!”杨钟离笑着推起自行车,“上车,我给你买《知音漫客》。”

“你车技行吗?”

“没问题。”

十分钟后,“......杨钟离,刚刚那个坑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车技不熟......”

“不坐了,我走着去!”

虽然大人们是是非非纠缠着凶,双方妈妈没事就互骂一番。孙虹那相当有本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最好面子的杨母逼成个泼妇发疯咒骂,易梦和杨钟离两个孩子的感情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随着杨钟离的自行车骑的越来越熟练,易梦也敢再一次坐上去,

虽然大人们是是非非纠缠着凶,双方妈妈没事就互骂一番。易梦和杨钟离两个孩子的感情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随着杨钟离的自行车骑的越来越熟练,易梦也敢再一次坐上去,

这一次少年紧紧握住车把手,骑得快又稳,他们一路从家到了学校,放学时又一路从学校骑回了家。杨钟离原本想一直这么载着她,可是初三还没有开始,他们就搬家了。

杨律师咬牙在行业内摸爬滚打好几年终于靠着一起原本快定死的伤害案翻了身,被告是个暴发户富二代,借此赚了一大笔钱,从此事业越来越顺,没两年就受了同行的邀约去离南州市不远的省会城市发展,杨父欣然答应,带着妻子儿子搬了家,杨钟离也因此从学校转学。

杨家搬家的时候,易梦正和弟弟从外面买了一袋冰棒回来,抬眼就看见了楼上指挥着工人搬家的杨母以及在树底下躲太阳的杨钟离。

他们搬家的事,易梦在几天前就听妈妈说过,“那家死发瘟的,拽什么拽,别到时候在省会没混好,再灰溜溜的跑回来,惹人笑。”小伙伴要走了,易梦多多少少是有些难过的,但人近在跟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对着男孩有些迷茫的眼神,她将弟弟赶走,从袋子里取出一根冰棒递给他,“省会是个好地方,反正都是苏省,环境应该差不多,不会难适应的,我爸说你爸挺有本事的,肯定不会一辈子在这里的,他到了那里一定大有作为的。”

杨钟离没有说话,闷闷的接过冰棒舔了一口,她不知道,他对未来环境没有什么感觉,从小杨钟离就是一个适应性极强的人,小时候除了邻居照看,他爸妈动不动就把他送去亲戚家暂住,他都无所谓,反正到哪都睡得着,真正让他难过的对这里舍不得,他舍不得呆了两年的学校,舍不得这里的槐花树,更舍不得一起长大的伙伴。

但这些他是不能说不出口的,他不想让人笑懦弱,他吃了易梦送的冰棒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糖,他的妈妈喜欢吃甜总喜欢买糖在家,她吃不完就会一把一把塞给他,可他并不喜欢,又一把一把塞给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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