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槐说的没错。
那之后他们购回了补给,很快便继续出发了。
这样的刺杀也大大小小的经历了数回。
自京城至他们的目的地春阳有近三个月的路程。
倒是练就的清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贺之槐也是有了长进,将清霜和慧娴所乘马车加固了又加固,还将随身佩戴的匕首给了清霜用作护身。
慧娴甚至将清霜的每件衣服都加缝了一个里兜,里面封住了一张银票,叮嘱清霜,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一路跑不要回头。
有了这番经历,清霜待慧娴更似姐妹一般,也决计不会放下她不走的。
二人相熟后,清霜才发现,慧娴竟是比她还要小一岁。
再想想那日,慧娴将自己唯一可以用作防身的簪子塞给了她,独自留在外面,清霜不由更加脸红。
愈发的照顾慧娴,对她是半点嫉妒之心也没有了。
其实也是因为离近了清霜才发现,这所谓青梅竹马的二人,似乎也没有多么亲近。
慧娴素日里同贺之槐说的话,还没有她多。
而若是需在哪过夜,贺之槐要么是在外面站岗罢了,要么是凑到她这边来。
着实也不够亲热。
清霜心中的疑问也在无限扩大。
这天一行人,依旧乘着星辰赶路。
半夜下起了雨。
一点征兆都没有,好似夏天的晴雨,还未感觉到雨水,这下一秒黄豆大的雨点子就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随着马车的急行,窗外打雷的轰鸣声也显得更加震耳欲聋。
清霜本就睡得浅,早在雨刚落下时就被吵醒了。
正睁眼无眠,就听身边慧娴一个大喘气被雷声惊醒。
意识到窗外的电闪雷鸣,被吓得好似疯了般胡乱抓挠着,嘴里还不断惊叫。
清霜从未见过这样的慧娴,虽未被吓到,却也是愣了好一阵。
缓过来赶紧抱住慧娴,嘴里不停安慰着,“没事的,只是打雷而已,慧娴,没事的。”
但此时的慧娴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之中,完全听不进去旁人的话语。
清霜见自己无法叫慧娴冷静下来,连忙喊着外面的贺之槐。
“贺之槐!快来!”
外面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清霜以为是雷雨声过大,所以她的声音被改了过去。
只得这边尽力安抚着慧娴,腾出一只手来拍打车厢。
怎么回事!
清霜心里咒骂着贺之槐,真是无用,关键时刻不见人影,嫁你何用!
窗外的雨越发的大了,慧娴虽是不再胡乱的惊叫,情绪却依旧不打好,在清霜怀了不断地抽泣着,哭的严重了甚至差点背过气去。
这完全不像是单纯害怕雷雨之人的反应。
清霜总觉得慧娴之哀恸藏着更深的情绪。
马车又行了半个时辰,在倾盆大雨中停在了一处野屋附近。
怕车队行踪暴露,剩下的路只得步行过去。
打开车门,这才见着贺之槐真身,清霜心里憋着气,却也老实待着,想叫贺之槐将慧娴抱过去。
谁想贺之槐直接将慧娴用披风罩好,叫手下人背过去。
转过身来就对着清霜张开双臂。
干嘛?
清霜自觉有手有脚,用不着贺之槐,就想着避开他自己走过去。
可贺之槐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一个横抱将清霜紧紧裹进怀中。
清霜被罩在披风下面,连贺之槐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他说,“此地泥泞,易陷入其中。”
明明雨声大,人声小。
贺之槐的声音却好像是在清霜耳畔响起一般,叫她耳根子烧得慌。
当下也不再挣扎,由着贺之槐将她抱进了野屋。
这屋子应是荒废依旧,四处漏雨不说,还摇摇晃晃的,好似随风就倒一样。
但以慧娴这样的状态,只能在此将就一下了。
刚走进去,清霜便挣脱了下来,贺之槐也没拦着。
倒叫清霜一个趔趄,贺之槐又连忙扶着。
清霜冷哼一声,将贺之槐手甩开去。
坐在属下已是搭好的火堆旁,冷着脸不说话。
默默的给慧娴掖好衣角。
慧娴已是不知是哭晕了过去,还是只累了,睡得深沉。
贺之槐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清霜,以为是自己刚才太过强硬,弄疼了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坐在远处。
清霜恨这根木头不够开窍,哄女人不会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妻子都这样了竟还做得那样远。
不知不觉中,清霜已经认同了慧娴同自己的平妻身份。
甚至此刻,还觉得贺之槐真不值得慧娴这么温柔可人的妻子。
真不知道慧娴喜欢他什么。
清霜心里气急,又不想慧娴醒来得知此事心中委屈,招招手,叫贺之槐过来。
“贺之槐,你还真是块木头。”
贺之槐不明所以,但清霜骂着,他也就受着。
“哎呀,慧娴都这个样子了,你都不在她身边守着吗?”清霜气得去扯贺之槐的衣角,想把他拽到慧娴身边来。
也是直到此刻贺之槐才知道清霜是因何生气。
他心里一下子松了下来,不是在气他就好。
啊不,是在气他,不,也不是在气他。
他一时心里轻松,脑袋也有些绕不过弯了。
定了定思绪,他觉得是时候告诉清霜事情的真相了。
“清霜,你知道慧娴为何会如此惧怕雷雨之夜吗?”贺之槐问道。
清霜摇头,“小姑娘家,总是会怕的吧?”
“那你为何不怕?”贺之槐定定的看着清霜,眸光细细的描摹着她的轮廓。
清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也着实想不到别的答案。
贺之槐也不说话。
实际上,他在思索要怎么告诉清霜。
贺之槐漫无目的的用木棍扒拉着篝火,篝火噼里啪啦的打着火花。
“敌人就是趁着这样的雷雨之夜,将慧娴未婚夫的头颅挂在了我军营前。”
贺之槐看住清霜,“挑衅。”
听得此话,清霜只觉自己连呼吸也停滞了,心脏猛烈的跳动声在脑中无限扩大。
直至她反应过来这短短的一句话里,究竟包含的是何意味之后,才好似溺水之人终于上岸般,大口呼吸着。
泪珠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滴落。
清霜不断深呼吸着,她很难想象,自己当初光是在车里听到外面厮杀的声音就那样的害怕。
慧娴那时该如何的无助。
贺之槐知道清霜需要时间去消化,没有接着往下说,只默默的张开双臂。
待小姑娘缩进他的怀中,不再颤抖后,才继续说着慧娴的故事。
慧娴其实是贺之槐大哥亓铭的未婚妻。
当初所谓的贺家军掀杆起义,其实是亓铭起的头。
亓铭满腔热血,胸怀报国之志,不忍看百姓一直处于战火之中。
慧娴是在此之前便跟着亓铭的,直到亓铭有这样的打算也坚决要跟在他的身边。
二人说好,盛世安稳的那天,便是二人成婚之日。
直到那个雨夜。
亓铭照例驻守营地,巡逻时竟被敌军派来的奸细抹了脖子。
雷雨之大,亓铭无法燃起烽烟,更无人听见他的呼喊。
更可恶的是,那奸细根本无意挑起战争,只是单纯的挑衅。
顺带想着杀了亓铭,叫军中群龙无首。
两军交战从未有过这样阴险。
慧娴甚至是第一个发现的。
她见到了亓铭到了时辰都没回来,便出门寻找。
远远地就瞧见熟悉的面孔被高挂军营门口。
身子被扒了精光,用一杆长枪抵着,直直的刺入胸口。
自此后,慧娴便再也听不得雷声了。
“清霜,战乱中没有人会存有怜悯之心,但如今不一样了。贺家已剩我一人,我活着,不光是为自己而活,我有责任,保护死去将士的家人,有责任、保护好慧娴。”
贺之槐就像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气息说话般,提到昔日的兄弟甚至一度哽咽。
“那、”保护她就要娶她么?
兄弟妻,你也要娶。
清霜没有问出口,贺之槐却是想到了。
他的嗓音越发的深沉,“太子看上她了。”
清霜怔住。
这太子,跟他老子一样,是个花心大萝卜,满脑子都是些花天酒地。
想到慧娴处境跟自己无异。
她倒是还强些,慧娴可是没有母家可依靠的,清霜倒是理解了慧娴此前为何宁可做平妻也要嫁给贺之槐。
只是一想到贺之槐给自己背负了那么大的枷锁,清霜心里更加难受,不由更加抱紧了些。
她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是何感想了。
甚至心中还有着对贺之槐的丝丝歉意。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切的在为慧娴感到不值。
“清霜。”
“嗯?”
“你快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啊?哦。”
清霜连忙松开,又被贺之槐抓住不肯放手。
她这才觉察出贺之槐声音里透着的笑意。
一下子笑了出来,轻捶了一下贺之槐。
不过这倒是叫原本低沉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不知何时雨渐渐小了起来。
篝火也黯淡了几分。
清霜从一开始的愤懑,到后来的难过压抑中缓过劲来。
靠在贺之槐的怀里,初时还觉得温暖安心,现在周遭的声音小了,贺之槐的心跳声越发清晰,才觉得有些羞涩。
贺之槐的胸膛还真是滚烫。
清霜想着,不过她也在想是否是因为她的脸在发烫。
这样的氛围其实刚刚好,她有些不舍,又有些怕贺之槐发现她的尴尬。
只好悄悄用了力气,不再那么结结实实的靠着贺之槐,企图缓解一下。
这样的小动作贺之槐一个大老爷们感觉不到,可是实实在在落在了慧娴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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