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起10

皇帝新丧,汴梁皇城哀乐连天,一片愁云惨淡。

叶则清和李存礼日夜兼程,赶到时,看到的只是他的棺椁。

冷清的地宫,昏暗的灯火,棺椁孤零零停在大殿中央。

哪怕看见棺材,她也不愿相信,前几天还在信中谈笑的二哥,就这么死了。

她宁愿这是他的一个玩笑。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华丽的棺材。

几步的距离,是那么遥远。

等看到里面的人,她那一丝希望还是破灭了。

连日奔波,她再也撑不住,一个不稳差点倒下。

李存礼把她抱在怀里,眼中同样溢满沉痛和不可置信。

她扶着棺椁边缘,看向静静躺在里面李存勖。

其实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了,只是模糊的光影,但是二哥在她心中的影子是那么深刻。

光是看着,就已经能勾勒出他的轮廓。

曾经那么肆意鲜活的人。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

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里面。

身边,还放着她送的面具。

到底还是没能没保佑他安乐长宁。

“阿礼,二哥,真的没了……”

她哽咽着,语气是不愿相信的迟疑,但更多,是已经接受现实的悲伤。

她靠在李存礼胸膛,一滴冰凉的液体无声落在她脖颈,冷的吓人。

李存礼,哭了。

她再也忍不住,低声痛哭,泪珠落下,打湿衣襟。

她握住他的衣袖,攥出深深印子。

李存礼喉结耸动,握住她冰凉的手,忍住心里翻涌的悲伤。

“二哥不在了,六哥在……”

李存勖没了,就像完整的拼图,永远失去了一块,再也回不到当初了,成为心中永远的缺憾和悲痛。

但是,他要比以前更成熟,更强大,才能成为阿清背后永远的依靠。

这一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兄长。

叶则清的身子刚刚痊愈,又奔波了那么久,自然受不住。李存礼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让她回去休息。

她不愿意,执意想留这里,再看看二哥最后一面。

她的眼睛哭得通红,“我一定要查出凶手,为二哥报仇!”

李存礼的眸子泛着深不见底的寒意,“到时候,碎尸万段。”

这时,李存勖身边的副将到了。

“清小姐,六公子。”

“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她把泪水咽下,“过来的时候我收到了你的消息,你说是镜心魔干的,那现在可有他的踪迹?”

“二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当时主子在戏伶楼,只有镜心魔和几个戏子随侍。之后他们便失去了踪迹,属下布了天罗地网,却仍未抓到他们。”

他自责垂下头,“属下无能,不能为主子报仇。”

“镜心魔……果然是他。”李存礼拳头咯吱作响,他悔不当初,为什么自己没能一早杀了他,竟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叶则清:“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又怎会轻易被抓到。

“但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他,查到幕后主使。”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李存勖,和李存礼一起把棺木合上。

逝者已逝,该让二哥入土为安了。

一片寂静的沉默中,副将开口道:“还有,主子走前,曾嘱咐属下,要把名下的亲兵和一应物品,分为两份,交给两位主子。他说,这些都是亲信,至少能为两位主子增添助力。”

“两份?”她和李存礼对视一眼,忙问道:“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不正是她刚刚出事的时候吗?

难道,二哥早就预感到了。

她想起那封信,里面的话,未尝不是最后的遗言。

阴冷的地宫,她扶着冷冰冰的棺面,她只觉得一股寒意流向四肢,全身寒浸浸的。

他早就有准备,甚至自愿走向为他准备的死局。

最后,她带走了李存勖的尸身,回到燕云。

李克用没有阻拦,照常发丧。

只是那副棺椁中,空空如也。

她和阿礼在北方山上找了处高地,从那可以看见整个檀州。

李存勖就埋在那的一棵柳树下。

她时常会去那坐坐,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光影,照在身上留下暖意,就像他还在身边。

从墓前回来,两人沉默着,在屋里坐了一天。

李存礼突然开口:

“阿清,你心中认为是谁……”

“不良人。”

两人异口同声。

从燕云之事到二哥被害,桩桩件件堆在一起,都太过巧合,环环相扣之下,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借着她既可以敲打李存勖,又可把李存礼支走。

不良人横空出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玄冥教。比起幻音坊,也只有他有实力做到。

或许,二哥已经知道了幕后黑手,但还是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当时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现在无人能知。

但是他们都明白,是为了他们的安危。

叶则清:“二哥去了,中原局势不稳,你应当回去主持大局。再说背后主谋并未完全浮出水面,燕云现在并不安全,我们在一处说不定反而方便他们下手。若是分开,能保一个是一个。”

李存礼蹲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看了看她的脉象。

她的身子刚好一些,这些天劳心劳神,刚养出的肉都没了,又消瘦下去了,都能感受到她皮肤下凸起的骨节。

“你别再忧心了,这段日子我先留在燕云。他们能做这么多,就算我们分开了,也一样会被个个击破,倒不如待在一处,有什么事也好应对……这几天你太奔波了,刚养好的身体,又差了许多,我现在走了,绝不会放心。”

她见他心意已定,便也同意了。

许是心情大起大落,她旧伤复发,当晚起了高烧。

她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锤子似的敲击,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她也不知道自己靠在什么上,只感觉有人把一勺勺汤药往她嘴里送。

药苦得令人作呕,她眉毛皱成一团,下意识往外吐,把嘴抿得死死的。

头上有人温声细语的哄着她,执着的把汤勺送进她嘴边,她这才慢慢把药喝下去。

李存礼坐在床上,把她抱在怀里,抬手试了试她额头,依然滚烫着。

他把他抱的更紧些,想用自己的身体把她的温度降下来点。

这段最难熬,最艰辛的日子,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彼此依靠着,面对风霜寒雨,躲过阴谋算计。

只要想起远隔天方的彼此,就好像身边多了个肩膀。

第二天叶则清醒后,烧已经退了。

等好得差不多了,她毫不懈怠,立马打坐。

自从上次进入了老祖的一方天地,就再也没进去过。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慢慢琢磨了,她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为二哥和死在战场上的那些将士报仇。

老祖就跟邻家老大爷似的,脱了鞋,盘腿坐在椅子上,一见她便招呼她过来。

“哟,终于来了,我还想着你最近怎么一直没露面。”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脸上这么沉重。”

她弯腰抱拳:“身负家国血仇,不得不报。”

“辛苦老祖教导,无论什么法子,只要能精进武功,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行了,不用这么多礼。你是我的后辈,我也很喜欢你的脾气,定会尽心尽力。先不说这个,你中的那个毒我想起来了,叫十日绝。”

“十日绝?”

她蹙眉,这名一听就好像自己没有多少活头了似的。

“一般来说,中毒者多度日如年,深受煎熬。而这个毒在身体上不会感到痛苦,但是于寿元上只有十年,十年匆匆而过,故而使人度年如日。”

她倒吸一口凉气,听老祖接着说:“而且它会影响后代,令人无嗣而终,所以这药多用于政敌身上。”

老祖自认为小心眼,敢这么搞他的孙孙孙孙孙孙孙女,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惜啊,他现在只是一缕孤魂,不能出去亲手揍他。

“十年啊……”

她哼笑一声,“看来,不良帅需要我在合适的时机死去。”

“嗨,他算什么。有你祖宗在,谁也害不死你。”老祖打包票说:“十日绝是我老朋友发明出来的,他都死了几百年,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被翻出来的。不过他的后人应当还留在世间,我没记错的话,是在钟南山那里。”

“就算那老头子没有血脉留下来,世间这么多人总有可以解的。我再教你一套功法,不仅提升功力,还可以延缓毒发,争取几年时间。”

“多谢老祖。”

她一边跟着老祖练功。一边跟着调查进度。

她的武功突飞猛进,但起伏过后又慢慢归于平静,她回想起前些日子练功时的感觉,竟是再也找不到了。

问了老祖,老祖抬抬下巴。

她摸着自己的眼睛,“是因为它吗?我最近能看见些东西了,好像自从眼睛转好之后,武功提升速度也慢了。”

“悟风最重要的是一悟字,前些日子你伤了眼睛看不清东西,自然悟的好些。现在渐渐好了,这种情况也正常。”

他拍拍她的肩膀,“什么时候能不用眼睛而见天地,它在却也不在,到了这个境界,你才能真正大成。不急,慢慢来,总会练成的。”

“若是真正失去了眼睛,那……”

“有所失,有所得,但也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与失,只能你自己权衡。

进入无我境界谈何容易,她用布条蒙上眼,日日体会这天地之风,万物之法,却总是在临门一脚时失败。

她能看见远处有一道门,那是她功力的阻碍,也是到下一境界的必经之路。

可是无论她怎么走,就是无法触碰。

总要还能看见,总会忍不住用眼,总是会依赖着它,又岂是蒙上眼睛就能轻易解决的。

要练成,不知要过多少年。

权衡之下,最好的选择,好像只有一个。

有所失,才有可能得。

不赌一次,永远不知道那道门后是什么。

赌赢了,世间难有敌手。

赌输了,赔上一双眼睛。

世间本就难有两全之法。

不过,还是得等李存礼离开。

雁过留痕,事虽难查,却总有蛛丝马迹。那边一份份密报送到他们面前,逐渐勾勒出完整的真相。

他们查到了李克用,是他和娆疆合作,攻打燕宁关。

但是第一反应就是,不是这么简单,只怕李克用也成为了别人的棋子,无形中害了自己的儿子。

再往深处查,抽丝剥茧查下去,果真是不良人。

“镜心魔,天罪星,竟然潜伏在二哥身边。”

李存礼:“阿清,你有没有发现,从玄冥教到二哥,对李星云有威胁的,全都被……而这背后,都有不良人的手笔。”

“是啊,当初不良帅想扶李星云登基,但是他归隐田园去了。但他筹谋多年,想让他就此放弃,根本不可能。”

她垂下眼眸,沉思道:

“不惜代价,铲除异己。只是不知,他是为了复兴大唐,还是别有目的。”

李存礼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都不能放任自流。”

“我们现在对不良人所知甚少,尤其是不良帅,他姓甚名谁,功力如何,还有多少底牌,我们一概不知,就算查清了真相,也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我明白。”李存礼压下戾气,“等摸清他底细,就该好好算算账了。”

言临一进来,发现气氛有些凝重,虽说这些天一直如此。但是他看着手里的公文,有些踌躇不前,不晓得待会将军看见了得多生气。

叶则清扫到他手里的东西,唤他过来。

“言临,可是我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

言临点头,将东西呈上前。她现在看字模糊,这些天都是由李存礼和言水念出来,免得累眼。

她听着李存礼慢慢读完,并未如言临想象中那般生气,甚至还笑出声来,但笑多少带了些自嘲。

“果然,我这也有不少蛀虫,悄无声息就混进来了。”

或许因为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军中有不良帅的细作,所以查出来并没有太意外。

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多,整整一千多人,大多都骁勇善战,有些还身居高位。

她对里面的一些人印象深刻,很多都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

兵神怪坛的事,这些人中不知道有多少是提前知道的。

若是提前知晓,还帮着不良帅屠杀自己的同胞,攻占自己的国家,这种卖国贼,该杀。

她的军饷,竟在一直养自己的政敌,最后还化作刺向自己的利刃。

“大人,接下来您想怎么做,要不要把他们都给……”他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

“再筛查一遍,军中几十万人,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查出来的,就密切监视他们,我要看看和不良帅联系的到底有多少,兵神怪坛的事到底有谁参与,还要查清他们之前还做过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等把这些都弄清了,就把那些人带去祭旗吧,也算给地下那些兄弟一个交代。”

“剩下的人,如果不曾和不良帅联系,先不用动,说不定以后能用得着。毕竟一下子空出这么多职位,难免军心动荡,一时也找不到替补的人。”

“属下领命。”

“辛苦你了,你办事我放心。”

她说完似是觉得心累,摆摆手,“下去吧。”

李存礼帮她揉着太阳穴,安慰说:“几十万人的军队,只有一千多,比起其他组织已经很不错了。”

“你是想说玄冥教吧,比起他们我还算的上是幸运了,没被透成筛子。”

“我只是有些心寒,他们里面不少都是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祖上大多都是军人,他们的父辈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却把敌人引进来。我不是说生在燕云就必须强迫他们献出自己的一切,每个人都有选择人生的权利,他们无论留在燕云守卫边疆,还是去中原生活,都是他们的自由。但是至少,他们不该做砍向自己同胞的屠刀。”

“我明白,但是阿清,对待异己你不用手软,也不必心慈。”

她闭上眼睛,享受李存礼的按摩,好像烦心能少一些。

“放心吧,我不会手软,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又过了几日,密报送过来,

“不良帅,名袁天罡,已胁迫岐国臣服李星云。”

“阿礼,袁天罡……你不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吗?”

李存礼脱口而出:“大唐国师,鼎鼎大名人尽皆知。不过都已经300多年了,你是想说,他一直活到现在?”

李存礼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叶则清自从见到了老祖,觉得在这世间没什么不可能。更何况袁天罡不仅精通卜术,丹药一道上也颇有心得,真搞了什么法子活了几百年她也能接受。

不良人行动诡谲,更能调动兵神怪坛那种逆天之物,如果不良帅真是袁天罡倒也能说过去了。

活了三百年,什么整不出来,什么做不出来。

可要真是他,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她也希望自己猜错了。

李存礼顺着她的思路想到了另一层:“不过,如果真是他,恐怕我们现在掌握的消息,大半都是他让我们查到的。”

不多时,言水送来一张纸条,说是不良人组织送来的。

这段日子,他们揪出不少不良人细作,罪大恶极的都已经处置了。不良人也知道与他们是水火不容了,现在就这么明目张胆送来,当真是无所顾忌,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打开纸条,只有一句话:燕云乃李星云臣子,勿生二心,袁天罡。

看来,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这下,就算不想从长计议也只能从长计议,实力差距过大时,一切都是这么无力。

“阿清……”

“当然要继续。”

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坚定的信念。

于国于家,他们都与袁天罡有解不开的仇。

…………

事情已经查的差不多,叶则清的伤痊愈了,眼睛也在慢慢变好,勉强能看清东西了。

中原那边的争斗逐渐白热化,李存礼决定即日启程回中原,回去筹谋,以应对不良人组织。

他刚走,她便把药停了。

于神医怀疑自己听错了,“啊?大人,这……”

她神色平静,早就做出了决定。

“既然已经伤了,就伤到底吧。”

她说道。

无关风月与云行[不良人李存礼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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