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昭一愣,没顾上身后搂住他的那个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小姐姐。
“小昭,我是今天新来的老师,来到小昭家里找你有事哦,可以不要发出很大的声音嘛,姐姐容易被吓到。”柯晨装作害怕抹了抹并没有泪的眼角。
“如果可以的话,点点头就好。”
梁小昭捣蒜似的点点头。身后的南浔都被他动作的幅度给扯到了。
怎么,有股白莲味?
“好的,那麻烦你放开小昭了。”柯晨瞬间露出微笑。
南浔叹为观止。
松开小昭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小昭这孩子凑到柯晨面前,看着她抬起手摸摸小昭的脑袋,后者也不拒绝反而蹭了蹭她的手心。
感觉柯晨能“驯服”小昭的原因不是小昭的热情好客,而是她的强大的“诱敌技术”和“花言巧语”组合技。
“小昭,先去跟妈妈报个平安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嗯!”然后他屁巅屁颠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南浔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牛!”
待小昭回来后,柯晨“哄骗”着他喝下了那瓶饮料,小昭直呼:“好喝!”
接下来柯晨跟他开始聊天,聊学校,聊校长,聊学习,聊老师。
一讲到喜欢的书,梁小昭眼睛都亮起来了,涛涛不绝地输出,柯晨连话都插不进去。
“还有啊,我超级喜欢书中的那句话——”话还没说完呢,小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都眯起来了。
“叫什么……”他声音渐渐减小,直到合上眼睛不再发声。
柯晨伸手揽住了即将倒下的梁小昭,将他打横抱起,放在了房间里那张小床上。
给他盖上了被子,柯晨坐在床边,又一次揉了揉他的头。
“晚安,小昭。祝你有个好梦。”
然后,她起身对站在门边的南浔说:“我们走吧。”
他们轻轻地离开了小昭家,也没跟小昭妈妈打声招呼。
“现在是去村长家吗,他不会临时回来吧。”
“不知道,要是回来了大不了跑就是了。”
“……你认真的?。”
柯晨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开玩笑啦,你不要这么板着脸啦。”
“我估计村长大概九点之前不会回来了,毕竟他要确保小昭真的从那条路走去学校,要是一直没看见,那么他也该第一时间去小昭家里确认情况。”
“呼。”南浔安心地呼出一口气,他差点以为柯晨是认真的。他都堪堪跑过村长,要是她被村长追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我们本不该经历这些的。”柯晨望向天,可见那点点的繁星一闪一闪,似一双双孩子们明亮的眼睛。
南浔被她突然冒出的句子整的一愣一愣。
他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思,这么几回下来,他相当于是三天没有合过眼,精神也有些疲劳了,更何况轮回了六回的柯晨呢?
多重刺激和紧绷的神经,正常人估计都崩溃了,柯晨还能撑住也能称得上神奇。
“嗯。”
二人在村长家门口环顾了一下,不见晃悠的村长,少见游荡的村民。
他们又敲响了们,十多秒过后,门被慢慢地打开了。村长夫人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到他们两个明显抖了一下,但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请……请进……”两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不过并没有直接坐下,拜访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
“……你们坐吧。”有了女主人的许可,二人得以坐下。
“请问,小又去哪里了?”进来不见粱又的身影,也未闻其声。
“小又睡了。”村长夫人又倒了两杯水递给二人。“我……我不想让小又听见。”
柯晨勾唇,她大概已经想通了。
一个仰慕了父亲那么久的人,听到这种事一定会崩溃吧。
“那么,您是想通了?”
村长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看来还是得施施压。
“咳咳。”柯晨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她确实也看向了柯晨,眼里露出一丝恐惧。
“您知道村长现在在哪里吗?”
她依旧沉默,不过柯晨猜想她并不知晓。
这种事谁会跟不相干的人提起呢?
“他现在在去学校的那条路上,等人呢。”
“您知道他在等谁吗?”
村长夫人两手交叠在一起,发抖起来就它特别明显。她本不知道的,但由柯晨一暗示,她再迟钝也明白村长今晚就要对梁小昭下手了。
“不用担心,小昭今晚暂时不会出事,他在他妈妈的身边睡着了,就算村长要去找他,也要考虑一下关心孩子的小昭妈妈。”
“如果是您的话,应该也不会让小又这么晚出门吧。”
村长夫人的眼里明显地放出了光。
“您也放心,我知晓这件事的主谋是校长,村长他只是帮忙搭把手,正真获利的是校长没错,事后有我们跟您的证词,他不久后就会回来的,不会让小又失去爸爸的。
“到时候跟他说他的爸爸只是被校长蒙骗,一时做了错事,之后改正依旧是个好爸爸,是他的好榜样。”
她听着竟放松下来。
柯晨心里冷笑。
怎么可能?做了错事仅凭一句“蒙骗”就能一笔勾销罪状吗?开玩笑。
她的嘴角上扬表示出好意,眼里却迸出冷光,像是在做英明的审判。
无论是主谋校长还是帮手村长,又或是帮忙的购买迷药的人,甚至是旁观的村长夫人,都需要付出应得的代价。
“被蒙骗”“被威胁”从来都不是逃脱罪孽的代名词,只要你做了不该做的,碰了不该碰的,你该偿还的代价不会因为“你是人”而被赦免。
小又可怜,那小昭就该被你们伤害吗?凭什么加害者能够肆无忌惮地活着,而受害者却只能被掩藏在黑暗里不见光明?
“阿姨,现在您可以说了吧。”
“好……”
村长夫人说,她是三年前才知道村长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十五年前,校长从城里来到这个落后的小山村,带着施工队免费为村子修建了一栋看起来与村子格格不入的高大建筑,又为之后到来的老师们修建了能够休息的宿舍楼。
修成之后,学校被命名为“至明学校”。此后校长就积极招募村里的孩子去上学,学习知识,还带来了一些被称为“支教”的人,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认识田里的作物,土里的动物,山里的植物,草地里奔跑的各式各样的生命。
有时候校长还帮村民们解决了一些关于作物的难题,起初不看好至明学校的村民们都心服口服,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学校里念书。
学校时不时会换一些教授的老师,但是校长一直没换过。
某一天,校长给所有村民分发了一些新奇的玩意,好好看又好好吃。
然后他提出了“保送”。
校长说他将在学校里选一些有能力、聪明的学生带到城里去继续学习,去赚钱,要比用粮食交换的钱多得多。
许多村民争先恐后地推荐自己的孩子,毕竟那些滋味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要是让孩子去到城里,不仅能够学到比在这里更多的知识,而且还能带回来更多的美味。
可是校长说,名额有限,只有年龄和能力符合学校要求的雪生才能得到“保送”资格,剩余的孩子只好留在村里帮家人干活。
十五年间,校长送去了很多很多有潜力的孩子,其中就有小昭的哥哥。
不过奇怪的是,被“保送”的孩子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校长说是因为学业和工作太忙了,才不能回家探望。
好在他们都会寄回来一些新奇的物件、零食,有时会寄回来一张看起来很漂亮图片,后面上写着一些字。村民们看不懂,就找支教或者校长念。
校长也总是高高兴兴,感慨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好孩子,都记挂着山里的亲人跟老师。
这些纸片村民也不丢,要么藏起来,思念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抹抹眼泪然后继续生活;要么放在明显的地方,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孩子。
直到三年前,那时候梁又刚十二岁,那年刚好“保送”走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村长夫人红了眼,吵着让村长找校长给个名额,把小又也送到城里去读书。可是村长不同意,义正言辞地说要公平。
村长夫人也是个不服气的主。村长帮校长做了那么多年的事,帮他从学校建成起开始打点学校跟村民,通融一下又怎么了?
于是她直接找到了校长,明里暗里让他给梁又一个名额。
校长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笑着说:“好啊,你去问问梁寸,看他同不同意啊。”
村长夫人一脸得意:“他怎么可能不同意。”
晚上,村长提早回来了。平常这个时候他还在田里劳作哩。村长夫人还没来得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迎接她的是丈夫充满怒气的一巴掌。
她直接被扇出两米远。不过一分钟,她的脸就肿的跟球一样了。
“都跟你说了小又不要那个‘保送’名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村长夫人先是一愣,然后开始一阵尖叫。
她哭着闹着,问他为什么不让小又去城里念书,问他为什么要打自己,问他她到底有什么错。
村长沉默,不回她的话,只是一味地安慰她“不让小又去城里是为他好”。
她还是不信,闹得更起劲。她就是觉得他没脑子,这么好的事不带上自己儿子,要是像以前一样闹一闹他就同意了。
可是呢,村长并没有松口。在长达了半个小时的闹腾之后,他的耳朵已经受不了了。
“把小又送到那种吃人的地方,你难道想让他永远回不来吗!”村长朝她大吼。
村长夫人一愣一愣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村长迅速冷静下来,对她说:“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我也什么都没说。”
她还想询问什么,却被村长冰冷的眼神吓退。
“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也保不了你。”然后摔门而去。
她虽然泼辣,却不蠢。
根据只言片语和两人的神情,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那些被“保送”的孩子,就没有回来的可能。
从十五年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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