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前自从看见楚昙一下子多出十岁后,说话就有点磕磕绊绊:“寿会被偷干净吗?”
“有数的寿才会被偷干净,”楚昙说,“我脱离了轮回,寿没定数的。”
往回走时,乔前也跟上来了。
这人不仅要跟,还一直盯着他,不挪眼的盯,楚昙被盯的不耐烦了:“眼珠不想要了?”
乔前:“……”
他主要是怕楚哥一转脸,三十岁,再一转,又四十岁了。
就想着盯一下。
楚昙着急回去,走得就快,很快甩下乔前一段路,身后静了静,远处忽然响起一片踩草踏枝的声音,黄狗奔过来,眨眼就跑到了前面。
“你们一桌吃席,就没闻出哪里不对?”楚昙突然问。
乔前摇摇头:“没,我仔细闻了,没有。”
“那他怎么借的寿?”
乔前一脸惊讶:“用骨头能借寿?”
“嗯。它是灵物。”
能借寿的灵物有很多,像那根寿线,还有底下的鱼符,手握着那个,把刻针拨到多少就能拨多少寿,一般只拨几天,给生前有大憾,稍不留神会成厉鬼的死者化解怨念用的。
一晃神的功夫,后山到了。
白天在这附近看到有口棺材,楚昙找到棺材,棺盖半封不封的,一眼就能看到那人躺在里面,棺盖遮了脸,看不清样貌。
“找找。”楚昙说。
黄狗跳上棺盖,头低着嗅个不停。
手抵着棺盖推开,楚昙垂眸看去,他之前隔着距离见过一次吴夺的肉身,看着和枯枝一样,并不好看。
但现在……
寿流动着,让他从一个一副死相的老人回到二十**岁时的样子。而这张皮相……
只有用他的寿才能维系住。
“找到了没?”楚昙快要没耐心了。
狗鼻子抵着闻遍了,一脸怀疑地说:“闻着就在他身上,但确实没找到……”
“怎么可能……”
说着,手伸下去开始找。仔细翻了一遍,确实没有。
目光落在那顶寿帽上,楚昙顺手揪着人坐起,一把扯开了寿帽。
……也没有。
乔前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某处:“那没找,你要不找一下?”
“你会把东西藏在□□里?”
“那不会……”
楚昙一脸烦躁,心里不爽想发泄,想也没想一脚踹翻了棺材。
里面的人跟着滚出去。
然后以面朝下的姿势,停在了那。
黄狗看看吴夺,又看看楚昙,一脸奇怪地问:“他不是有寿了吗?怎么……还是死的。”
“咽气后又多寿了,肉身没反应过来,等他灵身回来就活了。”
乔前斟酌了一下:“那现在把他肉身毁了,寿会去哪?”
楚昙垂眼看着地上的人,笑一下说:“去多找点柴,就地点火……给他火化了。”
“……”
这回轮到乔前没声儿了,他只说毁了肉身,让灵身无法回来,没说直接火化啊。
“还不快去。”
乔前赶紧把自己抻回来,怕捡的柴不够烧,来来回回折腾十几次,直到火柴堆到半人高才停:“楚哥,这够吗?”
“先烧,不够再添。”
乔前把人运上去:“就直接烧?”
“不然?”
楚昙用引燃的木头插进柴火:“东西要是真在他身上,烧干净也就出来了。”
火越烧越旺。
就在火快要烧到那人时,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劈下来,紧接着,暴雨兜头而下。乔前本来要说话,结果接了一嘴雨,他顺带着漱了漱口,说:“湿柴烧不了,没法火化了。”
“……”
本来就烦,让雨一浇,更烦了。
楚昙面无表情地站在那,过了一会儿,说:“把他弄到屋里。”屋里东西齐,不用烧的,用别的也一样能毁。
乔前于是把人又运下来。
他本来就瘦,又矮,哪怕拖死狗一样拖着吴夺,仍然觉得吃力,一段路走得艰难险阻。
好不容易到门口,实在走不动了:“楚哥……”
今晚只有半个月,屋子周围又都是树,漆黑的林影笼住房子,黑漆漆一片。
楚昙折回去,一只手接过来扶着,说:“你去把灯点上。”
乔前赶紧说好,楚昙不想等了,干脆扯着人往屋里进。
他是迈过去了,黑影还被门槛拦在外面。
门槛高,人又沉。
楚昙转过去,想把人扯进来,结果忘了脚下那道门槛,一不留神朝着吴夺摔了下去。
以一种……
面朝下的姿势。
楚昙阴着脸,本能地闭了下眼。预想的触感没出现,再一睁眼,房子没了。
他对这种诡异的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
扫眼一看,周围荒得很,不见人、不见房屋建筑,也不见花草树木。
就像是……一个相。
眼前闪过吴夺拢手把纸房相收起来的样子,步子慢慢停下来,这里不是纸房的相,肉身死了,相会封死,不可能一摔就进来了。
正焦头烂额着,听到有人冲他“哎”一声。
雾里走出来一个小孩,他笼着袖子,穿一身古时候的衣服,问:“你怎么进来的?”
楚昙心说摔进来的你信么,他没回那个问题,问:“这是哪?”
“门后。”
“什么门后?”
小孩:“就是门后。”
说完就歪过脑袋看着他,乌漆嘛黑的眼珠转了转,垂着眼咕哝一声:“他不在,门不稳了……”
咕哝完,声音大了些:“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楚昙半信半疑的跟上去。
走了一段路后,小孩突然问:“你看到他肉身了?他肉身什么样?很老?还是很年轻?”
“很年轻。”
听到回答后,小孩突然刹住步子,一双眼睛半慈半凶。
他摇摇头,说:“那你出去记得躲着他点……躲越远越好,别沾他,别挨他,不然会倒大霉。”
右肩被轻轻推了一下。
“千万别沾他,会倒大霉的。”
楚昙很想问倒什么霉,回头看去,之前的景象消失不见。愣神间,听到身后走过来一个人:“楚哥?我刚才到处找也没找到你,你去哪了?”
“不知道。”
乔前反应片刻,伸手指指被他扶着坐在沙发上的吴夺,问:“那肉身还毁吗?”
楚昙垂下眼,心说东西有没有可能藏在那?他想了想:“算了……把他抬到房间,等他回来再说。”
“抬哪个房间?”
楚昙:“我们住的那间。”
“那怎么睡啊……”
楚昙看一眼仍旧死着没动静的人,半嘲不嘲地说:“他还用睡?扔地上不就行了。”
回到房间后,楚昙扯了衣服去屋里洗澡,浇一身雨水,闻着有雨味。出来看到吴夺倚在墙边,头被什么东西打结套住了。
“这什么?”
“浴室窗户破了,套着防止他睁眼……看到不该看的。”
“……”
楚昙前脚出来,乔前后脚也进去洗了。
奇怪的是,他在秽物堆的纸房里能睡着,在这却睡不着了。
硬是躺了一夜。
次日,天还不亮,楚昙听到客厅有找东西的动静。
刚进客厅,迎面撞上找过来的吴夺。
“你昨晚进门了?怎么进去的?”吴夺看到走廊有人,走过来问。
楚昙:“摔进去的。”
吴夺用一种不明白的目光看着他,问:“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摔我身上?”
“……”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摔他身上才进的门?楚昙没提昨晚的事,张嘴想问灵骨的事,却被抢先了:“对了……我肉身在哪?”
楚昙冷了脸,说:“把你偷的东西还我,不然别想进去。”
“我说不是我拿的,你信不信?”
“不信。”
吴夺想了想:“寿只有找到灵骨才能还,因为是用灵骨借的,你肯定能判断出来我有没有说谎……至于灵骨,它在门后,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恐怕得花时间找。”
他垂下眼,看着因为他一夜之间多出十岁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能不能等我忙完手头的再帮你找?”
楚昙冷冷说:“你忙完跑了我怎么办?”
“在我身上留一个标记,好让你随时找我,”他轻声问,“这样行了?”
“灵身?那可以。”楚昙说。
吴夺:“……”
在肉身上留的标记会随着时间淡去,可能三五十年就没了,但灵身不会。
哪怕转世,仍然能靠这个记号找到。
“……行。”
留完记号,吴夺用手摸了一下:“现在能说肉身在哪了?”
“那间房。”
吴夺没耽搁,进去穿上皮相就出来了。
“我寿衣怎么脏了?”
寿衣脏兮兮的,都是干涸的泥水,不止脏,也破,像是被火燎了,不止破……吴夺最想问的还是头上那个袋子:“怎么头上还有个袋子?”
楚昙:“……”
他没提麻袋是乔前套的,乔前也没说这人昨晚打算把肉身就地火化的事。
一起沉默。
见他俩不吭,吴夺没再多问,疾步匆匆地走了。
“要跟吗?”
楚昙说:“不用。”
一夜没睡,他准备回屋睡个回笼觉,刚躺下没多久,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乔前嗅了嗅空气:“楚哥,他又把自己当成食物供给我们了。”
“……供的可能不是你。”
“有什么区别?供的八方鬼众……是鬼都想来一口。”乔前一脸麻木,“供了又不给人吃,搞不懂。”
“去看看。”
乔前不太想去,楚昙没管他,拿上牌子一个人找了过去。
隔着距离,楚昙看到吴夺站在那,手里的四根香燃着,那香燃得很快,几乎一秒一个样。
香灰抖落一地。
他皱起眉,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似乎白日下面藏着什么危机。
他抬起眼,看到一个人从吴夺的身体里走出来。
紧接着——
又一双泛着青白的脚走了出来。
楚昙彻底愣住。
原来自己之前摔进去的那个地方,在吴夺的身体里,或者说,门在他身上。
——他就是门。
[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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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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