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宁衣(3)

课后,月紧紧钳制住已经要疾冲过去的几位师兄,木头人似的把他们拉到角落里解释一通。

她刚刚脸都丢尽了,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越明和齐墨谨却听得勃然色变,齐墨谨咬牙道:“他娘的,这小兔崽子……”

月摆摆手,显得满不在乎:“算了吧,他腿折了,也受到教训了,咱们千域不是一直推崇友爱嘛,就别打他了。”

一向性格古怪的三师兄钟梁也开始点头了:“都男天香了……也不指望他脑袋正常,以后我们几个护着小师妹,见到他就躲远点……”

齐墨谨深以为然,月刚要扬起笑容,却看见他们又齐刷刷变了脸色,心道不妙,转过身去。

宁衣正一蹦一蹦单腿跳到她面前来,像只小兔子,这会儿正好跟她大眼瞪小眼。见月转过来了,他马上心虚地埋下头不敢看她,伸手卷了卷衣角:“姐姐……刚刚对不起……”

……

越明、齐墨谨、钟梁三人脸色剧变,仿佛吞了苍蝇。月心里暗骂一声,踮脚扶住宁衣肩膀,把他转个面后又向前推了两把:“不用,不必,不需要,好孩子,你没错,回你该呆的地方去。”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哪家娇养的大少爷,身上比她这个女人还要香。虽然在蓬莱时课业轻松,桃缨没事做就跟她一起洗劫大大小小的衣裳首饰店,香料也买了一整个大屋,但月实在不太爱用香,觉得皂荚或者晨露的味道就已经足够好闻了。

不过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却不讨厌,衣袖拂过时,闻起来淡淡的,很是清雅,看来他的品味也没有很糟糕。

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收尾了。这是千域各大分部弟子们第一次集体会面,各分部的元老以及千域长期在外经营的门生也都汇聚一堂。萧青叶和叶清风出面设了宴席,越明他们先回去接叶相思下峰来聚,月便主动请命去帮凌冉布菜。

她抱着长长一卷菜谱,一道一道开始核对,不时指导一下前来布菜的弟子,俨然一副主人公做派。这流水席太长,主殿也排满了,一路延伸到正广场中央,月凭着直觉往后退,没走几步,突然狠狠撞上一人的胸膛。

光是闻见这股淡淡的山泉沉木香,她就知道是谁了。她自己还没张口叫,那人就闷哼一声,像是受了重伤,一连退了好几步。

月知道他娇弱不禁撞。说来奇怪,明明是第一天认识,她却已经快对宁衣这个人制造的各种麻烦免疫了,面无表情:“瘸腿不挡道,看路。”

宁衣颇受伤地看着她,在她面前比之前在课上更像是被训话的学生:“姐姐……”

月听的头皮一阵发麻。要是她哥在这里,一定会把这个人一箭穿在墙上,觉得就算是傻子也有必要纠正一下,咬着笔杆开口:“不要叫我姐姐,叫师姐。”

这种称呼太亲昵了,怎么都觉得奇怪。

她在家里最小,在师门也是,其实有个人喊姐姐的滋味也挺好的,感觉被需要了,但是吧……宁衣不行。

宁衣瞧她一目十行只盯着菜谱继续看,微微屈膝配合她的高度,双目紧盯着月,想要抓住她那上下扫动的目光。

月还是没有分个眼神给他,只是一边看一边掀开他往外走。宁衣狗皮膏药一样继续黏上去和她说话:“师姐太生分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嘛,告诉我我就不叫姐姐了。”

宁衣虽然长得很可爱,但他跟月的身高还是拉开了差距,这样对她撒娇犯浑,跟条小狗一样实在不合适。月绕开他走,没几步他就又啪塔啪塔跟上来,就跟在她身上安了箭头似的。

“你腿好了?”月被缠的不行,这会儿才发现他行动如常,不再单腿蹦来蹦去像只蓝白相间的麻雀了。

“师父给治的。”宁衣骄傲道。

一个天香,自己受伤了还需要师父来治。月实在对他没话可说,笑了笑,又不理他了。

“姐姐,我来帮你吧……”

“姐姐,这个菜在这里!”

“姐姐,姐姐这里好像不对……”

越不理他他越来劲,就算是月五岁也没有这么犟。宁衣看着虽然小,但也没那么小吧,说他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姐姐!你看看我!”

“……我改变主意了,”月忍无可忍地一把揪过宁衣一条手臂,也不看少年当即换了张讪讪赔笑的脸。她顺手取了空席上的杯盏,将杯中清水向下一淋,再把菜谱贴他脸上:“你以后都别看路了。”

……

白粉蚌贝张开,露出颗颗璀璨的夜明珠,覆上一层纱后更显得光芒柔和。碧桃峰弟子们齐聚一桌,把酒言欢,期间越明以及几位年长师兄的眼神却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流水席反复打量。

“千域地大物博,真是美不胜收啊,”齐墨谨故意用手肘顶了顶越明,眉毛一抬一抬极为滑稽:“大师兄,你有点心不在焉呢。”

月也咬着筷子看过来,齐墨谨果然没说错,越明一双眼总忍不住往右边瞟,其他师兄弟也纷纷屏气凝神,嘻嘻等着看笑话。

“二师兄,你们又在干什么?前几天去看什么稀奇的男天香,现在又看什么来了?”月把碗一搁,伸长脖子跟着他们看过去。

“小师妹还太小不懂事,你大师兄嘛,自然是在看你未来师嫂了!”钟梁喝了点酒,音量不小,开始口不择言。

越明立刻红了耳朵,死死地捂住钟梁那张嘴。

月果真看明白了,之前越明眼神总落在右上席一位极美的妙龄少女身上,她气质如兰,温婉娴雅,算是人群中一眼就会注意到的出色美人。

“师妹,你说说,你大师兄是不是好眼光。”齐墨谨朝她挤眉弄眼。

“这位姐姐的确是美人,”月发出的评价通常很中肯,“师兄同我们都是千域主城子弟,样貌实力门第都算般配,大可一试。”

齐墨谨当即笑弯了眼睛:“听见没,女人对女人的评价更直观,小师妹也觉得那陆梦姑娘是美人,你既看上了,又扭扭捏捏不肯给我们看,难道是怕落了面子?”

月却觉出不对:“大师兄不是看上这位陆师姐了吗?怎么还要问其他师兄怎么看?”

“这能有什么,他觉得好看,却怕追到手之后,带出去被别人说相貌普通,没面子呗。男人找老婆不都要看面子。”齐墨谨不以为然。

……

月这下懒得和他们坐一桌了:“我吃饱了。”

“欸?小师妹,别乱跑啊……”

走出人声鼎沸的大广场,月一连下了十多层台阶,后方的灯火通明才被她甩至身。她抱着壶大肚酒,找了块干净地方坐着,靠着个玉雕龙头数星星。

在千域的两年委实过得很快,每三天花流或者桃缨至少都会来信一封,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些思念他们。

那些师兄弟人都很好,可一旦涉及什么情情爱爱的话题都变得草率,大概是话不投机吧。

月想着想着,整个人就又往地上躺。这酒烈,她虽然能喝,喝酒却特别上脸,很快双颊便泛起绯红,这玉砌的高台躺起来冰冰凉凉实在舒服,反正也没人看见,又在上面打了两个滚。

越长大越知道各门派之间远不如想象的平静,花流没有对她的归属做出过指示,在他看来,青辞殿也并非最好的去处,所以不会左右月的选择。

“移花宫啊……”数着数着星星,一弯新月慢慢从云雾后现身,也正是在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时刻,她才敢说出心之所向:“真想知道你是否如我想的那样……我一定有机会见到吧。”

维持千年的领域,无爱者无法孕育后代的严格禁制,听上去似乎真的很不近人情吧。但这种条件下诞生的每一个孩子,都是那么的幸福。千百年来坚持这种信念的,又是一位多么伟大且坚定的智者。

拐角处,宁衣身上正好沾了点酒气,脱下外衣反复皱着眉头闻了几遍,没有异味才又穿上。他生**洁,刚刚一路都跟做贼似的,现在才稍微放宽心。

见月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出去,他先是一怔,顿下脚步默默看着她走远。

这里除了月,几乎没人愿意理他。

星月璀璨,千域万家灯火,纷纷扰扰被一点一点拨至身后。粉绿色衣衫的美丽少女怀抱一壶美酒,蜷缩着身体躺在玉砌的凌波台上酩酊大醉,如春日之神月下现形。

小小地挣扎了一番,宁衣很没骨气地又溜出去,他还是孩子心性,没有玩伴的旅程太漫长,难得遇到肯搭理他的就想赖得更久一些。他七拐八拐地走下台阶,远远看了她一会儿,脸上便浮现出明显的欢欣。

放轻脚步,如一阵清风过境,宁衣悄悄来到月身边,身子一滚和她躺在一块。

两个人都小小的,在这宽大的凌波台上完全能施展开手脚。

月明风清,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安静了许多,千域席间,耳畔总是围绕着宁衣的阴阳怪气与暧昧的嗤笑,此刻也被洗劫一空了。他之前努力降低感官,还是挡不住过于明显的眼神打量,几次被注视时心神不宁地弄翻杯盏,自尊心小小的受伤了。

忍耐的过程让人如此焦躁不安。才三年,不得不承认,他心里的傲气还是没有完全被磨去,有时候冒出来,扎的人一阵刺心。

现在出来,躺在这里,胸中郁结消失不见,都化作了清风明月,天地自如。

宁衣望着天上星星,眼睛眨呀眨,再看看月,突然很想抢她坛子里的酒喝。

他悄悄向那坛酒伸出魔爪,两人一个故意,一个大醉。扯来扯去,酒坛都快抱在宁衣怀里了,月还是不肯动手。

他只好翻了个身,在她耳边趴着,一字一句摇尾乞怜道:

“月儿姐姐……好姐姐……给我喝一口……”

耳畔一听到这声幽怨绵长的呼唤,月整个人登时醒得不能再醒了,扑通一下,酒罐子骨碌碌滚下台去摔个粉碎。

“宁衣!!!”月忍无可忍。

宁衣笑得眉眼弯弯,抱着她胳膊不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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