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在移花宫禁殿几十年的囚犯跑了。

暮月一个人心神不宁地走回移花宫时，便听见了这个消息，所有宫人侍女颤抖地跪在她面前请罪，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也许不能怪她们，暮月摇摇晃晃地坐回石凳上，招招手说自己会想办法，把她们遣退出去。

从第一年被关禁闭，她就知道那座禁殿大概是困不住那个人的，只是时间问题，她曾经在那囚笼里听见了那个人一点细微的动静，就像滴水穿石一样，一点一点挣脱手腕足腕处咒符的破裂声。

因为忌惮，那个人对她戒备心很强，每次只会把声音压到最低，并且同时伴随着对她话的一两句回应，可即使如此，暮月还是早就察觉出来了。

她曾经问过暮色，那里面关的究竟是谁，暮色对她毫无隐瞒，将移花宫天书阁内有关此人的记载展开给她看了。

她是当今世上，除了姬凛外，最后一个天巫一族的后人。但这么说并非完全确切，可以这样分类，姬凛属于白天巫，而这个人，属于黑天巫。

天巫一族被归为异人，可同时也能根据自身条件选择道法修行，姬凛是天巫，也是明道。据暮色了解，这里关着的那位，也是天巫兼明道。可是黑白天巫毕竟不一样，白天巫向来心性秉正，在历史上，他们曾经为大陆和平贡献出了很多力量，黑天巫却是臭名昭著。二者虽然同源，但声名相去甚远，难怪姬凛好好的，现在备受推崇，而这个人却……

“可是黑天巫的后代却不一定是坏人，为何非要关起来呢？”暮月不太理解这种直接给人扣帽子的做法。

“如果她只是黑天巫的后人，没有作恶之前，确实不应该把她关起来，”暮色翻开最后一页，示意她看看:“可她是黑天巫中最阴毒的一脉，而且，掌握了真正的蛊术。”

书上是无数爬虫构成的一副图腾，下面标注了两行字:“黑天巫，蛊之首，妖法祸世。”而在那些斑驳虫类图案身下，压迫着许多人的尸骸。

“我们无法确定真正的对错，”暮色道:“其实就连我本人，至今也不能说这个决定完全是对的。她不仅是黑天巫的后人，还是千年前对十恶不赦的黑天巫一族绞杀时，最后留下的孤女。我不知道她心中是否仍存在对世间的恨意，只是这样一个随时可以将蛊术流传到心术不正之人手上的蛊源，大家必须控制住，暮氏一族因为积蓄力量雄厚，自然要承担起责任。”

“月儿，你看季安城。”暮色带着她从天玑房俯瞰下去，季安城车水马龙，一切如旧，温暖而美丽。

“你那时候说，想加入暮家，是因为仰慕先祖伟大的智慧，开辟了世界上最严厉，也最温柔的领域。”

“现在我要告诉你，开辟领域的代价，还有维护美好的感情的代价，就是要锁住一些或许无辜的危险源，”暮色伸手指向各个据点:“这里，这里，还有这边，其实百年前的季安城也不太平，出现过很多次动乱。最后，暮氏一族通过我们被赐予的相心之力，辨善恶，看真心，将季安城所有住民进行筛选过滤，每年心境变化，出现风险的，都会被赶出去。如此才让季安城繁荣至今，互相友爱。”

“难怪季安城里虽然各类人性格不同，却都是正义之士，”暮月惊叹道:“季安城也从未有过乱七八糟的地方，更是没有出现过任何致命的内斗和伤亡。”

“你在季安城里感觉到了吗？他们心里都有很多爱，而暮家一直所维持的领域，很重要的力量来源就是爱意，”暮色淡淡一笑，“相心之术，虽然不能轻易使用，拿来窥探他人**，但是对于想要加入季安城的人，却会主动接受这一项测试。”

“那么，仙侣的条件，就是更为苛刻的相心术了？”暮月问道。

暮色点点头:“恋人之爱，是爱意里最不稳定的一种。每年都至少有上万对夫妻来到这里，回回都空手而归，你别看他们表面情深似海，甚至连自己都骗过了，其实只是想要传宗接代罢了。近百年也只出了不到十五对仙侣，要连成一条实质性的红线，彼此的爱意要求相当高，且不会变质，太少有人能做到了。”

暮月很是赞同，心里默念等有空了，如果征得同意，自己也要去试炼一下相心术，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阿姐，暮氏的相心术，就是绝对正确的标准吗？”

“没有什么绝对的标准，可是千年以来，每年都固定地能通过相心术测试的人，你知道背叛宗门的概率是多少吗？”

“十分之一吧？”暮月保守猜测到。

“一个都没有。”暮色微微一笑，很是耀眼。

暮月怔住了。从此刻开始，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沉重了许多，那是超越时空的，关于伟大梦想的包袱，还有那股亘古不变的信念。

“我知道了，阿姐。”暮月笑着对她说。

“姐姐，”暮月忽然又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其实以前也试过了，相心术读不出来。这个术法好像只会读取真实，道行不够的直接读取不出来，而不会作假。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以相心术窥见某个世人眼里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是好人，我选择去救他……你会支持我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个问题，大概是认识的人太多，三教九流的，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碰见什么江湖死对头了。暮色却是沉思了一下，认真思考她说的话，最后点点头:“相心术不会有错，如果他是正道，却被世人误解，那便是明珠纳垢。即使站在许多人的对立面，我也会永远支持你扶持光明，维护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