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七不喜欢折风碰路知乐,可偏生又打不过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生闷气,路知乐倒是很有耐心地一直哄他,等终于把十七哄好,已是夜深人静了。
路知乐和折风一起回到新人的卧房,房间里漆黑一片,连月光都没有撒进半寸,很显然,他们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就已经走进另一场幻境里了。
幻中镜,就是幻境中人的梦境。看来表哥这个时候对惠兰成亲的这个事实还是能够坦然接受的,不然,他也不会选择以这样平和的方式出现,最起码不说弄出人命,那至少也会把两人的新婚之夜搞得鸡犬不宁才对。
但事实就是两者都没有。
远处微芒忽闪,漆黑无光的梦境里逐渐亮起朦胧白光,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惠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似乎不知道这是哪里,正茫然又恐慌地环顾四周。
忽然,一个身着单色长袍的书生出现在她身后,惠兰回头看见那人的一瞬,脸上的茫然恐慌顿时散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顷刻间就染上了一层透骨酸心,她鼻翼翕动,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望着昨日心爱潸然落泪。
“惠兰,你穿嫁衣真好看....”表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抬手去帮惠兰拭去眼角的热泪,因为就算抬了手,也擦不去她眼角的半滴眼泪。
路知乐看着表哥眼中的哀伤,总觉得他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要是嫁给我,就好了....
表哥没能说出口的话,路知乐能懂,惠兰自然也懂,她哽咽道:“表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顿了顿,她低声嗫嚅道:“没有再死一次的勇气了...”
闻言,表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怨愤,只是问道:“惠兰,你会爱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也不用明说了。惠兰立即说道:“自然不会,表哥,我自小就喜爱于你,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表哥自小就没有母亲,父亲也在他十二岁那年因病去世。
表哥从那年开始才被接到舅舅家借住,那时的惠兰也就只有十岁,虽说当时两人的年纪都很小,但有一种名为‘喜欢’的种子依旧在彼此的心中悄然发芽,虽至今不能开花结果,但那颗嫩芽仍然美如当年。
表哥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他看着惠兰头上发的簪,语气里满是浓稠的爱意,“那你便好好活着,我等你一世便是了。”
“表哥....”惠兰有太多的话都没办法说出口,但当她想用一个拥抱来传递自己的心意时,她却连表哥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明明就在眼前,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拥抱,可...她就是抱不到她的表哥,无论她怎么尝试,怎么哭泣,都无济于事,因为两人之间隔了茫茫生死...
虽然表哥现在只是一个游魂,早就没了呼吸心跳这种东西,但在看到惠兰如此难过着急之时,他还是觉得胸腔里那不再起伏的心尖儿在隐隐发疼。
“我为什么抱不到你啊表哥....”惠兰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眶里满是焦急委屈,她当然知道为什么抱不到表哥,只是她很懦弱的不愿意去承认,更不敢去承认表哥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表哥轻声笑了笑,后又抬起胳膊把惠兰圈在了怀里,“傻丫头,哭什么啊,这不就抱到了么。”
“嗯...”惠兰低下头看着表哥胳膊的虚影环在自己腰身两侧,顺着脸颊滑落的热泪穿过虚影,落于地面便立即碎裂成无数个梦幻泡影,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皆是自酿果,她沉默着闭上了眼睛,想尽力感受这个拥抱,可感受到的却是一阵荒凉的空虚,她带着一丝无力的希冀开口道:“表哥,你抱紧我....”
“抱紧了。”表哥又把胳膊收紧了一点,可这一点也刚好没进了惠兰的身体里,但仍旧感受不到怀中人的温度。
他知道,没有温度的是他,他早就不能再继续拥抱自己心爱之人了,也没办法再用自己的胸膛给她温暖了,他也知道,无论他们靠的有多紧密,无论两人有多么想拥抱彼此,但横在两人之间的遥遥天地,是两人永远都无法跨越的。
如果有人此时问表哥有没有后悔陪惠兰一起去赴死,他肯定回答后悔,但后悔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惠兰却还活着,而是因为...他再也无法触及到自己的爱人了....
“表哥,”惠兰抬眸看着他,“你会重新投胎么?”
表哥道:“不会,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会等你,日后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既已答应了你,便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好。”惠兰眉眼含笑,浓情似水流转。
忽然,眼前画面再度转换,而从那个情景中脱离出来的路知乐,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一滴热泪,那滴热泪悄然滑过眼角的红痣,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那句话.....
但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小月?”折风自始至终都没看幻境中的二人,只是一直注视着路知乐,这会忽然看见他眼中滑过两行热泪,顿时有些心慌,虽然他暂时不知道这种心慌从何而来。
“哦,”路知乐弯起沾染泪珠的眼梢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泪点比较低。”
路知乐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更不会去琢磨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所以他只当自己是入戏太深了,所以才会有这种特别的感受,所以当下一个幻境形成时,他就已经把那种惆怅的情绪抛诸脑后了。
折风半懵半懂,但见他不欲多说,也并未多问,只是离他更近了些。
路知乐察觉到,只是清浅一笑,没说什么,状似认真地盯着眼前幻境。大概是时间太久了,所以这次的画面用了加速,跑马灯一样的画面在他的眼前迅速变幻。
他看见新郎官对惠兰照顾有加,也看见惠兰的冷淡疏离表情在新郎官日复一日的体贴呵护中逐渐软化,与此同时,表哥身上的怨念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日递增。
暮去朝来,深秋到凛冬,凛冬到早春,满树的暗香在残雪中优雅绽开,流星般的画面恰好停在一个春色满园的正午。
满院芳香,却无人赏春。一行人聚集在一扇紧闭的窗扉前,个个面带焦急之色,有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在用捏着手帕的手紧捂着心口的位置,嘴上哭喊着,“我苦命的儿啊,你若去了,娘亲可怎么活啊....”
在一旁搀扶她的年轻妇女,也就是惠兰,虽然她的面上也布满了不安,但她仍旧强忍着眼泪,出言安慰道:“娘亲莫急,相公不会就此丢下我们的。”说完,她偏开头按了一下眼角。
“兰丫头说的是,”另一边的中年男人也沉重道:“大夫上次看诊时还说康儿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了,想来今日病倒也是因为乍暖还寒的天气罢了,夫人先别太担心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康儿已经昏睡两天了,我怎能不担心?”妇女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眸看着男人。
眼看公婆马上就要吵起来,惠兰刚想出口相劝,然这时卧房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白胡子的老者自里而出,老者神色疲倦,却也能看出他疲倦中的如释重负。
然而妇女爱子心切,根本就没有心思观察老者的神情,只是迫切地问道:“王老,我的康儿可好些了?醒了吗?”
惠兰和男人也都在蹙眉屏息等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的回答。
老者如人所愿,缓慢点头,“令公子已无大碍,我刚给他施完针,这会他暂时是醒不过来了,”老者望着湛蓝的天穹,思忖片刻道:“大概在傍晚时分会醒过来吧。”
几人连忙道谢,夫人派了人送老者回去,也顺便到药房取药。
而那位令众人担心的新郎到了夜幕时分才苏醒过来,他醒来后先是陪着父母说了几句话宽慰二老。待父母走后,他才跟惠兰说,“娘子可担心我了?”
惠兰知道他故意这么问的,闻言先抬起粉拳轻锤了一下陈康的胸口,再开口说话时,强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泉涌而出了,啜泣道:“谁担心你了,我才不担心你,你想睡多久睡多久,我乐得清闲不好么。”
陈康虚弱地笑了一声,后又抬起一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又一手抚去她脸颊上的泪花,温柔道:“我才不舍得多睡,一日看不见我如花似玉的娘子我便想的发疯,思的发狂。”
“就你会贫。”惠兰娇羞地偏开头,
陈康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单薄的胸口,“句句真心,娘子可感觉到了?”
“现在还感觉不到,等你活到百岁那日才能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惠兰已经非常害怕失去陈康了,每次陈康一生病,她就怕的不行,生怕他一病不起,撇下她就走了....
“娘子宽心,”陈康俯下身子,把头埋在惠兰的腹部轻轻地蹭了蹭,“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我定会让这具病体残躯苟活到一百岁。”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要看着孩子长大成家,还要与你白头看梅花,一百岁不够与你相守,我要....”
他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惠兰的下辈子已经许给另一个人了,也知道他这几个月的欢喜时光,不过是从那人手中借来的,虽然不能与惠兰相约生生世世,但他仍旧很满足于当前的幸福,所以他不敢再贪婪的奢求下辈子了,虽然他真的很想....
“好了,”惠兰把他扶起来,破涕为笑道:“想白头看梅花首先得把身体养好,来,坐好,我先喂你把喝药,再不喝就该凉了。”惠兰听出他话里的忧思,但她还是假装没听到。
起初她不了解陈康的时候,只以为他是奄奄一息的废人,并时刻盼着他能早日咽气,那样她就能早日解脱了,但世事无常,人永远都不知道命运会在哪个阶段给你定下什么惊喜。
就像惠兰至今都无法相信她居然会在不经意间的相处之下,就被陈康那发自骨子里的温柔撩动了心弦,以致于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但...也仅仅只是喜欢了,再多的她也给不出来了,因为那些都已经给了表哥。
画面里的两个人一个喂药一个喝药,两人眼眸含情,连周围满是苦药味的空气都涟漪起悠悠清甜。
这副画面太美好恬静,也正因此,所以路知乐一开始都未曾注意到有个弥漫着浓浓黑雾的怨魂,正飘于床头用一种极幽怨的眼神注视着两人,像是随时都能将两人吞噬,但又在竭力忍耐着...
十七:哼!我这章就打了个酱油!连句台词都没有!
路知乐:乖,明天就有....
折风: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十七(拿刀架在脖子上):小乐!今天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跟他你只能选一个!
路知乐:.....选你选你,你先把刀从我脖子上拿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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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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