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阮慕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讪讪地艰难一笑,看着青竹同情的神色,兀自找补,“夫君他,应当是有急事。”

也在说服自己,“一定是有急事。”从前他从未这样失约过。

只是,从前两人之间,似乎也从未有过任何约定。

青竹张了张嘴,将方才听到的那些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大人分明就是去了郡王府,只是看夫人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敢开口。

她看着这模样都心疼,同时却也觉得夫人十分无用,从前虽然莽撞倒还有些胆子,这一年来,是越发懦弱又无趣了。

天又黑了一层,已经有绵密的雨丝飘下来,他走了,马车便没了,好像忘记她还在这里。

好在崔府和尚书府不远。

“那便走回去,刚好消消食。”阮慕努力叫自己不要委屈,平静道。

青竹嘀咕,“可那也不近啊,你的腿能行吗,下雨可冷得很,况且,方才宴席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哪门子的消食。”

阮慕闻言默然垂眼,忍着眼眶和心底的酸楚。

她来自乡野,从小跟着外祖游医,从来自己照顾自己,不懂如何约束下人,更身无长物,无法恩威并施,现下肯留下来的也剩下一个青竹。

眼看雨越发大了起来,阮慕脚步加快,半道上,却面碰巧遇到了霍娘子,上回婆母难得赏她一匹天青色的好料子,阮慕觉着同崔煊尤其相配,况且她也舍不得用这样的好东西,偏生自己不擅绣工,便费了好大力气缠了人许久许久,才央求到了京城绣工最好,却已经不亲自动手的霍娘子出马。

本以为还要几日,不成想已经做好了。

阮慕一高兴,便急忙跟着去取,早日给夫君一个惊喜。

路程不远,阮慕拿到衣裳,一看针脚,便满意得不得了,她甚至能想象出穿在崔煊玉立的身上将多俊朗。

这一件便是霍娘子德收山之作,见阮慕喜欢,霍娘子也欣慰。

“先前,多亏了夫人妙手,我这眼疾竟是真的好了,否则这样的东西,我也再做不出来。”霍娘子道。

阮慕抿唇一笑,几次道谢后,急忙往府里赶去,脚步匆匆往书房而去,恰巧照顾崔煊起居的小厮在,瞧见阮慕后过来行礼。

“大人可回来了?我这里有东西,要给大人。”她已经忘记白日的委屈,再次兴高采烈。

小厮瞧了好几眼头发湿透的少夫人,有几分尴尬地拦住,“这个...大人还未回来。”

阮慕从不主动去他的书房,可今日第一次去他卧室,想将衣裳亲自放好,给他一个惊喜。

可小厮却再次拦住她,“少夫人什么东西,给小人便好。”

阮慕有些窘迫,可还是想亲自放,试探问,“我...不可以进去么?只是放个东西,立马便出来。”

小厮拦着的动作没变,更尴尬了几分,“大...大人的...这里头,不许旁人进去。”

阮慕脸色僵住,窘迫得有些无地自容。

原来,她...只是个旁人?

可是曾经,阮慕亲眼见过一次,县主在他的书房,她亲耳听见崔煊叫县主去东厢房的外间替他将东西拿过来,东厢房便是他的卧房。

她缩了一下,淋湿了的一身更冷了几分,却不及她的心凉,她顿了顿,看着一路上被她保护得很好的衣裳,干干净净,终于将它递了过去,“那便...麻烦你了。”只是声音僵硬得很。

小厮惊惶,“少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她都走了,还忍不住回头,突然想起,这对她来说,是好料子,可于崔煊却并不是,这衣裳他会穿么?还是说,会扔在角落,或是,直接扔出去?

阮慕勉强笑了笑,往外走去,却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前头拐角处,那挺拔的修竹身影倏地出现,阮慕心跳快了一拍,愣住了,等人近了才急忙行礼,“夫君。”

崔煊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等路过了人,才似乎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她,皱起眉,责备的话刚要出口,却不知想到什么,看着她,“今日,是我不好,先行走了,你...怎不叫车送?快些回去,仔细着凉。”

说完便要走。

阮慕心情陡然转晴,急忙道,“我不碍事的,夫君,我送了件衣裳过来。”

崔煊在同身后的长随不知说了句什么,点点头,不知是回应她,还是长随。

阮慕有几分尴尬,也不敢再打扰,“那...我便先回去了。”

崔煊视线扫过来,转身,仿佛眉瞧见人般,只是低头又吩咐后头的长随去了。

阮慕抿唇,还是觉得那衣裳实在很好,是唯一的一件啊,便鼓起勇气,“那衣裳....”

可惜...崔煊已经转身离去。

阮慕话未说完便卡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才觉得后背凉凉不舒坦。

倏地,她瞧见后头脚步匆匆的小厮,手里拿的,是好几身衣裳,料子比她那件,好上不知多少。也不像是府里的东西,那么..会是哪里来的?

阮慕心情低落下来,埋首回房,那头夫人房里的嬷嬷却在半道上拦住了人,看着阮慕此刻模样,皱眉后欲言又止,“少夫人,您怎回得这样晚?夫人等您好一会儿了。”

阮慕紧张,她不想去,更不想这副样子过去。

“嬷嬷可容我回去换身衣裳?”

嬷嬷连看都懒得看人,“少夫人的意思,是要夫人继续等着您?这话老奴可不敢去回,要不少妇人您派人去回?”

这话着实不给脸面又难听,阮慕便更不敢再耽搁。

疾步到了婆母的秋瑞院,不免得又被丫鬟婆子多看了两眼。

阮慕急忙理着乱了的钗环和湿了的鬓发,里头已经不耐地在叫她进去。

阮慕只好走进去,里头,崔煊那已经嫁人,却十分不喜她的长姐已然在了,阮慕已经沉下的心又沉了几分。

果然,婆母脸色十分不好,见她进来也懒得寒暄,直接开口,“今日你竟打算不吃席面直接回来?”

阮慕捏紧手指。

二夫人,也就是崔煊母亲,阮慕的婆母,崔家早逝二爷的妻子裴夫人先责备了人,然后才抬眼,这一打量,脸色便更难看了,直接重重放下茶盏,

“你瞧瞧现下是个什么样子,我崔家是短了你吃食还是短了你穿衣?这副模样在街头瞎晃,是想让我们被人戳脊梁骨不成?哪里有一点大家妇的样子!你大嫂病了,将这机会让给你,便是叫你去丢人的?”

阮慕这才明白,原来高门大户家眷是不可轻易抛头露面的。

更何况,她现下,头发乱了,衣裳湿了,不可谓不狼狈。

而所谓让给她,阮慕怎会不知,大嫂根本没病,不过是知晓县主也会去,想瞧她的笑话罢了。

“弟妹,该教的,可都已尽心教你了,你怎么就....唉....”回来打小报告的崔黎叹息不已,看她的目光只有嫌恶。

二夫人则是看都懒得看,“快回去换了。”

简直是个榆木疙瘩,又笨又蠢。

自己的儿子,最年轻的探花郎,才比状元,因着长得实在太好,第一个被皇帝钦点探花,前途无量,怎么就....那般倒霉,娶了一个这样的人。

阮慕眼眶发热,极其努力,才让眼泪不要流下来。

“儿媳告退。”即便行礼已经十分得宜,可整个崔家,却根本看不上。

她们说她榆木疙瘩,尽力教她了,说她蠢笨无知。

可其实,每次都是在她犯错的时候才会责骂一句,而从未主动教她任何东西,全靠她自己默默摸索,可惜大多数时候,她并不知道一个高门大户的少夫人应该怎样做。

就连行礼,也是自己跟着旁人学的。

回到房中,阮慕闷闷的,沐浴后人才活泛起来,只是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却叫人无法有好心情。

片刻后,吩咐道,“青竹,拿那件青色的褙子,茶白色襦裙。”

青竹想劝两句,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阮慕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好歹他回来了不是吗,这次外出巡查,一走便是一个月。

不过今日,夫君他并没有送县主回家,反而在众人面前帮了她。

阮慕翘着唇角,换了那身白绿衣衫,每次崔煊回来,她都会换这一身。不知他今晚,会否过来?

一想到如此,心头便砰砰乱跳。

下人自然是不会送姜茶来的,阮慕自己去了厨房。

她忍住鼻头的痒意,先煮了姜茶,一碗给自己,一碗给青竹。

“今日是我不好,害你淋雨,又差点受责罚。”

阮慕癞子乡野,一直无法做到将婢女当做下人,更无多余银钱,故而她这院子里的四个丫头,最后剩下青竹一个。

青竹叹了口气,她若是能走,早就走了。

少夫人过得苦,下头的人自然不好过,就说衣裳,都穿两年了,院子里本是有小厨房的,可却没有厨娘,连东食材都缺东少西。

青竹检查了厨房里头的物件后,咬牙,“这群拿钱不办事的,让买的几样东西,竟敢以次充好。”

中馈是大房那边掌着,阮慕在二房都是不受待见,隐形一般的人,大房就更加不会想着她了。

就连需要买一些食材,都要使银子。

阮慕只道是无大碍。

若是得罪了他们,下回恐怕连这样的东西都没有。

阮慕挽起袖子,不知崔煊几时回来,他去的蜀地燥热闷湿,她在点心里头加了几味药材,不仅要考虑药性,更看重口感。

崔煊在饮食上多严苛,若是不合口味,他便是不吃的。

阮慕小心翼翼试着揣度了许多,后来越发知道他的喜好,每每做去的吃食,他都能吃下一些,这便是她在崔府无趣的日子里最高兴的事。

阮慕又兴致勃勃,另外准备了一碗小小的面条。

今日,是她的生辰。

从前外祖在的时候,生辰日总会给她做一碗长寿面,“我的小外孙女,定然要嫁得最好的如意郎君,若是不好,便是一辈子不嫁,外祖也养得起。”

外祖呵护她长大,若非她执意要嫁过来,外祖今日,一定会给她做一碗最好吃的长寿面。外祖总说,“生辰的长寿面,要最亲近的人做,陪着你吃,一辈子便能长久在一起。”

只是不知,外祖此刻在何处?可有想着她。

幸而她身边,还有他。去岁崔煊知晓她的生辰,陪她吃了面,只是不知今日,他可还记得?应当会过来的吧?

阮慕心中期待。

而后又准备几道晚食菜品,全都是她调试了无数次,崔煊喜欢的。

崔煊平日里大多没有什么表情,吃东西也不挑,若非阮慕细心用心地观察他的细微末节,根本觉察不出这些来。

只有她才知晓他的口味,便叫她在这冷冷清清的夫妻关系中,体味出一丝甜来。

这样忙忙碌碌,日头渐渐西移,等停下来,阮慕才发现自己的头有一点昏沉。

不知他回来的时辰,阮慕一直坐在小厨房,渐渐斜靠着打盹。

突然,她听到一点细微动静,猛然醒过来,脑子一阵地天旋地转。

吓得青竹快步过来,“少夫人....你没事吧?”

阮慕摆摆手,“大人过来了?”

刚问完,那脚步声再次响起,阮慕才分辨出,不是他的。

自成婚后,崔煊忙得很,几乎不来她的雨花阁,她日日等着,以至于听外头动静,崔煊的,小厮的,婢女的,其他人的,她都能一一分辨。

眼见天色已经黑漆漆,青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夫人....大人去了郡王府,恐是用了晚饭才回来的。”

阮慕正撑起自己的身体,久坐后腿发麻,头又是一晕,差点跌坐下去,青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阮慕缓了许久,心中无比苦涩,他,还是去了郡王府?

那碗面,早已从热腾腾到没了气息。

她枯坐着,心头纷乱。

直到外头的梆子敲响。

阮慕叹了口气,准备回房去,外头熟悉的脚步声倏地响起。

她心头一跳,仓促起身,看了一眼那凉掉的面,干脆重新做了一碗。

可他人却并未出现,阮慕想了半晌,终于理了理衣裳,又捋平鬓发,心跳有些加速,她让青竹拿了点头,自己带着长寿面去往崔煊的书垣阁。

远远地,窗上映着他清俊的身影,挺拔如松竹,自有贵气才气凝于一身,便是一瞥,便叫人心动。

阮慕在书房前轻唤,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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