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们已经在渐渐接近,原来在他的心中,他们哪怕经过那样亲密的事情,亲密的谈话,也只是勉强过下去而已。
勉强,竟只是勉强而已。
阮慕心口疼得厉害,像一把尖刀无情地剜她的心脏。
她想拥有和他的孩子,那是他们感情温存的结晶,却原来,那只是他可怜的赏赐?
过去的事情?是在郊外那次救了他吗?
阮慕知道,很多人都觉得那是她心思重而故意为之,连婆母,大姑,整个府里很多的人都是那样认为的,他们从来没有看得起她过。
可阮慕不在乎。
她以为,他是知道的,至少,他是知道的,他是知道真相的。
当时的他也晕了过去,他身上的伤还不至于叫他那般虚弱,所以,他是知道的啊。
阮慕以为,他只是不知道外界的声音,他只是太忙了,他只是....
她为他找了那样多的借口,却原来...原来....
阮慕猛地抽气,而后紧紧捂住她的胸口,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般的虚弱。
原来啊,他也是那样认为的。
觉得她心机深沉,觉得她用尽心思想要嫁给她,觉得她攀附权贵。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
阮慕口中腥甜无比,她死死地咬紧了嘴唇,才不至于让那口血吐了出来。
“夫...君...”
阮慕深吸了口气,仰起惨白的小脸,对上的,只是他冷得结冰的嫌恶俊脸。
“夫君可以站过来一些吗?”阮慕用尽力气开口。
崔煊大步挪开,远离了她,皱眉看她还有什么花着要使出来。
阮慕只是慢慢地挪过去,而后蹲下,仿佛是没多少力气般,人有些摇晃地跪坐下来。
在催煊带了丝惊讶的目光中,仔仔细细又小心翼翼地将他刚刚踩碎的药丸一点一点地捡起来,放在手帕中。
捡好了,她才低头,福了福身,将玉佩从挂在她胸前的位置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书桌上,“这药,夫君若是不要,我便拿走了。”
“夫君若是不肯,这个玉佩,是那日....可以请求夫君达成的一个心愿,我便要这药。”
阮慕提起那日,崔煊皱起的眉头便深了一些。
“你想好了?”他声音沉冷。
阮慕又拿出了银子,她身上仅剩下那不多的银子,“当初药我本是要买的,是夫君付了钱,便当时当初替我付的,现下,我还于你。”
知道他不会接,阮慕将银子放在书桌上。
崔煊皱眉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
“还有...”阮慕想,有很多事情,她好像无法解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有些解释了,譬如过去,他或许也不会相信。
可是这药,真的是为了外祖。
“夫..君,我拿这药,当真是为了救人,我从前说过的外祖...他现在...”阮慕的眼泪随着这个话题漱漱而落,她也不想的,可是汹涌的委屈叫她无法控制那些泪。
“公子,外头的人来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禀告。
崔煊没有再等阮慕的话说完,就已经起身。
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顿住脚步。
在阮慕期望地看过去的时候,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回去,静思记过。”
“砰。”
那枚玉佩,被扔在了阮慕脚边,碎成两半。
然后崔煊大步离开。
到了外头,上了马车,竹戒低声告知,“黔东南薛将军的兵马已经快到了。”
崔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事情虽然凶险,最后成败在此一举。
一想起家里的诸多事端,他眉头还是无法轻易舒展。
右相一直是太皇太后一党,为了所谓的江山稳定,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他以为自己的妻子一直在家侍候婆母,对她,内心还有些许的愧疚。
可是竟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秦婉那样亲密?
而那些走漏的风声,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
最让他眉心一跳的是,崔央竟是和那荆和孤男寡女半夜呆在一起,崔煊派人找到她的时候,他那个任性妄为的妹妹甚至没有一丝羞臊,甚至坦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成婚啊,反正当初....”
后面的话崔央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意思非常明白。
这是比照过去他的例子。
而那荆和,只是一个他手底下的小文官,被人发现的时候眼神迷蒙,等看到崔央,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脸色都白了,对于崔央的要求,只是抿唇,一言不发,最后直接跪在他的脚下。
他不肯。
后来下面的人禀告,在那天早些时候,崔央去问她的夫人要了一副药方。
再加上,在丞相府那日,他对那日出现莫名有些熟悉的蒙面女医还有些印象。
他去本就是为着探查消息,这样怪异的人物突然出现,自然要打探清楚。
事后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奇特,反倒是那药方,据太医所言,开得极为剑走偏方,可却又神奇般地对症,连太医都啧啧称奇。
这才服了药下去,县主之后当真有了明显的好转,可是才几日,病情又汹涌而来,甚至比之前更为凶险。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崔煊得知,那神秘的女医,竟然是他的夫人!
呵,竟然是...
当时太医说,他手上的那颗药,或许能派上用场,虽然最后并没有用上,可是她转头就来问药。
桩桩件件,这叫他如何能不多想。
是不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是不是她一直都别有居心?
是不是她一直对县主不利?
“公子...我瞧着少夫人...好像有些受伤?”竹戒忍不住开口。
崔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这几日我已经查过夫人的饮食起居,夫人确是去过丞相府,是为着府里生子,就是少夫人帮忙才得以平安。”
崔煊已经闭上锐利的眼睛。
“她...怎会医术?”
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若是那些事情查实,他便无法再和她以夫妻相处,若不是她...可她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情,现在竟然还不加悔改。
他会给她一个孩子,日后,她便在后宅养着,有一个孩子,便已足够她一生受用,至于其他,再无可能。
日后...日后若她能改过....便日后再说罢。
马车在夜空中疾驰而行,渐渐消失于漆黑的夜幕。
书垣阁。
阮慕弯腰,将地上的玉佩捡起来。
已经碎成了两半。
其实东西在她身上并没有放多久,可是,她却好像很熟悉,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的礼物,而且带着那样特殊的含义,可以提出一个请求。
她每日拿出来抚摸,细细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脏污和痕迹。
上头,似乎也沾染了她的爱慕,她的温度和愁思。
而现在,碎了。
他,亲手打碎了。
阮慕包好了药,仿佛无悲无伤地站起来。
“少夫人,请回房。”崔煊留下的人强硬地提出要求。
阮慕乖乖地回去了。
目光淡淡地,空空的,仿佛什么东西已经被抽空。
里面青竹非常焦急,看到阮慕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等她缓下来,阮慕又药再次翻墙,
青竹真的不能答应了,“少夫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您这样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上次是运气好没有出什么事情,万一这次一个不小心,不行,不行的,如果公子知道了...”
青竹的认知还停留在上次崔煊来为阮慕出头,
在她的印象中,两个人虽不恩爱,可是公子是在意这位少夫人的。
“他不会在意的。”阮慕淡淡地说。
“可您是少夫人...”
“如果我不是了呢?”阮慕淡淡地看着青竹开口,而后甚至还勾去唇角,轻轻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看着有些渗人。
“少...少夫人...”
阮慕已经像上次那般,轻轻地悄悄地攀爬了上去。
恐怕谁都不会猜到,崔府的少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哪怕是在外头门口守着的人,也并没有在墙外多加关注。
毕竟,她回来的时候,是那么听话,一点不反抗。
可是现在,却用最不文雅的方式选择离开。
外祖等不了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况且,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从来都是胆大妄为,从来都是恣意洒脱,想干什么就会干什么。
爬树下海打架...她都干过。
若是叫崔煊知道了,恐怕只会更后悔娶了她吧,不过,现在没关系了,阮慕想。
这两年来,在这里如提线木偶一般,循规蹈矩的生活,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
除了他偶尔的出现,偶尔在她生活中像一束光一样照亮,叫她欢喜,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很难过和压抑。
可是现在,连那唯一的一束光,都已经消失殆尽。
那个在她被万夫所指时,站出来挡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遮蔽风雨的俊朗少年,其实心中从未看得起她,其实一直以来,都鄙夷漠视她。
哪怕她那样努力地改变自己,也换不来他一次动容驻足。
好累啊,阮慕突然觉得身心俱疲。
她翻过了墙壁,又再次悄悄到了后门。
现在的局势有些不对劲,外面混乱,大多家丁都被要求在自己房间,守门的人不多,这样短的时间,又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阮慕只是厉声表示去给崔煊送东西,守门的人虽然疑惑,可是看到这位从来温和的少夫人竟然这样郑重严厉的一面,就忐忑地将门打开。
阮慕牵起藏着的马,跨上去便疾驰而去。
阴沉了一整个下午的天更黑压下来,还不到天黑的时分,就已经宛若末日一般。
阮慕紧紧拿着碎烂的药丸,一滴雨重重落在她的脸颊,接着便是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
阮慕没有去管,只是打理拍打着马臀,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粘在她刚刚烧伤的手臂上,疼得她整个人直抽气。
连血水渗出了衣裳都全然不知,只是死死地护着药丸,用尽全部力气往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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