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我...方才经过外头,听到动静,所以过来...过来看看。”崔煊解释。

阮慕点点头,而后目光不经意落在他袍子里头的鞋上,视线移开的时候,低头,实在忍不住,轻轻勾了下嘴角。

崔煊低头一看,才发现出来实在匆忙,鞋子...竟是穿错,两只鞋子,虽然相似...却...都是左脚。

一路上过来,他竟是一点都未发觉脚上的不适。

方才,他正在榻上小憩,那崔焘爬窗户溜进去同他讨价还价,失败后十分无赖地也脱了鞋子,表示自己累了也要休息,就是这时,暗卫来通禀了这事,他才会急得将鞋子都穿错一只。

这样的荒唐的事情,从未在一丝不苟的崔大人身上发生过。

他有一瞬的赧然,可察觉她抬头时,那抹并不疏离的视线,崔煊毫不在意这窘迫,却无端高兴了几分,甚至有些庆幸,能得她亲近半分,也是极好的。

崔煊低头,看着她有些发白的半边脸颊,心中有许多话,却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上次在乡里一别后,她那些拒绝的话犹在耳畔。

他怕自己突然出现会惊扰她,叫她不喜,令她更拒她千里之外。

所幸的是,他一直派人盯着这边。

在崔煊的记忆中,她是文弱温柔的,过去同他说话,都是那样细声细气,很多时候看着他,都透着忐忑紧张。

可是方才在人群中据理力争,打破对方言语见漏洞,叫对方无力招架的,也是她。

原来,她还有这样英气的一面。

是她从来便有呢,还是这些年,独自一人在这里,不知道遭受了些什么,才叫她学会了如此。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叫崔煊忍不住心痛,他袖下的双拳紧握,手上一疼。

他低头看了一眼,便发现一个小小的伤口,想必是方才混乱间不知如何留下的。

换做平常,这样的小伤口,他根本不在意,更遑论上药。

崔煊自然也是如此做的,他不着痕迹地将手掩在袖袍之下,看着面前的女子没有丝毫叫他进屋子的意思,两人也再没有说可说。

轻轻抿唇后,他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抬起,甚至拐了个角度,指着小院子道,“这便是你的...家?”

阮慕点头,而后便注意到了那手上的伤口,“大人受伤了?”

崔煊似是才注意到一般,将伤口藏起来,“无碍。”

阮慕抿唇,“伤口不浅又那么长,不知是什么东西划的,如若不处理...若是大人信得过我,我便可为大人处理。大人立即回去,叫旁的大夫处理,也是很快的。”说到一半,她便改了主意,两人不适合再多接触。

崔煊低头看着她,“自然信得过你。”

阮慕咬了下唇,医者仁心,她告诉自己,而后扭头脚步加快,“大人便请进来吧。”

这是崔煊第二次过来。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不在,只是一个妇人在,同他说了许多,过去阮慕的遭遇,叫他痛心不已。

那样的晴天,却叫他心头雾霾重重。

今日天气不好。

崔煊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她动作利落,叫他坐在院子里,自己先进了屋子,等她背影不见了,崔煊才在一个躺椅上坐下。

心里却似乎艳阳高照,叫他喜悦。

他的手轻轻抚摸了摸身下竹制的躺椅,她平日,应当就是坐在上头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好像比他所用的更加舒适,适合他。

片刻后,阮慕便带着药膏和纱布出来,在他旁边坐下。

“大人请将手拿出来吧。”她开口。

崔煊递上,他人比她高,手也比她的大上许多,骨节分明,又细又长,因为骑射的缘故,手上有一些粗粗的茧巴。

而阮慕的手轻轻托着他的手,她的手软软的。

轻轻的触感,像是小猫挠似的,挠在他心间,发痒。

从前,他也是握过她的手的,次数很少,后来的时间里,崔煊将过去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两人亲近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可那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却记得,在她小猫一样呜咽的时候,他曾将她捂嘴的手拿开,告诉她,“发出声音来。”

那会儿,他的注意力都在她酡红的脸颊上,在自己几不受控的感觉上,没有注意过她的手。

她的手其实很好看,十指匀称修长,白白的,指甲圆而小巧透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手比他小许多,又白上许多,动作间,甚至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

直到微微的痛感传来,崔煊的精神才从过去抽离出来。

“大人稍微忍耐一下,会有些许疼。”阮慕仔细处理伤口,注意到他的动静,缓缓开口。

“不妨事,那些人,应当是故意的,最近,可有的罪过什么人?”崔煊将那些迤逦抛去,谈及现下重要的事情。

阮慕有些犹豫。

她可以麻烦任何人,可心底里,到底是不肯麻烦他。

“那日...是我莽撞了,不该说那些话吓到你,是我....现下,你就当我是个官,那些人显然有备而来,所幸尚未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即便是报官,目前也没有他法,我兴许,可以帮上一点忙。况且,这事,兴许和回春堂有些干系。”他认真地看着她。

阮慕心里苦笑,若当他是官,他那样高高在上的官位,恐怕她想要见他一面都是难的,他的职责又怎会是保护她一个普通百姓。

可是阮慕没有想到的是,他会提及回春堂,虽然没有明说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应当也是无法明说的,大约是朝堂上重要的事情,能提及回春堂,阮慕知道,这是他格外破例。

若是叫旁人知晓,回春堂必然会早做防备。

况且,阮慕已经仔仔细细想过了,若说她来建邺的罪过什么人,有什么人值得这样费心思来对付她,恐怕....

只有当初在船上的小姑娘,可是小姑娘是李昉的妹妹,这便绝无可能。

不过,若是李昉的爹娘呢?

再剩下的,便是...回春堂。

从她开始为百姓治病,叫人少去那里,回春堂的人恐怕就已经有所猜疑。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信,不过,阮慕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以及怀疑的都说了出来。

崔煊越听,面色越是凝重,“假药坏药?”

回春堂好几年来,给穷苦百姓半价的药材,都是这样的,难怪乎,许多人治不好,甚至出现吃了药病情更加严重的情况。

而这些人本来就没钱,回春堂名声又极好,所以他们不可能再有本事去旁的地方就医,更不会也不敢质疑回春堂。

即便是有人疑惑,只要旁人说一句,“你简直是不知好歹。”那么质疑的声音就回立刻消失殆尽,无人敢说。

崔煊凝眉细想片刻,而后抬起锋锐的视线,看着她,“这事,十之**便是回春堂,交给我,我来处理。”

说完后崔煊又怕她什么都不知情,无端恐慌,便柔声安慰,

“此事不大,对方冲着的是朝廷,就连你,恐怕也是因我而无端被牵连,所以,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交给我。”

阮慕摇摇头,“是我早意识到,他们可能再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事,可...我...我一直...都没有站出来。”

是啊,她是名医,她受人尊敬,她说着治病救人,可是...其实是十分胆小懦弱的吧,若是她坚持查证,是否就不会让回春堂继续做这样的事。

她眼眶发红,连瘦削的肩膀都微微颤抖,崔煊心头如坠上一块石头。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了许多,已经超出了太多,整个建邺,难道就没有旁人发现回春堂在做的事情么?”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是她再多做些别的,人恐怕早已经....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崔煊心中一痛,脸色白了几分。

他攥紧了手,柔声继续,“那些人自然也知道,回春堂背后的势利,无法轻易得罪。若非要担责,这本该是朝廷,是为官者应当做的,却没有尽到督管的职责,同你没有任何干系。”

她一个弱女子,能顶住回春堂的压力,一直同对方对着干,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已经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况且她根本拿不到证据,若是去报官,恐怕连官都见不到,就会被直接迫害。

“你的做法已经十分勇敢,而且很正确。”崔煊不是安慰,而说的是事实。

阮慕沉沉的心情有稍稍的放松。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不要去做任何事。”她现在不论做什么,都是危险的,就算什么都不做,对方也已经盯上了她。

阮慕点点头。

“这些事情,大多是冲着迁都的事情而来。”他已经将不应当说的,到告知她。

阮慕鼻尖的酸意渐渐回去,她也不知方才,自己为何失态,有些赧然。

其实,哪怕她方才镇定非常,甚至出去和人直接对峙,若说心里没有一点发怵那定然是假的。

可是现在,崔煊说一切交给他,他从来一言九鼎,他说他来处理,阮慕相信他一定可以处理得很好。

心下竟也安定下来。

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好。

阮慕立刻站起来,“崔大人,好了,伤口近两日最好不要碰水。”

方才的亲近和谐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崔煊愣了下,好片刻才将手收了回去,说不出心头突然的空落,“好,多谢...阮大夫。”

阮慕点点头,并没有任何留客的意思。

崔煊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包扎得细致又完好。

“那...我便走了。”

“崔大人慢走。”她甚至退后一步,见没有动静,才抬头看他一眼,解释又像催促,“从这里出去,左转,不多远便是大道。”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片刻后,

“多谢。”

他怎会不知道,他来过许多次,连路上的景致,都已经熟悉非常。

等他走了,阮慕才默默将屋子收了收,在将药盘拿起来准备放回去的时候,外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

“三弟?你怎在此处?”

阮慕起身,继续往屋里走,突然,那种熟悉的叫她心头有些不舒服的感觉触发,终于发觉这个声音像谁了,崔煊的长姐,那位嫁进国公府的嫡女,从前最不喜她的人之一。

可她怎可能会来此处?大约是声音像罢了,阮慕摇摇头。

崔煊的疏离的声音已经响起,“这话,应当是我来问,长姐你,怎来了建邺?”

阮慕的指尖一颤。

时间虽已经过去许久,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是那样没出息,即便是听到崔熹的声音,都能叫她心里涌起发怵的情绪。

从前那些冷眼和冷语,仿佛蒙尘被吹开,轻而易举地激起她过往类似惧怕的情绪。

“这应当是我问你,对了,你先别出去,外头,长公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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