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仙食人

偌大胸肋骨横穿大地,浸入狱水,成为撑起天际坍塌大阵的唯一支柱。

脚下是猩红泥泞,传闻由那场灾厄中死去的神明鲜血泼洒,至今仍未干结。

界离轻扶云纱帷帽,腥风吹动,隐约可见其下玉面冷然,一双浅瞳狐狸眼俏媚但无情。

她所行之处,凡人退避,妖魔骇视。

那些躲在骨头房子里窥探的人,不断嚼舌:“当世以影评判修为,像这样身影虚无之人,是为魂仙!”

“魂仙直逼神阶境界,三界百年难出一位。那是咱山主即兔公子,持有鬼神指骨都达不到的地步,这样的人来我裴山做什么?”

问她来做什么?自然是为这副缺失肉躯的所谓魂仙圣体而来。

看着大地染血,骸骨撑天,她不禁回想起灾厄降临前的一日。

“地界鬼神弑命夺魂,臭名昭著,我等碎其身躯,斩其魂魄,乃是替天行道!”

惊人话语在高殿回荡,雷霆劈落,于耳边炸响。

世人蜂拥将她剐眼、掏心、剥皮,剔骨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然而一朝神陨,天道降下重罚,三界沉入无尽苦难当中。

九天夙主联合十二仙臣,耗费百年才得以将世人拯救,后筑起各方灵墟避所赖以生存。

界离作为鬼神残魂,被封棺中数百年,至阴寒潭的野鬼时常在她耳边叫嚣:

“区区凡人,你一介神祇,杀回去啊!拾回尸块,重铸神躯,不是轻而易举?”

“别说了,她连醒来都成问题,占据尸块之人皆已登峰称神,如今谁敢轻易招惹!”

她不信邪,意外提前苏醒,掀了棺盖,徒手粉碎结界,亲临这人间,偏要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界离头顶肆鸦掠过,带来几片寒潭雪花,伴随仓皇奔来的步伐,被来者突然折跪的膝盖压下,最终扑碎在她跟前。

“魂仙大人!求求您救救幺儿!”

老汉蓬头历齿,枯老双手抱起胖娃娃,娃娃惨声啼哭,肚上一道兽爪深痕,裂缝中见得内脏淋漓,肠子翻动。

他们来了。分明在七百年前齐力将她杀死,又在眼底对她苦苦哀求。

界离缓缓抬手,杀意与愤恨在此刻交缠,可新生之命终究无辜,无奈之下仍化作疗愈术法,向婴孩探去。

老汉泪转眼眶,感激泣来,但怀里娃娃还未受到神力相救,突然浑身抽搐,面容狰狞,猛喘过后归于平静。

其人一探,竟毫无鼻息!

刹时仰跪苍天,枯指直向界离:“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幺儿!一只娃娃也下得去手,你们魂仙为提升修为食人精血已是枉顾人道,我要把你告到兔公子那去!”

好心施救却被反咬一口,数百年过去他们仍是这副罪恶德性。

去兔公子那里,那位占有她指骨的伪神,好啊,正准备来个与他面碰面,以夺回神骨,迈上拾回躯体第一步。

界离滞在半空的手挽了一道空气,话音如珠玉落盘:“你带路。”

老汉愕然,回神过来用袖口横擦涕泪,捧起婴孩尸身,开始一路哀哭:“棉花瓢子塞肚兜,猪皮缝了娃娃身,冥钱纸锁招魂来,来个只能把它抱……”

前方无尽骸骨逐渐将道路垒高,残月与红日共生之处薄雾退散,显现出一座直入云端的宫殿群。

“阴功善德”四字朱漆牌匾高悬檐下,门前行者肃然抬手,拦住他们去路:“两位来者何为?”

老汉悲泣道:“这食人魂仙害我幺儿,我要求见兔公子,为我幺儿讨回公道!”

行者之间对视,目光触及界离身影时,声音莫名发哑:“哪有食人的魂仙会随你来认罪?”

可乍看老汉怀里确有娃娃尸身不假,面前女子身下无影也不假。

界离左右衡量,光凭老汉一面之词怕是难以信服,遂无趣陪其演道:“我要告他污我名声,残害婴孩,其罪当诛。”

“二位莫急……”

行者压掌先行稳住他们情绪,彼此商榷:“此为今月第几例了?公子还会出面这类案例吗?”

“索性先上报公子再谈,事关魂仙,这例或有些许不同。”

待到行者点头,有人把他们往宫殿内请:“随我来吧,此内屋道错杂,切莫跟丢。”

界离随之跨入,其间香火缭绕,紫檀熏烟的庙堂画面迎来,前殿置有八千鬼灵送驾塑像,主殿赫然矗立一尊鬼神金像,身姿冷肃,其貌自威。

她神色微动,分明自己一位死去的神,当今乱世竟值得供奉?且供奉者还是她要夺其指骨的兔公子云弥。

直至眼前檐廊不断深入,来到后殿,他们被请入其中,旦见位居主座之人是为少年模样,姿貌修皙,唯独左侧目盲,右侧深红暗瞳百般阴和,垂眸漫笑间尽显病态柔美。

他抬手举盏,与上茶者闲谈:“浊世之中人命就是犹如草芥,我不过降妖屠魔给他们一点慰藉,众人便奉我为依赖,真是愚人之举。 ”

老汉走至半途,闻此话语像被蓦然点中心思,护着怀里娃娃,泪眼如炬,几欲驳斥却又败其有理,仅能硬着头皮上前。

“公子,”行者扶肩俯首:“他们二人寻您,一方道是魂仙食人,一方道是污其名声,来请您明鉴。”

座上少年即是兔公子云弥。

“魂仙食人?新奇……”他掀眼看来,在视及界离身影,特别是看到晃动云纱下那双冷情狐狸眼时,瞳仁明显颤动,握住茶盏的手僵在了半空,口中吐出一个残缺的字音:“鬼……”

界离稍许擦指,帷帽上云纱稳在面前,将容貌全然遮挡,她争先获得话语主动权:“途遇老翁,污我食其幺儿精血,想请公子上前查鉴,婴孩究竟是否因此而亡,好还我一片清白。”

“何来清白!老夫看见,就是她一道灵术,令我幺儿当场毙亡,尸身在此还能有假!”

老汉扑跪在地,脸颊贴在娃娃面庞,轻轻将娃娃摇晃:“可怜我的幺儿,还未过一岁生辰……”

云弥小饮一口茶水,随后搁下杯盏,起身之际腰间环系的金铃清亮作响,身着暗蓝华服,锦袖丝面所绘星斗流光溢彩。

“人死不能复生,老人家节哀。”

他道着安慰话音,但音调漫不经心,都不知有几分怜悯。

界离见他步步走来,距离拉近,确认周围皆是修行尚浅的行者后,只待云弥向婴孩探出五指一刻,手中现出雕银双刃,寒芒微闪,于半空划出一道灵光弧线,向他指掌飞速削去。

“公子!”行者们惊呼,皆来不及上前。

云弥情急下迅速缩手侧身,踏风之际一脚蹬开惊愣的老汉,及怀中娃娃尸身,他仍有闲余付之轻笑:“与我玩刺杀?你且自求多福吧。”

界离话不多说,云纱背后额心神纹一点,随微芒绽开 ,似尾羽飞扬,映衬眼中赤焰炼狱之景,俨然与他动了真格。

四方覆下一道隔离屏障,以防神力波及外界,两人缠斗在一起,身影闪出残影,云弥屡屡施符,风火雷水任由点召,道空玄火燎烧符心,他旋身进入撕开的空间罅隙,又从另一张燃符中穿梭出来。

都说兔公子的符传扬三界,确实名不虚传,可对方是地界鬼神,执掌生死,与权倾三界的夙主分庭抗礼之人,她在符法中央阖眸,静待云弥闪身过来,刀刃快准狠,从后背猛地捅入他心口。

雕银双刃拔出,料想中血液应该喷洒半空,但并未发生,耳侧传来一阵银铃阴笑,环绕脑海持续回响,界离一回首,原本受创的符纸傀儡化为灰烟散去,她身后云弥本体御风而来,即将揭下其云纱帷帽。

“把脸藏起来多没意思,要我说还不如埋到地底去……呢。”

他嚣张气焰正盛,界离的身体骤时化作两身四臂,同样的身貌呈贴背依靠,面向云弥者出其不意,赫然擒住他双手,近身牵来,刀刃直抵少年紧张咽下口水的喉颈。

“你说,是谁要把脸埋到地底去?”

界离尽量放缓自己凌厉语调,却显得愈加迫人。

云弥面容僵住,那双暗红眼瞳始终不安分,似有若无在窥伺,盯着面前帘下真容的每一处细节:“把话当真就显得无趣了。”

他试图挣扎一瞬,换来双手被界离勒得更紧,蓦地歪头调笑:“我倒忘了最基本的问候礼仪,魂仙来此是有何贵干?”

界离第三、第四臂已幻化出更多片刃,直指他手掌:“不是你的东西,不便再留。”

语罢,数道锋利片刃就要直插他十指指背,血淋淋将指骨从中剥离,然则云弥忽然哼道:“鬼神指骨并不在我这。”

她面容不动:“我剖开来,不就知道了。”

片刃刺入皮肤,很快即会把骨肉分割,看见鲜血漫过他掌心,又自她指缝淌出,界离点到为止,因为剖到血肉下边,那副指骨确实不是自己的。

她无情将痛极的云弥推开,变化回原身,额心神纹退散,扬眸逼视他:“真正的鬼神指骨在何处?”

行者及老汉惊魂未定,被这话音吓住,浑身战栗地退避到角落。

云弥倒无关紧要,甩落双手血液,滴落在地面,为他所践踏:“我确实拥有过鬼神指骨,但早已在百年前遗失,如今你要寻它,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那就三天,”界离抬起雕银双刃,锋利尖端对向他深红瞳仁中心,由此看过去,其人渺小至极,随时可一击即灭:“我给你三天时间。”

“寻不到指骨,就下地底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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