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坐在候机大厅里,听到欧阳月一声一声喊他的名字,软软的,奶声奶气的,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助。
心里忽然就是一阵疼,他沉默了片刻才柔声安抚道:“别哭啊,我在。”
电话里传来细微的吸气声,他知道欧阳月虽然没有说话,却仍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努力忍住不哭声出来。
韩朔望了望不远处的登机提示屏,蹙眉沉吟,而后轻声对她说:“欧阳,你让秦川接电话。”
他听到她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犹豫着问道:“你确定吗?”
韩朔笑了笑:“确定。”
“可是……”欧阳月仍是迟疑。
韩朔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心里一暖,柔声哄她:“乖,听话……让他接吧,没事的。”
刚才接到欧阳月第一个电话,他刚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边便挂断了。联想到傍晚去她家,她开门的一瞬间以为他是秦川时的情形,韩朔立刻猜到电话是谁打来的了。
秦川对欧阳月的感情,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猜得到秦川此刻暴怒决堤的心情,也猜到欧阳月必然心慌失措,无法应对。
若不将眼下的问题解决了,他无法安心登机。
等了没多久,韩朔听到电话里传来秦川的声音,简短的一个“喂”字,一如记忆中那般低沉的烟嗓,却透着冷冽的寒意。
韩朔勾起嘴角,淡淡地说了一句:“秦川,好久不见。”
秦川冷哼一声:“我跟你早就不是能寒暄的关系了,韩先生!”
韩朔不以为意,轻飘飘地回道:“既然如此,关于新诚集团的内幕,恕我无可奉告了。”
“你什么意思?”秦川沉声问道。
韩朔几乎想象得到他此刻的样子,必然紧锁着剑眉,眼里闪着凛冽的寒光。
“秦川,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你放心,所有的问题,我都会给你满意的答案,找个时间见面详谈吧。”
秦川急切地问:“什么时候?”
韩朔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别急,约谈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否则我保证你永远都不可能见到我。”
秦川咬牙切齿,费了半天劲才压住怒火:“你说!”
韩朔闭了闭眼睛,笑意自脸上尽数褪去,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第一,挂断电话之后,立刻离开她的家,在我约见你之前不准再去找她。第二,不准逼问她任何关于我的事,一个字都不行。第三,请你记住,欧阳月是我韩朔的女人。”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透出不容置喙的强硬。
电话那头,秦川沉默了许久才冷笑着开口:“如果我不答应呢?”
“很简单,约见免谈。”韩朔亦是冷然一笑,“你觉得,一个无案可查、长期修整的特搜组,能撑到何时?”
“你他妈威胁我?!”秦川气得直接爆了粗。
韩朔不动声色:“没错,就是威胁,所以你的回答,想好了再说。”
又是一阵压抑着怒火的沉默。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还是这么的……让人讨厌!
秦川感觉内心的火气快要将自己撑爆炸了。
许久之后,冷硬的回复才从他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了出来:“好,我答应你。”
韩朔满意地笑了笑:“等我电话。”
他说完便直接挂断了,抬起手看了看表,然后站起身,脚步沉稳地往登机口走去。
*
秦川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中早已挂断的手机,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的心里翻涌着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有挫败、有挣扎,有满腔的愤怒,还有一丝绝望。
那个人,早已不再是当年戏谑着既要兄弟又要女人的青葱少年。
也不再是当时眼里满是孤寂与无助,轻声叹息着自己只有他和欧阳月两个亲人的大男孩。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当时在老城废墟旁的公路上,那辆闪着远光灯,与他擦身而过的奥迪A5。
还有刚才在小区外,看到的同款黑色跑车,在引擎轰鸣中绝尘而去,留下的几缕尾烟。
秦川闭上了眼睛,紧锁的眉头因为震惊与痛苦,而微微发颤。
强烈的第六感已经给了他答案。
是了,如今的韩朔,正是李卓口中的那头狼。
冷酷、残忍、不动声色,蛰伏六年后伺机而动,一动,便是致命的一击。
韩朔就是S,曲江市最大的贩毒组织的头目,掌控着整座城市的毒品流通。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秦川将手机轻轻地放到了茶几上,然后静静地望着沙发上,正环抱双膝兀自沉默的欧阳月。
女人低垂着头,头发披散在一侧,隔着光线在她脸上布下一片黯淡的阴影。
秦川看不清楚欧阳月脸上的表情,可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亦是沉重的。
他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还爱着那个人,即便当年对她如此残忍狠心,她依然爱得义无反顾。
他还想问她知不知道,她一直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
他替她不值,为她惋惜。
疼惜她,怜悯她。
可是此刻,秦川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亦不懂如何说出口。
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然后,转身。
右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秦川听到欧阳月叫住了他。
“秦川!”
她直呼他的全名,然后慢慢走到他面前。
她说:“我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在我心里,你到底算什么……”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很淡然,声音却很笃定。
“你之于我,是兄长,是挚友,是从小一起长大、最亲密无间的同伴。但你我之间,我对你,只有对亲人的依赖,对知己的惺惺相惜,从来都……无关爱情。”
欧阳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自我十四岁那年,第一眼见到他,一眼,就是万年……那时我便知道,我的爱情,注定只属于他一个人。”
她的话,一字一句,像是锋利的尖刀,将秦川的心割得支离破碎。
他强忍着心里的疼,扯了扯嘴角:“即便他当年那么对你,狠心离开你,甚至……在你最痛苦、最需要他的时候,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也,还是爱他吗?”
“当然。”欧阳月很认真地点头,眼神笃定。
“你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吗,贩毒集团的头目,曲江□□只手遮天的人物!”
秦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他顾不得告诉欧阳月这些是否会伤害到她,他只是想让她清醒一点。
可是他错了,欧阳月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震惊与痛苦,她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摇着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我不在乎。”
“欧阳月,你疯了……”
秦川怔愣了好久,才将这个结论从牙缝中痛苦地挤了出来。
可欧阳月仍是笑:“或许吧。”
秦川倏地虚起眼睛,目光冷冽:“我会亲手将他送进监狱,到时候……希望你不会怪我。”
欧阳月轻轻摇头:“不会。”
“你最好别后悔。”
“永远不会。”
她的回答与当年一模一样,眼里依旧是那种之死靡它的坚毅。
秦川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开门,踏进了门外沉寂的黑暗中。
欧阳月回到客厅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会亲手将他送进监狱……”
秦川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她再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六年来,韩朔心里的苦。
隐忍着巨大的悲哀,离开自己的朋友和爱人,顶着所有的人误解与诋毁,将自己伪装成了冷酷嗜血的阿修罗。
他只身投入那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修罗场,一路披荆斩棘,历经无止尽的恶斗杀伐,只为劈开头顶阴霾密布的苍穹,让阳光能够照进那片黑暗的罪域,荡涤尽这世间所有的恶。
“你一定要好好的……”
欧阳月呢喃着自语了一句,干干脆脆抹掉了眼角的泪。
她的信念从未变过,即使全世界都与他为敌,她仍会不顾一切的冲破桎梏,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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