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消除,欧阳月心情大好,在看到韩朔做好的水果沙拉之后,更是欢欣雀跃,两眼放光。
火龙果和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香蕉切片,绿提和樱桃番茄对半剖开,全部盛装在莹白剔透的水果盘里,沙拉酱在色彩缤纷的水果上铺成了整齐的网格状。
欧阳月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盘堪称艺术品的水果沙拉,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仿佛碰一下都会破坏它华丽丽的美感。
“想什么呢,”韩朔拿过欧阳月手中的餐叉,随意叉了一块火龙果递到她嘴边,“喏。”
他掂了掂餐叉,示意她张嘴。
“韩朔……”欧阳月眨巴眨巴眼睛,凄然控诉,“你刚刚亲手毁掉了一件旷古绝今的艺术品!”
说着,一口吃掉嘴边的火龙果,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盘子,不禁扼腕叹息。
韩朔怔住,哑然失笑。
这姑娘……颠起来实在令人瞠目。
因为韩朔开了头,欧阳月勉为其难地收起了对“艺术品”的珍视与怜惜,操起餐叉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就消灭了一小半。
吃着吃着,脑筋又转到最初的问题上去了。
韩朔的经济问题,她始终还是很好奇。
欧阳月拧着眉想了一阵,索性拿起手机,把微信群的聊天记录翻出来递给韩朔。
韩朔略微疑惑,接过来细细一看,笑了。
“原来如此……”他把手机还给欧阳月,“不瞒你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副袖扣的价格。”
“真的假的?”欧阳月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韩朔见她不信,略有些赧然,解释道:“我所有的穿衣搭配都是黎姐在打理,她买回来给我,我就直接丢进衣帽间,品牌价格从来不问。你知道我不注重这些,况且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无心也无暇顾及。有人代劳,我倒是落个清闲,自然没意见。”
“黎姐?”欧阳月蹙眉,默默回想了一下,问,“是那天我在机场看到的那位吗?”
韩朔点头:“她那天出发去夏威夷,我给她送行。”
“六年来承包你所有的行头……啧啧,”欧阳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韩朔,一晃神,又回忆起那天机场许妍黎疑似亲吻韩朔的场景,“她倒是把你捯饬得人模狗样的,对你可真是贴心呢。”
这语气,任谁都听着都酸得浸牙。
韩朔失笑:“帮忙而已,我跟她只是合作关系。”
“合作?”
“嗯。”
韩朔简单讲述了一下Z会所的情况,许妍黎是法人代表,他是幕后投资人,绝对控股。
而许妍黎给他置办行头的所有花销,全都挂的是会所的出账,说到底,花的都是韩朔自己的钱,许妍黎的的确确只是代劳。
韩朔又说:“不过,现在法人代表已经变更了。”
许妍黎出国之前,韩朔就已经将Z会所的法人换成了方小石。
“为什么?人家出国度个假,你就把人给开了?”欧阳月愕然,心想韩朔你这幕后大老板也太黑了吧,仗着劳动法管不了你们□□是不。
“不是度假。”韩朔摇头,默了片刻,扯了一抹笑,却未至眼,“你可以理解为……流放。”
“流放?”
“我不点头,她这辈子都不能回国。”
韩朔眼底倏然滑过一道冷戾的光。
欧阳月怔住。
六年前那个晦暗的巷口,她第一次看到韩朔阴冷狠绝的眼神,当时的心情是震慑绝望的。
如今再次看到,她胸口那颗小心脏仍是止不住颤了一下,磕巴抖牙地问:“她做了什么,你这么对她?”
韩朔也不避讳,把许妍黎两次出卖他的事告诉了欧阳月。
他叙述的时候,语调清冷,神情淡漠,虽听不出好恶,却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不打算放许妍黎回国了。
欧阳月实在不适应浑身冒着寒气的韩朔,打着哈哈缓和气氛,说:“夏威夷呢,我也好想被流放啊,哈哈哈哈哈……”
最后几声大笑,自己都觉得尴尬,她偷瞄了韩朔一眼,脸颊微微发烫。
韩朔却没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你会背叛我吗?”
“当然不会啦!”欧阳月颈脖一梗,答得气势昂然。
韩朔弯起食指,在她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那么很遗憾,你只能呆在我身边了。”
他的唇角溢出宠溺的笑,眸光温柔而迤逦。
欧阳月暮然一愣,韩朔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撩拨人的情话,害她的心脏突突乱跳,不止脸颊,耳根也跟着烫了起来。
“讨厌……”她慌忙垂下脑袋,戳了块苹果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忍不住抿唇偷笑。
韩朔摸了摸欧阳月的头发,手掌顺着发丝滑到她的后颈,像逗小猫儿似的轻轻挠了两下。
见她缩着肩膀又笑又躲,脸蛋红扑扑的,实在可爱得紧。
韩朔的心,软成一潭温热的泉,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久未移开。
“欧阳。”他轻声唤她,待她视线投过来,才浅浅一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欧阳月差点噎住。
她是好奇来着,但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问,哪晓得韩朔就这么直白地提起了,她顿时觉得有点窘。
“韩朔,我其实……我不是……”
欧阳月语无伦次,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措辞以表达自己其实并非在乎他的钱,而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点头,还是摇头,欧阳月窘迫得直抠桌沿,内心无比挣扎。
韩朔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猜出她此刻必然纠结,正天人交战。他起身倒了两杯温水,一杯放到她面前,另一杯自己端着,慢慢喝了一小半,这才敛了看戏的心境,轻轻握住她不安分的手。
“别纠结了,我迟早是要告诉你的。”柔若无骨的手蜷在他的掌心里,触感细腻柔滑,他忍不住稍稍用力捏了捏。
欧阳月无声的“哦”了一声,转了转小手,一时调皮,指尖在韩朔的手心刮了两下,眼里滑过得逞的笑。
韩朔眉梢微抬,侧眸看她:“怎么?”
说着,又朝卧室的方向投去一瞥,勾了勾嘴角,看她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
欧阳月倏地抽回手,端正坐好,一张脸涨得通红,尬笑两声:“现在,太早了吧……”顿了一下,作了个请的手势,“还是先说正事吧。”
韩朔几不可察地摇头,唇角挂着玩味又宠溺的笑。
片刻后,他敛了笑意,正了脸色,凝眉想了一阵,说:“在这之前,我想我应该先跟你说说我的外公。”
“外公?”欧阳月愕然,喃喃道,“……你还有外公啊?”
韩朔睨了她一眼:“傻吗,谁没有外公?”
欧阳月自知说错话,微讪:“第一次听你说嘛。”言语间,抬手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您请继续。”
……
韩朔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公,是在六岁那年,母亲的葬礼上。
那天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大片大片地聚集在头顶上,将阳光挡得死死的,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一滴雨。
韩朔穿着不合身的黑色小西装,站在一群成年人中,小小的一个,悄无声息。
余光里,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同样黑衣黑裤的男人。
老人一身玄黑色笔挺的中山装,步履稳健,目光矍铄。
随后,韩行之迎了上去,与老人站在距他十来米之隔的地方说话。
韩朔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两个人的脸色都是沉郁的,讲话也是断断续续,各自沉默居多。
偶尔,两人的视线会不约而同地投向他,眼神意味不明,停留几秒,然后又淡淡地转回去,继续交谈。
没过多久,老人单方面结束了谈话,留下韩行之站在原地,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人静默地俯视着他,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怜悯。
“你就是韩朔?”老人微微躬身,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神色却很和蔼。
韩朔淡静地回应老人的目光,许久之后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韩行之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小朔,这是外公,叫外公。”
彼时,一阵风吹过,撩动了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发出唰啦啦的声响。
而韩朔只是沉默地仰望着老人,孩童粉嘟嘟的唇紧抿着,始终没有开口。
老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眉心紧拧,摇了摇头,看向韩行之:“不能再拖了,我必须带这孩子去美国。”
韩行之面色一僵:“爸……”
老人打断他,情绪略有些激动:“你看看他,行之,你看看你儿子!他现在甚至都不会说话了!”
韩行之隐隐叹了一口气,再不作争辩。
韩朔看了看身边颓然叹息的父亲,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的老人,小拳头不自知地越攥越紧,手心和额头均微微冒出了细汗。
就这样,隔了许久。
“……外、公。”
孩童清亮稚气的嗓音,犹犹豫豫、迟迟疑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终是将“外公”二字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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