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祖宗

“我是你祖宗。”

坐在眼前十步远蒲团上的男人,面不改色,吐字清晰,表情认真。

“哈?”鹿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摔坏了耳朵,或者其实已经死了正在经历什么离谱的阴间笑话。

五分钟前,他在这竹屋轻纱,屏风香炉,轻烟袅袅的环境中醒来,吓得他以为自己穿越了时,又在看见全屋智能家电后深深松了口气——空调是格力的,扫地机器人是小米的,他没死也没穿越,这还是他那个熟悉的祖国。

下一刻又被眼前坐着个穿青衣长袍的长发古装男吓个半死。这人松形鹤骨,气质温润,但是眉眼隐约凌厉,仙风道骨又叫人肃然生畏,矛盾却融合得很好。

他被活活盯了五分钟。

其实他有片刻的愣神。眼前这张脸太伟大了,完全精雕细琢。就是皮肤太苍白,没点活人气,举动更是怪异非常。

这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表情复杂又意味深长,活像他骗他钱一样。

鹿和还低头认真检查了下自己,除了一些碰撞淤青,左手缠了纱布被吊着外,他确实没裸奔。

他被看得脊背发凉,浑身发毛,张开嘴,干涩沙哑像鸭子一样问了句“哥们,你哪位?”

这哥们给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

“我是你祖宗。”

鹿和的表情活像被喂了一坨苍蝇。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想骂娘的冲动,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然而,没有,这人相当诚恳、认真,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

“……”鹿和憋了半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发自灵魂的吐槽,“……你是我大爷!”

心道:这他爹哪儿来的神经病!长得仙气飘飘人模狗样,怎么脑子不好使!

结果他大爷听了后不仅没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还很温和:“都可以。称呼而已,随你,我不挑。”平静得好像在说一会吃什么。

还大爷,他连爹都没有!

得了,救命恩人也不带这么玩儿的。鹿和彻底没了脾气,心里那点被救起的感恩之心,被这离谱的对话碾得稀碎。他翻了个白眼,挤出一句:“……去你爹的!”后,瘫回了床上。

他决定放弃沟通。跟神经病讲道理,是他不对。

鹿和倒下瞬间不由得吸了一长串冷气。身上伤口牵扯,痛得他龇牙咧嘴。他低声咒骂声“我靠”后,闭上了眼睛。

眼前重新陷入一片混沌黑暗,若有似无的光影忽明忽暗,记忆中那些画面如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来。

山峰高耸入云,悬崖寒风刺骨。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卷起七零八落的树叶,哗啦作响。他戴一顶黑色渔夫帽,穿着红色登山服外套裹得严实,背上一个黑色登山包。鼻子已经被寒风吹得有些通红,双手时松时握,不时地张望着来路,口鼻里呼出的热气在凛冽冬日中变成一圈一圈的白雾,看上去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个一身黑的男人,鸭舌帽黑背包,跟乌鸦似的。走近的时候瞅了他一眼,眼神冰凉带着戾气。鹿和本能地后退两步。那个男人突然换成笑脸凑上前,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摘下一边手套递给他一根,开始问路。

鹿和摆摆手表示不抽烟,又放松了点。再告诉对方自己并不熟悉这个地方。那个男人收回烟,道了声谢,抬脚就走了。

鹿和看着男人背影消失在拐角就收回了目光。可谁知道,转头不过瞬间,他后脑勺突然就被抵了把冰冷的管状玩意儿!

这辈子,他还没拿过真的,但那坚硬的触感和极具威胁性的形状,让他感觉得到——这是把境内违禁品!

这男人身上有股刺鼻的味儿,汗液的酸臭,更重的是劣质塑料被烧焦后,又混合一点金属锈蚀的味道。

熏得他眉头直皱,要不是那玩意儿让他腿肚子直打颤,冷汗涔涔,嘴也哆嗦,他能当场给这人踹太平洋去。

这东西走火之前,他还没来得及问一问是不是寻仇找错人了,脚下就没缘由地一空,失重感重新吊起了他的小心脏。结果是,啪叽一声,他从悬崖直直坠落,掉在一块草地上。

眼前迷迷糊糊有重重叠叠的青色人影晃动,随后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被死神勒住脖子的窒息感卷土重来,他心脏一抖,睁开眼来。半晌,又抬起胳膊,不禁感叹:那么高下来他既没摔死也没缺胳膊少腿儿,都是长久锻炼的好处啊。

心里疑虑重重,他二十七年来从来遵纪守法,交友谨慎,更无仇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还有人用管制枪具要杀他?他想不通。

又侧目打眼一看,他大爷那双丹凤眼始终紧紧锁定他,眼含笑意。

“靠……”鹿和心里发寒,小声碎碎念,“我不会是碰上变态了吧……”

他大爷突然笑出了声,伸出右手往身侧小茶几上捻起一杯茶,当然,喝茶也不忘盯他。

鹿和:“……”

他真受不了了,这眼神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要是个绝世大美人他还挺乐意,但搁一长发男人身上,那可太诡异了。活像一出人鬼情未了,还是个男鬼。

鹿和一骨碌坐起来,又疼得一阵抽气。他嘶两声后,瞅着他大爷:“大爷,你总得有个名儿吧?”

他大爷慢条斯理,一字一顿,发音清晰:“时、渡。”

说话还挺好听,跟个正剧cv似的。

鹿和心里嘀咕着,嘴上也没闲着:“时见疏星渡河汉,你家挺有文化啊。”说完,自己呆了一下,这句跟长他脑子里似的,脱口而出。

时渡搁下茶杯,又是一声笑,如春风化雨,眉眼完全舒展:“夸你自己?”

这又哪儿跟哪儿。

鹿和也懒得跟他扯这些,笑嘻嘻回:“我谢谢你。”当然,阴阳怪气的味儿已经直冲天灵盖了。

不得不说,时渡心理素质相当坚强,闻言神色未变,依旧是春风化雨般的温暖笑意,“不客气。”

……老天是不是看他最近太得瑟了,派个人来收拾他?毒舌如鹿和也一时有些气结,每一拳都打到了棉花上,被轻飘飘化解,还来了个反弹。

他在心里腹诽几句,口型依稀可见是一句脏话。抬眼又是被注视的让人发毛的笑容。他心想,爹的得赶紧离开这!

于是,长舒一口气之后,他换上一副社会性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说:“谢谢你救了我,但我得回去上班了。麻烦告诉我最近的车站怎么走,好吗?”又想起什么,赶紧补充一句,“关于医药费,请给我一张银行卡号,我回家后转给你。”

谁知,听到他的话之后,时渡站起身来。他身形高大,慢慢向他走近。他走路的时候,伴随叮铃当啷的金属碰撞声,声音不大,但清脆叮当。

鹿和一米八三的身高一点都不矮,但时渡站起身后,他明显感觉时渡身量尤其高挑,气势压人。这人起码一米九。

时渡一直带着笑容,鹿和却隐约觉得瘆得慌。

时渡逐渐靠近,最后在他床边坐下,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左手支上床,目光从他眉眼开始,一路往下滑,描摹过鼻子、嘴唇,最后落到他的胸膛上,停顿许久。

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每过一处,如同火星迸发,点燃每一寸肌肤。此时的鹿和丝毫看不出其中究竟蕴藏了什么。然而此刻场景,却在多年后,都刻骨铭心。

当下,鹿和难耐地往后缩了缩手,连腿也使劲地向内挪动寸许,尽量拉远一点和时渡的距离,避开肢体相碰。顺着清脆之音,他的眼睛又落在时渡的左手上。衣袖宽大,遮住了眼前人整条手臂,但手腕到手肘处的衣料有明显凸起的褶皱。

他因被冒犯的躲避,大张旗鼓、显而易见,试探衣袖的目光也不知遮掩。时渡嘴角噙笑,渐渐收回了落在他唇角的目光,不落痕迹地收回左手,转而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幽幽:“你难道不好奇,这是哪儿么?”

“哪、哪儿啊?”鹿和莫名有些紧张。

时渡的眼神在鹿和两只眼睛上一转,倾身贴近。与唇角只余三指空隙时,在鹿和呼吸停滞的刹那,险险擦过脸侧,在他耳侧停留。嘴角噙笑,唇齿间的热气淹没绯红耳廓:“这是,灵、鹿、山。”

这要是个女人,倒是个肾上腺素飙升的暧昧情景,但两个大男人,太离谱太诡异了!这种距离,对于陌生人来说已经是严重越界。鹿和心里暗骂一句死变态,哆嗦着使劲收下颌,恨不得把下颌贴到后脑勺,再一巴掌拍进枕头里,抠都抠不出来。他的喉结,无意识紧张地动了动。

时渡眼里笑意加深。坐直起身,慢悠悠坐回蒲团,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灵鹿山。

那种社交距离被打破的不适感消失后,鹿和松了口气,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海马体联合杏仁核再牵手前额叶皮层、颞叶皮层种种皮层同时开始调取每个记忆。他有些颓败地发现,只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

灵鹿山在禾州西北角,驾车需要大概四个小时。去年他们殡仪馆馆长组织全体工作人员来旅游了一趟,依稀记得是个5A景区,据说有很多梅花鹿。但那时他妈妈住院,他没来。

然而最诡异的是,他坠崖前,站的地方明明是隔壁直辖市南岸市楚虞山。那地方位于禾州东北方向,和灵鹿山相聚大约六百公里,驾车都要快八个小时。

等会!六百公里,八小时……回来要多久?坠崖那天是周天,那……今天是?

一瞬间,他浑身激起鸡皮疙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说话都结巴:“我、我睡几天了???”

不等时渡回答,一串铃声猛地响起,“老子明天不上班,爽翻,巴适得板”——打工人鹿和对于牛马生活无声的反抗,在这古色古香中欢快地席卷每个角落。

鹿和僵硬地挪动着脖子,一点一点转动,看向声源处,他的枕头。他重重地咽了一口水,颤抖着手伸向了枕头下——果然是他的手机,上面悍然跳动两个醒目大字:

“馆长”!

——那是他给他大老板,他们殡仪馆馆长设置的专属铃声。

手机铃声还在疯狂“不上班”,鹿和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后,滑动接听的瞬间,火速把手机支得老远。就这样,对面暴跳如雷的大嗓门都响彻云霄——

“你吃熊心豹子胆了?!三天了!三天!你小子旷工三!天!了!全勤不要了?!奖金不要了?!年假不要了?!你是不是有下家了!你说!!!”

灵感源自一句“我是你祖宗”,尝试写下来,新人第一篇,希望有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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