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上校扶回住所的过程比想象中的更顺利,这会儿的顾小绒不得不感谢门口的面容扫描、以及室内的全声控电器,她不需要额外腾出手来,门、暖气和灯就自动打开了。
将上校扶上床是艰难险阻的第一步,她将难受发烫的哨兵半靠在床上,调整了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随后立即冲进厨房去煮醒酒汤,设定了熬煮时间。其次才是进到洗浴室,依旧是盆子、毛巾、热水这三样,准备好后再去柜子里将上校的睡衣翻了出来。此时已经过了几分钟,暖气的运作使得房间迅速回温。
她这才得空回到床边,韩奕面颊灼红、额间满是热汗,将发丝沾得湿透,他的胸膛缓慢而剧烈地起伏着,一只手难受地解着那条绑缚过紧的银色领带。顾小绒赶紧伸手去将那条恼人的领带取下来,接着又开始解领口的扣子,长官的呼吸慢慢地平缓了。
顾小绒开始了艰难险阻的第二征程:脱衣。上校今天穿的是礼装,里三层外三层的马甲、内衬、外套,看起来就十分费劲,但好在上校看上去仍然有些神智,他随着顾小绒的摆弄伸手,配合得像个安静的人偶。此时这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人偶正散发着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顾小绒被哨兵这滚烫的信息素弄得周身发麻,等她咬着牙脱掉最后的内衬后,韩奕的上身完整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顾不得全身大汗淋漓,向导赶紧朝着第三个艰难的阶段迈进:擦洗身体。还好在之前上校的数次负伤里,这个技能已经被她修炼得十分纯熟,刚刚接好的略微发烫的水,也在几分钟的消磨里逐渐冷却了下来,她伸手去摸了摸,刚好是上校喜欢的温度。上校这次没有伤口,过程进行得还算顺利。
不知是不是被剧烈的信息素影响,顾小绒也觉得身上有些发烫,毛巾从胸口擦到腹部,她能感到上校的身子在缓缓起伏,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着精悍的肌肉,上校的身体曲线流畅而坚实,被触碰到的皮肤极轻微地颤抖着。热汗从眉眼间滴落,顾小绒只觉喉头一阵燥热。
在这要命的时候,一个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使劲地拱了她一下,差点把她撞得一个趔趄,只见黑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了出来,正缓慢地摇着尾巴围着她蹭。太久地和兔狲、猞猁待在一起,顾小绒有点忘了这东西的体量有多大。上校平日里十分克制,很少让精神体出来,看样子今天确实是难受了。
顾小绒只能一边应付着黑豹,一边小心地擦洗,他的身体摸上去滚烫,于是她又将暖气调低了几度,还没来得及换洗手中的毛巾,就见兴奋的黑豹一个蹦跳差点把旁边的水撞翻。
“……”顾小绒忍无可忍,被迫放出了自己的知更鸟,毛绒团子一脸惊恐地看了看眼前的情况,又盯了盯自己的主人,顾小绒这是第一次从一只鸟的眼神里看见哀怨。随后黑豹便很快被毛绒团子吸引,往另一个方向扑腾小鸟去了,白色的羽毛霎时被折腾得落了满地。
倒霉向导趁着这个间隙赶紧完成了最后的擦洗,将睡衣费劲地给上校套上,这时候她才扶着上校的腿,将他一整个放到了床上。醒酒汤也煮好了,随着时间设定的结束自动熄火,安安静静冷却在灶台上。顾小绒终于腾出手来给自己擦了把汗,这才回到厨房去把醒酒汤倒进碗里,拿手摸了摸,温度也冷却到刚刚好。
才端到跟前,还没说话呢,上校淡色的唇便微微一张,将汤喝了下去。平日里他的唇线因时常紧抿而显得有些锋利,今晚也许是因为喝醉了,看上去像是被水浸透似的湿润柔软。
上校喝完后便躺下睡着了,但顾小绒的后续任务还没有结束,关掉大灯后,起身去黑豹的嘴里解救出自己的毛绒团子,随后是整理脱下的乱七八糟的衣物。虽然有配备全自动洗烘一体、并带有自动干洗功能的洗衣机,但衣服还是需要分门别类,深色与浅色的各自归类,还好上校这边有两台洗衣机可以同时操作,顾小绒得手动分拣衣服、并且将绶带、肩章等东西整理下来,皮靴与皮手套也需要手动擦洗……
等忙到不知道多晚,顾小绒已经觉得意识有些模糊,那股强烈冲击的雪松味好歹松泛了些许,她这才得以恢复些力气走到洗浴室洗澡。上校今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受,平日里即使是喝酒应酬,顾小绒也从来没有见到他失去行动力,不过掐指一算……上校已经连续喝了五天了,是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五感敏锐的哨兵。
自己一个人微言轻的中尉,也没有办法帮到他什么,顾小绒在躺上床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只能祈祷之后的应酬不要再这么多了。至于衣服呢……明天起来再熨烫吧……
顾小绒睡眼惺忪地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澄净温暖的日光将她笼罩,向导舒服地在被窝里拱了拱,只觉这一觉睡得绵长又香甜。只是肚子有点隐隐地饿了,鼻尖却忽然嗅到了一丝香味,是食物的香味,好像是鱼的味道……
“嗯?!”顾小绒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翻了起来,香味从厨房密闭的门里满溢了出来,里面还能听见隐约的锅铲与油烟的声音。
她大着胆子打开了门,只见上校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毛衣、身上还搭着白色的围裙,他的两个袖口都被卷到了上臂,一手把着煎锅,一手熟练而轻巧地翻着锅里的鱼。他看上去很显然早起时洗了澡,柔软的黑色发丝垂落下来,带有一丝湿润和洗发水的清香。顾小绒怔然地看着这一切,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上校,而是一个普通的居家青年。
“醒了?”韩奕将目光投了过来,顾小绒的眼神牢牢聚焦在对方上下移动的喉结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先把这个端去吃点。”上校已经关了火,将煎好的鱼盛了出来,不过他先递给了顾小绒一份看上去最轻的蔬菜沙拉。向导赶紧伸手接过,惶恐地关上了门,直到将盘子放到餐桌上时,她都以为是自己还没有睡醒。在把脸放到凉水下冲洗两分钟后,顾小绒才真切地清醒了过来,她用毛巾擦了擦脸,视线缓慢定格到了时钟上,指针已经指向上午11点50……
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能睡过,顾小绒的后背泛起一丝凉意。想想自己昨天,又和曼琳他们去城镇逛、又去医院看楚飞、又去接上校,晚上回来还忙了那么久,果真还是太极限了,还好现在是休假。上校看上去没有半分宿醉的影子,哨兵的代谢能力真是可怕,不过话说回来,上校竟然会做饭的么……
顾小绒洗漱好后慢吞吞挪到餐桌前,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厨房帮忙,厨房的门便打开了,一时间香气四溢,韩奕解下了围裙,一手一份将做好的菜端了出来。顾小绒目瞪口呆地看着,之前她一直忙于紧张的训练、任务和各类考核,完全没有注意到上校的厨房竟然配备如此齐全。上校对餐具也很有自己的审美,这些餐盘和碗碟看上去不是常规普通的工业制品,而是手工制作的彩绘瓷器,盛放沙拉的是一个精致漂亮的玻璃碗。
刚刚被煎好的秋刀鱼已经被整齐摆放在两个餐盘里,上面还精致地摆好了盘,小番茄、西蓝花、菠萝和豌豆被优雅地摆放在一旁,除了煎鱼之外,烤箱里的一大盘牛排也被紧接着端上了桌子,玉米、大蒜、意面、口菇与牛排一起占满了巨大的圆盘,再之后是虾球、炸鸡翅、肉沫土豆泥、奶油蘑菇汤……
这满桌的美味佳肴,色香味比之食堂有过之无不及,韩奕走到餐桌的对面坐了下来,一手端起了杯子,顾小绒注意到他饮用的仍然是清水,但自己杯子里的却是红豆牛奶。
哨兵平日里需要大量的消耗,因此眼前菜品的份量对于上校来说只是寻常。顾小绒之前就已经被提点过体重降低的事,这时候赶紧低头扒饭,不过她吃的并不费劲,因为上校的厨艺是真的很好,鱼肉被煎得外皮鲜滑薄脆、内里柔软多汁,味道比食堂鲜香更多,而且舒坦踏实,她不自觉就胃口大开,吃得比往日更多。
午饭吃到一半时,上校的通讯器忽然发出一阵声响,通常来说数字讯息与报告传进来只会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眼下这样急促的声音,顾小绒还没有听到过。
韩奕一边吃着牛排,一边将通讯器的投屏打开,对面的军人看见上校穿着常服正在用餐,磕磕巴巴地敬了个军礼。“有事就说。”上校低垂着眼,速度不减地切割着餐盘里的牛肉。
“报告长官,此次节假日内回家的士兵里,有4位哨兵已经持续多日没有报备,公会目前也无法联系到他们。”根据公会的规定,哨兵与向导但凡离开公会,无论是什么原因都需要每日进行报备并发送定位。上次顾小绒与周烨一起去烈士陵园的时候,周烨的车前后都进行了登记,他们二人什么时候离开公会、什么时候回来报道,也都是有严格打卡记录。
眼下哨兵失联,再考虑到众人最近对阿维隆军港战役的意见,顾小绒不由地想到了某种糟糕的情况。
韩奕的面色沉了下去,问道:“他们分别在哪个区?”对面立即报出了几个位置,这4个哨兵里有两个是同乡,另外两个的家乡距离他们也并不远,那里是地方第二公会与第四公会的管辖区域。
“立即派人去找。”上校果断下令,对面得到指令后迅速挂断了通讯。
顾小绒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那双冷厉的黑眸就扫了过来,她不由一阵僵直,上校的神情却逐渐缓和了下来,像是从工作状态中又切换了回来。
“吃饭。”面对她时,他的语调重新变得缓慢而温和,与刚才截然不同。
既然已经醒了,等会儿洗碗和收拾自然是顾小绒去做,不过她能做的也不多,毕竟这样大一台洗碗机放着,她也只需要把大的食物残渣倒掉、再把盘子和碗挨个放进去,之后就是擦擦桌子拖拖地完事。
收拾得差不多后,上校已经重新穿上了军服,他拿上了钥匙与通讯器,看上去准备出门:“我去一趟办公室,你去训练场,两周后进行第二次S级哨兵抵抗训练考核。”
“是,长官。”顾小绒乖乖答道,还好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表情上没有过多失态。在离开前她打开了衣柜,发现昨晚塞进洗衣机的军服已经被熨烫得利落笔挺,挨个套好了衣罩,整齐地挂在里面。
因为上校一直没空,所以陪练顾小绒的换做了曼琳。曼琳教给她的除了现代格斗术、部分柔道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女子防身术,毕竟她要学会怎样去面对力量、速度和体型都远在自己之上的庞然大物。实际上曼琳自己与楚飞的数次对战就是以弱搏强的最优范本,只是很遗憾也没有几次胜绩。
除了曼琳以外,正羽偶尔也会来帮忙,做为轻量型男性A级哨兵,他的力量与体型比之曼琳要更重、但比韩奕更轻,他俩就像是循序渐进的砝码,一点点陪着顾小绒提升。也许是这样的强度对她来说更适合,又或许是心态上更加放松,顾小绒感觉训练效果比以前和上校在一起要好很多。
比这更为关键的是,经过了两次任务的出生入死之后,顾小绒的心态也有了十足的成长,至少已经克服了心理的恐惧。而心一旦变得刚强,攻击自然也充满了力量。
顾小绒平时因为和上校走的很近,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消息,她素来守口如瓶,一概不参与私下任何信息的传播和交流。可是几天后,关于中央公会4名哨兵失踪叛逃的事还是流传了开来,尽管公会并没有明文通报这件事……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阿维隆军港让已经麻木的哨兵和向导们,更加残忍地体会到了自己做为战争兵器的末路,他们是一定会死的,不管是赢是输,战争根本看不见尽头。不知什么时候起,这股颓靡不安的氛围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了公会的上空。
而且据说除了中央公会之外,地方公会叛逃失踪的哨兵也不少,主要是A级哨兵,毕竟他们都是有可能会被选入中央公会从而进入战场的。反正怎样都是一死,不如拼命挣扎一次,就算是跑到南边终生靠向导剂活着,好歹也能“活着”。而且如果能成为雇佣兵,也有相当的自由度,再不济也有钱能挣,实在不行也可以逃往别国……
其实但凡有的选,谁又愿意抛弃自己的家人与家乡,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逃走呢。
顾小绒心下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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