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绒摩挲着那张白色的邀请函,精美的烫金花纹镶嵌在纸页上,清透的绿色丝带被拆了开来,散发着一股清幽的茉莉香。
打开扉页,映入眼帘的是曼琳与诺兰的结婚照,女哨兵穿着雪白的婚纱,金色的长发被盘成精致优雅的形状,钻石王冠映衬着她雪色的肌肤,绿色的眸子如同宝石一般光彩四溢。她的爱人与向导穿着一身白西装,正站在她的身侧,二人正对着镜头粲然笑着。
照片之下是烫金印刷的花体字,名字的空栏处龙飞凤舞地写着韩奕的名字,看上去是曼琳的亲笔。
顾小绒将那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因为塞拉菲尔计划的保密程度,她只能安安心心扮演“死人”,不能同曾经的朋友们再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毕竟,晏泽的实验结果必须是“失败的”,所以中央公会的向导“顾小绒”只能牺牲,活下来的是第五公会的向导“槿柔”。
顾小绒捏着邀请函,朝着窗外浅浅叹气。往后余生,她也都只能通过韩奕围观曼琳的幸福,不过只要她知道他们是幸福的就好。
她用自己工作和补贴得来的所有积蓄给曼琳准备了结婚礼物,是由不同色度的绿色宝石做成的胸针,虽然不是一等一的贵重,但已是她全部的心意。当然,这份礼物最终也是通过韩奕转赠给了曼琳。
他们的婚礼是在曼琳的故乡举办,那里在封闭城市之外,婚礼的主角与其余重要来宾经过了层层报告和申请才最终获批出行。
顾小绒在屏幕前看完了婚礼的直播,宁静的小镇摆满了玫瑰,整场婚礼并不奢华,却十分温馨。曼琳来自于一个普通人的家庭,她的父母与亲友也全都是普通人,因而面对受邀前来的哨兵与向导,大家都觉得十分神秘,也有些好奇。
她看见镜头的角落里楚飞和正羽被大家围着问问题,有一位小朋友甚至好奇地戳了戳正羽的身体,最后得出了“哨兵看上去也像是人”这样的结论。一旁的程浩看热闹不嫌事大,除了一直录像之外还怂恿正羽抱一抱小孩。
毕竟已离开了封闭区,哨兵们的手上都带着手环,方便随时定位并监测他们的情况,限制已经如此严格了,哪里还敢做什么抱抱小孩举高高的动作。正羽只能任由小朋友们拉着他的衣角,好奇地东摸摸西瞅瞅,举手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
曼琳喝多了酒,被怂恿着壁咚并公主抱了新郎,程浩尽职尽责地抓拍下所有关键的画面,准备好了嘲笑诺兰一辈子的长线计划。他们闹得太离谱,把周烨都整笑了——他只静静出现在镜头边缘,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礼服,偶尔抬手掩盖笑意,仍旧像是从前那般矜贵持重。
虽然还是坐在轮椅上,他的精气神看上去却好多了,顾小绒终于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韩奕做为证婚人,贡献了不多但十分重要的五分钟,参加完婚礼之后的第二天他便立即赶回了家,毕竟好不容易遇到顾小绒得空休息,他一分钟都不想耽搁。
她果然一遍又一遍看着婚礼的视频,仔仔细细地听着朋友们的欢声笑语,甚至偶尔伸手摸一摸屏幕,好像这样就不曾与他们分隔似的。
“你喜欢这样的婚礼吗?”哨兵低沉的声音传来,顾小绒抬起了眼,韩奕正端着一杯蜂蜜水朝她走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看上去气质难得的柔和。
在她接过水后,哨兵便自然地贴着她坐下,很快她便被他一整个包裹起来,温热的鼻息紧贴着她的后脖颈,她能感觉到那双沉黑的眼在仔细地描摹着她。
“那……求婚时候的风格,你不喜欢?”她听见他问。
顾小绒叹了口气,为了避免哨兵过度内耗,她只能靠近他的怀里,并且立刻、马上、肯定地回复道:“喜欢,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都喜欢。”
在一起的时间才不过半年,她已经被迫磨练出了一身甜言蜜语的技能,不过她的笑容看上去过于热切,韩奕有些不满,淡色的唇轻轻贴住她的前额:“太过了……”
果然敷衍是不行的……顾小绒收敛了已经僵硬的笑意,随后认认真真答道:“真的喜欢,就是看上去太铺张了,不用费那么多钱……场地费是不是花了不少?”
韩奕顿了顿,面容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解:“什么场地费?”
“嗯……”顾小绒抿了一口蜂蜜水,即使是在春季,他给她的水也仍旧是温热的:“就是租下场地的费用……那个庄园那么大,看上去不便宜,你是整个租下来的,还是只租了餐厅和礼堂?”
“……”韩奕听明白了她的问题,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最后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头:“给你的东西,你是一样都没看过。”
“什……”顾小绒脑袋空空,一脸茫然。
“不是租的。”韩奕重新将他发懵的爱人圈进怀里,俯身吻住她的耳垂,极轻的雪松味悠扬地弥散开来,他的声音如同大提琴一般雍容低沉:“买的。”
惊雷闪过脑海,顾小绒心跳如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这才忽然想起,韩奕之前派人与她进行资产对接,而她因为忙于工作将这事忘了。
在艾泽洛瑞恩帝国的法律里,双方成婚之后,彼此的资产便会处于共有状态,因此很少见到资产优质的一方着急结婚。这同样意味着,正式结婚之后韩奕的所有资产也将属于顾小绒,他的资产多到甚至需要有职业理财顾问进行管理,除此之外,资产对接组里还有专门聘请的律师团队。
她完全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自然也不知道埃斯莫瑞庄园是韩奕的资产。
“啊……这……你……”顾小绒目瞪口呆地望着在她面前整齐摆放的各类产权证书、基金、股票、宝石与贵金属、古董与艺术品单据,以及分门别类的各类账户。
“你这些……都来得合法吗?”问题虽然尖锐,但她还是只能单刀直入地问了。
“早知道你会问。”韩奕将一叠文件挪到了她跟前,那上面是他从军以来的职务与职级变化、以及对应的收入。
上将的资产积累主要来自于高危S级任务派遣得来的奖金,他在一线服役时间长,因而积累丰厚。而另一边,因为战争的持续,市场环境十分萧索,地价一度暴跌,甚至很多贵族与富豪都在最艰难的时候抛售了资产……
顾小绒仔仔细细看过上面所有的数据,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全都是正当合法的收入,且都是他自己一系列成功的投资得来的。她浑身僵直,只觉得吞咽的动作更加艰难。
韩奕的收入流水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服役的时候,虽然她在中央公会只待了一年,但前期跟随韩奕出过几次S级任务,也算是小有积累,只是“顾小绒”已经“牺牲”了,她曾经千辛万苦拿命换来的奖金自然也“收归国有”了。
出生入死一整年,到头来全部白干,她简直痛彻心扉。
韩奕意料之外地望着未婚妻逐渐僵硬的神情,她一点都不高兴吗?自己还是有哪里没有做到位吗?为了避免她的压力,他甚至将收入流水都打印了出来,原本是想试探下她的反应,顺势看看什么时候能正式进行资产交接的,现在这又是要卡住了吗?
二人沉默相对,各自在自己的痛苦中头脑风暴。
身体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了决定,哨兵一把握住了向导微凉的手腕,好像这样他的小鸟就不会再从他身边飞走。因为心急,他的力道失了准,顾小绒被突如其来疼痛弄得“嘶”了一声,她的痛彻心扉被暂时打断了。
“所以……你的答案呢?”韩奕松了松力道,却仍旧牢牢圈住她的手腕,他无法再忍受这样等待下去了:“你什么时候……愿意签字?”
拥有帝国合法章纹的婚约文件就摆在眼前,被淹没在堆叠成山的产权证书中。
“啊……”顾小绒强迫自己从痛失巨款的悲伤中切换情绪,她忙不迭点头:“愿意愿意……”说着便将那份婚约书拿过来签上了名字。
她不甚熟练地写下“槿柔”两个字,在紧靠着她的另一边,上将熟悉的签名早已字迹清晰地刻印在纸面上。
韩奕是一个绝对的程序正义者,尽管所谓的“程序”有很多的可操作空间,比如“槿柔”相对于她来说只是换了一个马甲,可他仍旧执着于与这个马甲缔结法理上牢不可破的契约。
“……”顾小绒瞬息万变的神情与仓促的签字让哨兵陷入了沉默,直到后来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她那会儿在伤心什么,上将无语凝噎:“你要是这么难过,我可以把这个数额再转回来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钱……”顾小绒闷闷地翻了个身,到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人还活着就好。
婚期就这样按步照班的推进着,不过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被压到了最后。
那就是见家长。
顾小绒紧紧绷绷地对着穿衣镜,她已经花费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做准备,订制了一套得体的衣服,确认佩戴的耳环与项链恰到好处。为了不耽误时间,她几乎是一大清早就起来做准备,最后卡到早晨9点准时上了车。
同所有哨兵向导一样,离开封闭区域需要漫长的审批与申请,韩奕的手腕上佩戴了定位装置的手环,他们正离开罗赛利亚,前往数百公里之外的维尔特。韩奕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家庭与父母,直到此时顾小绒才知道,原来他也出身于普通人家庭。
从晏泽之前透露出的信息,她能猜到韩奕的父亲也在军部,只是不知道是谁。她曾经跟着韩奕在海陆空三军视察过,也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与他的父亲打上照面。顾小绒紧张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纳米面具,确认了万无一失才有些局促地下了车。
普通城市的配置远没有封闭城市那样豪华,车辆驶入一个有些陈旧的大院,陆军的标志一闪而过,很快便被茂密的梧桐树叶淹没。
即使是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真的看见韩奕父亲的那一瞬间,顾小绒还是目瞪口呆。
他们进来的时候,韩霆中校正在庭院走廊的拐角处抽着烟,见到韩奕进来,中校灰蓝的眼瞳波澜不惊,但在顾小绒紧跟着进来后,他便立即掐灭了烟头。
顾小绒望着眼前红褐色头发与胡须的男人,心中惊涛骇浪,这不就是韩奕曾经整改陆军时、常常出现在加雷斯上校身边的陆军二号人物吗?!他居然就是韩奕的父亲吗?!他们长得也实在是太不像了吧!!
韩霆显然也对曾经那位名叫“顾小绒”的向导留有印象,尽管上了年纪,中校那双锐利的眼睛仍旧锋芒不减,被他的眼神上下一扫,顾小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脸上的纳米面具。
不过很快,韩霆便对她露出了一副温和的笑容来:“小柔,你也来啦,快进来坐。”
“好的,谢谢叔叔。”顾小绒紧绷地笑着,侧身跟着韩奕进了门。
进了屋子,韩奕的母亲这才从厨房后露出了身影,她招呼着二人坐下休息,按住了准备起身帮忙的顾小绒,黑玉一般漂亮的眸子笑得眉眼弯弯。原来上将长得像妈妈啊,顾小绒看了看端庄优雅的夫人,又转头看了看韩奕,如是想到。
韩霆身上浓重的烟草味让韩奕蹙起了眉头,父子二人在客厅相对而坐,气氛变得尴尬又沉默。
韩霆中校与加雷斯上校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二人并肩作战数十年,是过命的交情。在韩奕大规模肃清陆军队伍时,韩霆曾想过拉下脸问儿子要个人情,事情当然没有搞成,父子俩的关系就此恶化。
从整改陆军那会儿到战争结束,这对倔强的父子硬是互相之间没有再联系,如果不是韩奕准备结婚,也许二人的关系还是无法破冰。
夫人曾经是父子之间的润滑剂,不过此时她还在厨房忙碌,顾小绒被迫夹在两位气场强大的军官中间,一时感觉如坐针毡。
好在煎熬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饭菜便准备好了,随着夫人的入场,家里的氛围从冰点渐渐回温。一顿饭吃下来,顾小绒被全家人照顾得无微不至,韩霆虽然对儿子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儿媳却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夫人更是容光焕发、难掩笑意,频频追问婚礼细节,一直叮嘱儿子一切要以小柔的心意为准。
看得出来即使是在军官家庭,年过三十没有婚配也有相当大的压力,顾小绒的出现使得这个艰难的问题迎刃而解,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晚餐到了尾声,韩奕才将婚礼请柬放到了桌上,地点仍旧是埃斯莫瑞庄园,这是顾小绒的决定。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小型的家庭聚会,毕竟为了保护顾小绒的身份,除了韩奕的父母之外,他们也不能再请别人。
中校与夫人也拿出了礼物,那是一整套足斤足两的黄金首饰,都是早就给儿媳备好的,比起珠宝,老一辈还是固执地相信黄金的价值。
顾小绒紧张地抬手,还没能做出什么推拒动作,便看见韩奕从善如流地替她收了下来,哨兵一边拿上黄金首饰盒,一边握住她的手:“我们出境的时间有限,今晚就先走了。”
随后顾小绒便被他拎着,在父母欣慰的注视下离开了屋子。才刚坐上车,上将便忍不住吻了爱人的侧脸,雪松味的信息素浓郁地充斥着车内的空间。他实在是一分一秒都难以忍受被旁人打扰,即使那是自己的父母。
“怎么?”望着顾小绒无奈的神情,韩奕微微扬起眉梢:“难道你想一直和他们待在一起?”
“不想……”顾小绒赶紧答道。
“那不就是了……”哨兵温热的吐息在耳侧流连,骨节分明的手指挑住她小巧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仰头,将两瓣樱桃般的唇没入他的深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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