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在天井说这着话,终于验完尸的栾大、从衣冠冢完成最后勘察的付通,从外面回来的祝松不约而同的在门口碰见,一起走了进来。
唐剡站起身来,戏谑道:“温柔的大人,有人给你带礼物来了。”
佘则回头,收敛神色,说:“走。”
于是一众都去了案件分析室。
佘则首先发言:“栾哥,这几日辛苦了!你先说,说完先去休息。”
栾大点头,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揉揉眉眼,甩甩脑袋,稍作清醒,开始了尸检汇报。
“先说芦苇荡发现的两个黑衣人吧。复检与初检结果相同,二人同时死于一把剑下。二人均是练家子,身上有很多陈年旧伤,猜测是和职业有关。结合巡案省档案室掌握的杀手名单来看,基本可以确认他们是道上的杀手,代号十一、十三。”
“加上乔老板提供的信息,他们就是在杀人后去‘寻觅’提走了梁大人的文书资料的两个黑衣人。”
佘则边看资料便在在一旁的空白纸上做着标记,头也不抬的说:“付通,查下这两个杀手的上家。”
又补充说:“可能查到的机会渺茫,尽力而为。”
付通答:“是。”
栾大喝了一口水,稍作休息,继续说:“至于现场十三人,表面死因与之前一样,无可疑。但是进一步剖验,发现这几人都中了一种叫麻头兜铃的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是可控毒发症状的毒。”
唐剡难得主动参与案件,问:“什么叫做可控毒发症状?”
栾大解释说:“就是说如果你中毒的同时喝了酒,那么你最后就会像死于喝醉;如果你中毒的时候吃了导致腹痛的东西,那么就会像是死于绞肠痧。诸如此类。”
唐剡说:“也就是说,其实案发现场的十三人不是死于意外,而是中毒?”
栾大点头。
付通直呼好家伙:“这大手笔。”
他拿着笔,扫视其余几人,说:“你们知道吗,这毒在黑市上有市无价!杀几个随从而已,至于吗?”
佘则面冷如水,说:“至于。”
他示意南宫令月将一张烧的不到四分之一的羊皮定在展示板上,用笔头代替手,指了指。
看向付通,说:“这是你从衣冠冢废墟里挖出来的,令月作了修复。”
案件分析室的人定睛一看,瞠目结舌。
付通结结巴巴,舌头打结:“这,这,这……”
南宫令月说:“军事布防图。”
佘则说:“栾哥,你还有补充吗?”
栾大摇头,说:“我这边汇报完毕。”
佘则点头,抬抬下巴,说:“去休息吧。”
转头问向付通:“衣冠冢勘查结果如何?”
付通摇头:“对方实在是干脆利落,整个地窖完全坍塌,除了一些毫无用处的木料,受热破碎的瓷器,就只剩下这小张军事布防图,其余什么都没留下。”
佘则问:“起火原因呢?”
付通站起身来,拉过展示板开始演示。
“地窖中出现了多个起火点,应该人为的泼了灯油等助燃物,等地窖烧的差不多了,再回到地面,引燃地上的茅草屋。由于茅草干燥易燃,加上屋体以木质结构为主,所以烧的特别快,火势也特别厉害。”
他画着示意图:“地窖在燃烧过程中通风口逐渐被坍塌的燃烧物堵塞,燃烧产生的热浪无法排出,在封闭的地窖越来越多,最后发生了大爆炸。”
以清隐藏着心里的愧疚,问:“大人和回渊哥是在衣冠冢受伤的?”
佘则点头,说:“昨日一直觉得衣冠冢不太对劲,夜里仔细想想,觉得它的室内看起来略显局促,不像从外面看那么宽敞,所以带着人想再次查看。”
“没想到刚到那里,就看到两个黑衣人,他们一见到我们过去,马上就闪的不见了。而衣冠冢旁边的茅草屋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以清想起昨晚姗姗来迟的那个黑衣女刺客。
心道:她的身手非常好,居然能和我打的不分上下。长安城里真是藏龙卧虎!
以清佯装着吃惊。
佘则抬起眼眸,看着以清脸上挂着吃惊和担心,满腹思量:关于案情,你从未开口,这是第一次。虽然可以用关心同僚来解释,但是,还是觉得,可疑。
你对回渊似乎过度紧张了。
他安慰说:“没事,大家都躲得很快,没受重伤。”
以清看了看脖子上还挂着手臂的唐剡,心里更加愧疚了。
姐夫,对不起。
他在心里如是说。
只看出以清对唐剡明显的关心,没看出多余的细节,佘则收回目光。
付通继续说:“不过也不是全然无获。我发现地窖中间有一处地面出现了两次燃烧的痕迹。猜测应该烧过什么东西,等火灭了,又发生了二次火势。”
他在中心单独画了一个圆。
继续说:“地窖处在茅草屋和衣冠冢中间,大爆炸将整个地面都掀开,其中也包括这个衣冠冢。”
“衣冠冢紧挨着地窖修建,地窖爆炸后,衣冠冢首当其冲,里面的东西被炸的到处都是。这才发现在衣冠冢的另一侧有一个盗洞。”
以清心在里扼腕悔恨:成日打雁,竟然被雁啄伤了眼睛!昨晚怕女黑衣人发现地窖里的资料,一心想着优先烧毁地窖,以至于时间不够,只能放着眼前的衣冠冢没法深入查清楚。
唐剡将衣冠冢中炸出来的物品清单和衣冠冢内随葬的名册对比,百无聊赖的说:“从衣冠冢里随葬的清单来看,应该有不少都女子用的珠钗翠环、衣裳宝物,样样都不是便宜货。”
“应该不止被炸出来的这些。”
付通点头,说:“经过查访,是附近的村民偷挖的盗洞,将里面值钱的东西都运出去卖了。”
以清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有惊无险。
佘则说:“昨晚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到两个黑衣人,但看不出身形,也似乎不愿与我们纠缠,看到我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祝松插话道:“昨晚这个女黑衣人先去了梁府,结果被我们的人发现了行踪,缠斗了一会儿,往城南方向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去了城西的衣冠冢。”
佘则悄无声息的关注以清的一切,心道:我们白天才查到衣冠冢,黑衣人晚上就去,一去还是两个,这也太巧了。
也许是女黑衣人先在梁府现身,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另一个直奔衣冠冢放火,烧了一切。
其中一个黑衣人会不会是你?
佘则在以清那里得不到任何的微表情可以加以佐证自己的猜想,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放出烟雾弹,说:“那就说得通了。”
众人不解。
佘则抬起头,目光如炬的看着展示板上的军事布防图:“拿出来。”
一经提点,唐剡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凶手要的,就是梁大人手里的这张军事布防图?”
佘则点头,随后又摇头,看不出任何表情,自言自语:“但是为什么是梁大人?”
南宫令月提出疑问:“不问朝政的梁大人为什么会有军事布防图?”
唐剡回答:“梁大人任官多年,现在以伴食宰相的身份,暗地里参预朝政,也说得过去。”
佘则摇头,否认,然后问:“卢令公会没有军事布防图?”
他一句话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比起已经不问朝政十年的伴食宰相梁舒,现在掌握实权,主张裁撤藩镇的卢令公手里的军事布防图只会比这张简单的羊皮详细的多。
但是凶手偏偏舍近求远,避重就轻。
那么说明这张军事布防图并不是凶手真正想要的。
导致梁大人之死的症结,他们还没有找到。
二次燃烧?第一次燃烧烧的是什么?火是谁放的?男黑衣人还是女黑衣人?他们俩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但无论是不是,刑狱司里肯定有内鬼,不然不会我们才查到衣冠冢,就出现两个黑衣人。
梁大人到底在暗中查什么?又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太多的疑问在佘则的脑子里打转,他陷入深入思考,闭着双眼,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
歪着脑袋,在脑海里不停验算,说:“就差一点,我觉得我们一直在真相的门口徘徊,就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飘忽的头绪。”
就在这时,令狐鸿渐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老大,出事了。”
众人看着他。
令狐鸿渐言简意赅道:“卢府的卢管家留书自尽,说是自己因私怨买凶杀梁大人,意外害死了主人,心中愧疚不安,自尽谢罪。”
佘则蹭的站起来,毫不拖泥带水道:“令月留守,叫上栾哥,去卢府!”
…………………………
当日清晨,寅时。
在一个富丽堂皇雕花的屋子里,一个腰金衣紫的贵人坐在屏风后,拿着灯挑,拨动烛花。
一个身着褐色束袖,头戴武士抹额的男子拱手见礼,弓着背,谄媚道:“大人,您这招引蛇出洞实在是高。今夜城西可热闹了,又是放火,又是爆炸,那阵仗,把陛下都惊动了。”
贵人听着汇报,带了几分微不可闻的冷嗤。
他继续拨动烛火,闪烁的灯火将他照射的忽明忽暗。他的动作非常轻微,举手投足贵气十足。
平和的嗓音响起:“收网吧。”
屏风前的人没有起身,保持着弓着背的姿势,颇有些担心的微微看向屏风方向,说:“大人,佘则是出了名的铁面正直、心思缜密、明察秋毫,面对冤案绝不会置之不理,查案从不半途而废。乍然收网,恐怕骗不了他。”
贵人带了几分不屑:“也没想过要瞒他,要的就是他不罢休。”
“恶狗争食,只要闻到一点肉香,就怎么都不会放,直到死。”
屏风前的人恍然大悟,说:“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佘则主动去帮我们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适当的时候给他点提示。”
那人拱手道:“是!”
后退几步,才站起身来,离开了。
“梁舒啊梁舒,你这只螳螂查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会被人猎捕了?”
“当日你冷眼看着左户被夷三族,如今没让你活着看到自己家重蹈覆撤,已经是便宜你了。”
他带着几分怒气,把手里带着火星的灯挑扔在桌上,将奏折烧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你们这些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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