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从宰相当街被刺,到此回的连续灭门案,既牵扯到了二十年前左户的冤案,也和北方军镇谋反之事密不可分。
之前他们就梁大人地窖中残留的羊皮地图分析过,何况令狐鸿渐、南宫令月家中都是清要显贵,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关于节度河朔三镇的康慕客反相已显的奏折如雪花般的往御前呈递,可惜无一例外,都被贾衡压下了。
而胡琴,威名远播,乃是康慕客麾下第一猛将,据说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喜怒无常,城府极深。
如果他真的化名乔岁野潜入长安,那所图,昭然若揭。
此事牵扯之大,恐怕比之前的任何案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佘则转换了语气,说:“不过以上都暂时只是针对乔岁野的推论,他在本案中到底牵涉了多少,还有待查证。说回本案,令狐,你对《锄强扶弱志》有什么看法?”
又补充说:“先生若是有什么看法,也可以随意发言,案情分析,也是集思广益的过程。”
以清微微点头。
令狐鸿渐说:“《锄强扶弱志》分上中下三本,主要讲的是天斗教教众顺应天道,锄强扶弱的故事。故事分为五个部分,分别是天斗教以审判教义,将贪官污吏进行生祭阴礁。所用的分别是焚烧、绞刑、腰斩、五马分尸、炮烙,在阴礁结束的同时,贪官处以灭门。”
“除此之外,通哥那边也提供了天斗教的阴礁审判仪式,与姜怀恩被烧现场的石头圆阵,卫矛、何盛、贺风脚下用血画的圆阵一模一样,区别在于圆阵被分为了不同的部分。”
付通拉过展板,接着说:“按照天斗教的阴礁教义,首先是一个圆,代表天道;一分为二,代表太极两仪;然后再分,两仪分四象,以此类推。”
“姜怀恩死的时候,空了一半,代表审判未结束,所以紧接着发生了卫矛、何盛、贺风的灭门案,同样,此三位大人的灭门案中也剩下了一个空白,代表接下来还会继续发生灭门案。”
他总结道:“我们必须跟凶手比快,不然这个名单上的人,拖家带口全部都得死。”
南宫令月仔细研究者阴礁审判阵,问:“按照这个教义所说,应该有一个母礁,也就是没有被划分开,一个完整的阴礁审判圆阵,代表天道,这才是整个阴礁审判的开始。”
付通点头,说:“是的,不过目前还没有找到。”
又说:“虽然这些贪官死有余辜,但是无辜牵扯这么多旁人,确实有些过分了。”
以清看着付通,问:“天斗教是道家分支,但是由于行事过于偏激,不被道家所承认。关于天斗教的由来和发展,你有相关资料吗?”
付通突然被偶像点名,有点不知所措,脑子直接短路。
佘则补充提醒道:“先生的意思是,天斗教和北地,和河朔三镇是否关系密切。”
付通没有深究这二人之前的默契,连忙埋头在一堆资料中,说:“容我梳理梳理,你们继续。”
佘则点头,说:“方才付通和令狐提醒了我,替天行道,那只陶瓷灰鼠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南宫令月插嘴:“硕鼠,**官员,被称为国家的硕鼠。”
栾大说:“那么嘴里被塞满了钢针,是在说他们平日里谎话连篇,还是说他们在左户一案中歪曲事实,没有实话实说?”
唐剡说:“或许两者都有。”
一直没有说话的祝松眉头不散,若有所思,佘则看他似乎有些想法,开口问:“祝松,你想到了什么?”
祝松说:“我一直在追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网,除开卫、何、贺三位还在梳理之外,姜怀恩方面,有一个地方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佘则说:“说来听听。”
祝松双臂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向前,说:“其实这几位大人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在朝中他们是贾党,依附贾衡,可谓是言听计从,唯他马首是瞻。于政事上庸碌无为,中饱私囊,草菅人命,卖官鬻爵。就个人而言,这几人附庸风雅,傅粉施朱,身娇骨脆,奢靡斗富,挥金如土,沉迷服散。”
“总之那些不该人干的事一件不落,人做的事一件不干。”
“就像付通说的,他们确实是死有余辜。”
察觉自己带着怨气,越说越远了,赶紧将思绪拉回来。
“距离姜怀恩被杀半个月前,他在平康坊心乐阁为一个妓子与一个百姓发生冲突,将人打了一顿。第二天,那人突然说自己得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听着似乎毫无关系的事儿,佘则静静地听得仔细,能让祝松觉得奇怪的线索,不可能毫无价值。
祝松继续说:“当天晚上,这人去了令狐家,求见令狐国公,被赶走。离开令狐家后,被赌坊的人追杀,意外失足摔死了。”
唐剡听得眉头紧锁:“这什么跟什么?总不能是这个赌徒犯了这一系列的事?”
祝松摇头,说:“我查过,这个人本名许昌,独居,好赌成性,又叫‘烂赌昌’。父亲岭南人士,母亲京城人士。因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父亲对他多有溺爱,以至于一直一事无成,且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
“他的父亲曾是武功县的仵作,据说二十年前学人赌钱,一夜暴富,遂辞去仵作职回乡,五年前在岭南老家病逝。巧的是,他就是当年签字确定武功县义庄被杀的三个孩子,是左氏遗孤的仵作。”
以清在听到武功县、仵作两个关键词的时候微不可闻的皱了眉头,主动拿起令狐鸿渐手里的资料来看。
祝松继续说:“如果按照老大所说,左氏遗孤没有死,那么当年他突然发的一笔横财,以及许昌口中所说的能让他飞黄腾达的大秘密,就是十分耐人寻味了。”
以清脑内快速将所有线索整理在一起,抽丝剥茧。
不对!有人想利用父亲当年的冤情,挟私报复!
他在心里将案情迅速组织在一起。
表面上看,似乎是乔岁野提前给了回渊哥天斗教天道审判的话本,留下死亡名单,紧接着在灭门案中被证实确定他或许就是灭门案的主导者或者参与者。
与此同时,坊间开始流传当年居延一战的作战部署,将更多的冤案细节曝光出来,以此来印证灭门案是天道审判,是鬼兵索命。
这一切实在是太凑巧了,明显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安排,目的,是为了混淆视听,掩藏自己杀人的真正动机。
而这个名单上的人,除了在父亲冤案这件事情上,一定还有其他的共同特点。
此外,这人对当年的冤案细节如此了解,说明他的年纪应该不小,即便不是当年冤案的亲历者,也是已经能作为旁观者参与那事的人。
这么看来,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身在朝廷,至于现在是否还在朝中,以无法得知。
那么乔岁野,又在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蛰伏已久,在梁舒的案件中首次亮相,以至于引我入局,都是为了当年寻找我们的下落。
对了,当日梁夫人请他暗查梁舒在外包养外室的事情,或许因此他查到了寄名符,发现了里面写着我和姐姐的生辰!
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从头到尾,他既没有亲自去拷问梁舒,也没有透露出真实目的。甚至只在梁舒死后才亲自去夜探梁府,去衣冠冢查看,是因为在他查到寄名符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梁舒手里掌握了关于我们的证据。
若真像大人推测一般,他是河朔三镇的骁果将军胡琴,他为何要纵容灭门案?
此案一出,朝中人人自危,很有可能将之前一盘散沙的朝堂拧成一股绳,为求自保,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对他们揭竿南下,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不论他到底是不是胡琴,可以肯定的是,他与灭门案的真正凶手肯定有关联,所以他提前知道了灭门案的部署,利用死亡名单中那些人和父亲冤案的关系,将我引出。
这么看来,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很明确,就是梁舒查到的,关于我们还活着的线索。
他深思熟虑: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让灭门案和天斗教的关系锁死,不能让凶手祸水东引,牵扯到父亲身上!
于是举起手,得到佘则的点头,才开始故意引导:“现在的线索太过凌乱,我在想,大家是不是想的太多?要不试一试简单一点?”
以清的分析,佘则早已经洞悉,之所以会让他参加案情分析,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如今看他主动举手,觉得守株待兔果然没错,顺着他的话,问:“比如?”
以清旁敲侧击道:“比如先暂时将乔岁野这条不太明朗的暗线从中间拿出来,只根据眼前的命案进行分析,如何?”
佘则马上接住他的意思。
唐剡也豁然开朗,连忙站起身来,拿着笔在展示板上重现画着时间线,说:“首先应该有一个完整的阴礁审判阵,代表天道,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我先画一个圆圈表示。”
“然后是姜怀恩及全家被烧死,紧接着卫、何、贺三家被处以绞刑。这两次都是按照《锄强扶弱志》来实行的,所以按照书里的来看,接下来的人必定会按照书中的处刑方式受害。”
“而这些人,和阿乔未烧毁的名单完全吻合。”
“阿乔出于不明原因提前知道了天斗教审判的事情,所以提前给了我提示,希望我们能根据线索破案。”
他带着不可置信的这么说了,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佘则鼓励道:“任何可能性都是可能,人心是复杂的,也许他并不想骗你,只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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