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则慢悠悠的穿着衣裳,才从里间出来,浑身跟散了架一样,行动笨拙,走路都不利索了,心道:没想到平日里乖巧可怜的以清,在床上这么的,狂野。
他扶着桌子,微微弓着背,慢慢坐下,不断地揉着腰。
这会儿要是回刑狱司,不知道要被众人怎么嘲笑和审问,一向一本正经的佘则实在是要脸,光是想想被众人围堵的画面,都满脸通红。
要是回家,被父亲母亲哥哥姐姐看到,不敢继续想,他扶额:这辈子就完了……
‘嘎吱……’
正当他犹豫何去何从时,化身画意的乔岁野心情极好的推开门,笑语盈盈的踩着小莲步,自来熟的走进来。
靠近佘则,嗅了嗅,意味深长的拿着手巾在鼻子前方晃了晃,以至于佘则以为自己身上气味儿难闻,特地抬起袖子也闻了闻。
心道:以清的味道,明明很好闻。
每一朵君纹,每一个君纹眷属,都是独一无二的。
乔岁野跟踪佘则很久,也在唐剡那里套过话,他知道以清还有个身份就是泽被苍生,也就是和自己交手的黑衣人,所以才会借机引以清前来。
如今他用这样的方式确定了他的君纹眷属,连带着看佘则都顺眼了不少。
乔岁野将一红一白白瓷瓶放在桌上,指着白瓷瓶,好心道:“你身上这纠缠的君纹眷属味儿啊,隔着门板都闻到了。这是遮掩香,擦点在耳后,就可以遮盖住了。”
佘则看着眼前这个忽男忽女的大美女,心道:不怀好意。
乔岁野看着眼前的佘则,没有平时的稳重,倒是像被糙开了,整个人特别娇。
乔岁野抿嘴直乐,梨涡一直挂着,打趣道:“大人,我可是一番好意。你身上这久久不散的雨后白兰香,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昨晚有多奔放,你要是这么走出去的话……”
畅想道:“啧啧啧……不消一刻钟,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乞丐流民,就连街口的大黄狗都知道你被君睡了。”
对上佘则嗔怒的模样,乔岁野用手巾捂着压不下去的嘴角,说:“我可没有偷看活春宫的癖好,就瞅瞅你现在这姿势,想必也不是上面那个。”
佘则一时哑然,无可辩驳。
乔岁野看他吃瘪,心情没由来的更好了,就像是曾经在家,有事没事逗弄自家弟弟一样。
他没记错的话,佘则的君纹是雨雾,眷属便是雨雾的味道。
逗弄心大起推了推红色的瓷瓶,说:“这个,□□消肿用的。”
佘则听着这样露骨的话,真是两眼一黑的程度,他想起昨晚以清突然的不对,肯定的陈述:“是你给他下药。”
乔岁野站起身,婀娜的靠着桌子,说:“谁知道呢。”
心道:我这弟弟不错,九阶君诶,说拿下就拿下。比我家那个心眼奇多的七阶傻子君好伺候多了。
愉悦的走到门口,贴心的说:“我看你好好休息两日,免得一走出去……噗嗤……这房间啊,算我账上。”
佘则握紧了拳头,紧盯着被关上的门,心道:迟早跟你算这笔账!
一连在‘春日宴’躲了两天,借着乔岁野相当好用的药,以及九阶君天然的快速恢复能力,他终于算是相对行动自如了。
但是在经历了那个晚上之后,在他说出当那晚的事没有发生过这样的话之后,他的心里难得生出了恐惧和退缩,他有点不敢去见以清。
在‘春日宴’的两日,他感觉整个人清醒了很多,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但他想不明白很多事:比如,他为什么头脑发热的愿意抛弃九阶君的尊严,被他压,不仅不抵触,甚至还很享受;
为什么在他想着要帮以清保守秘密,条件发射的说着当那晚没发生过时,心里会很刺痛;为什么看到以清对自己的无情置之不顾,一言不发的离开时,心脏仿佛不会跳动。
他不明白从不知道什么是怕和逃避,只知道坚持不懈、勇往直前的自己,会害怕到不敢去见他,会躲在‘春日宴’不敢离开。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乔老板的身份多重,明知回渊对他的目的,还依旧让他跟在身边。他作为胡琴的身份进入长安的目的另当别论,他为什么要给以清下这种药?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以清是衣冠冢的黑衣人?
他要左氏遗孤的线索干什么?他手上的半张白布写了什么?他与左氏是否有关系?还是听谁的命令,取得这些线索?
但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似乎一直有人在言语之间暗示他要彻查梁大人的案子,暗示斗场的事他非常为难,暗示朝堂自上而下的腐烂,暗示天道审判是左户所为,暗示左户要带兵南下,暗示他要彻查左氏遗孤的下落,并带给他……
正是早晨,他这几日满腹思量,不知怎么办,又加上伤处,吃的都是些流食,如今有些想念刑狱司的早膳。
他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借口 ,实则是想看看以清。
走进食堂,唐剡看着他,连忙打招呼,说:“以清说你喝吐血了,好些没?”
佘则心道:原来他是这么说的。
余光从进来,就在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以清和令狐鸿渐坐在一起用早膳,二人十分投机,以清还从令狐鸿渐的盘子里夹了一个珍珠糯米丸子,令狐鸿渐也喝了喝以清杯子里的豆浆。
看的佘则心里不断冒酸泡泡儿,拿着餐盘的手青筋都鼓出来了。
心道:怪不得从斗场回来,令狐就特别粘你,面对你还会露出从未有过的撒娇表情。所以他早就知道你是君,原来他早就心悦于你。
你怎么也不知道避忌,别人向你示好,你就接受?
对了,在斗场,是你给令狐治疗的伤势,你把他都看遍了是不是!怪不得你受伤了也直接去找他,还让他给你治疗腹部的伤处。
怎么,令狐的小学鸡身材能比我的好?
佘则越想越气,气的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余光一直逮着那个偷腥的人,被动的顺着队伍挪动脚步。
唐剡排队往前走,十分关心的问:“你也不是酒量不好,怎么突然喝吐血了?把我家阿乔吓的够呛,忙前忙后的。”
佘则敷衍说:“没事,好多了,替我多谢乔老板。”
又问:“你和乔老板,到底什么情况?”
唐剡顾左右而言他,道:“就是这个情况呗……我要这个,这个。”
“到你了。”
佘则抬手就要了和以清一样的食物,还多拿了一份珍珠糯米丸子。
唐剡连忙阻止:“允中,珍珠糯米丸子里面有荸荠,你一吃荸荠就浑身起疹子,怎么拿这个?”
佘则说:“没注意。快走,别挡着别人了。”
心道:以清看起来喜欢吃……
说着,和唐剡往以清这边走来,他刚一坐下,以清就抬了屁股:“你们慢吃。”
把刑狱司一桌的众人看了个莫名其妙。
令狐鸿渐问:“老大,你和以清吵架了?”
佘则扭头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敷衍道:“没有。”
令狐鸿渐说:“奇了怪了,平日他看着你,哪儿像今日这般避之不及?”
佘则问:“平日?他看着我是什么样的?”
令狐鸿渐非常肯定他们俩之间有事,却非常君子的想要替他们解开误会:“平日,就是郎情妾意呗,你们说是吧?”
众人齐齐点头,心道:你俩之间那点事儿,整个刑狱司都知道。
令狐鸿渐说:“老大,你们吵架啦?”
佘则不语。
令狐鸿渐猜测是不是佘则发现以清不是卿,所以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因此和以清吵了一架?
他委婉道:“其实喜欢就是喜欢,别这么多顾虑。”
等他们几人都走了,唐剡挪了凳子,和佘则靠的很近,问:“你俩什么情况?怎么气氛这么诡异,你一来,他就走了。”
佘则拿着筷子在豆浆里搅拌,抬抬下巴,说:“珍珠糯米丸子,给你吃了。”
唐剡说:“谁要吃这个?”
催促道:“快说,怎么回事?”
佘则看着泡过油条的豆浆,上面飘了几颗油星,说:“没什么,不就是钓鱼吗。”
又说:“遇到点阻滞。”
唐剡一时失声,不言语,用脚指甲盖儿想,他都知道佘则说的是以清。
他虽然看得出佘则早就泥足深陷,对以清爱的不可自拔,但是他一直嘴硬,应该说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动心。
提点道:“其实你不必亲自去钓鱼,咱们刑狱司这么多人,谁去不行?我看令狐就乐意得很……”
“不行!”
佘则一听令狐鸿渐的名字,坚决否认。
又给自己找了借口,说:“令狐自小喜欢跟着我,他涉世未深,我不能让他去冒险。”
唐剡抬起手放在他的背上,拍了拍,没有说话。
“你和乔老板呢?”
唐剡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甚至没办法让他用自己的这套,只说:“拧巴的人,需要一个驱不走的爱人。”
他站起身来,同情的看着陷入情爱,却浑然不自知,苦了双方的人,叹了口气,离开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佘则和以清在躲对方,何况刑狱司里面这些专干查案的专业人士,他们觉得整个刑狱司的气氛实在是诡异的很。
晚膳后,以清在天井小坐,令狐鸿渐捧着新鲜水果过来,说:“五月中旬的天怎么这么闷热,怪难受的。”
“来,这是刚用井水镇过的,可凉爽了。”
以清笑着捡着果子吃,大呼:“嗯……冰冰凉凉,甜丝丝的,好吃。”
令狐鸿渐见机问:“你和老大之间,吵架了?”
以清笑问:“怎么,小小年纪,还想着当和事佬呢?”
他故作无事道:“没什么事,就是他发现我不是卿了。”
令狐鸿渐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不就是不是卿嘛,这就知难而退了?老大也太没恒心了。”
以清捏捏他的脸颊,说:“管好你自己吧,小霸王!”
令狐鸿渐一时兴起,说:“反正周围没人,过两招?”
以清心头正烦,他实在是不知道佘则是怎么想的。
明明从日常生活中,都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用心,甚至那晚愿意放弃九阶君的尊严,让他标记他,明明是你情我愿,十分契合又美好的一夜。
可为何他要说出那样的话来。
在自己毫不保留的将自己的白兰君纹和眷属暴露给他之后……
以清将所有的烦闷挂在心头,尽量装的无事人一样,直接伸手抢令狐鸿渐手里的果子,说:“就你?”
令狐鸿渐见招拆招:“少小瞧人!”
二人你来我往,玩的不亦乐乎,将整碟果子掀翻了,滚的到处都是。
“哎哟……”
令狐鸿渐一个不小心,看着灯火阑珊处,佘则黑了一张脸的盯着他,让他一个分心,踩着地上圆滚滚的果子,摔了一跤。
以清赶紧上前检查,说:“崴了脚,能起来吗。”
令狐鸿渐是最怕疼的了,红着眼眶,忍着泪水,要掉不掉的挂在眼角,连连摇头。
以清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来,准备去找栾大,转身便碰上迎面而来的佘则。
以清就这么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看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留下佘则,停在原处。
夜里,下起了倾盆大雨,雷声阵阵。
佘则辗转难眠,睁眼看着床幔,怀念那晚以清的体温:我能感受到你对我有情,我也知道你一直瞒着的秘密。
你是左户次子,左贲左简州。
你本来是九阶君,为了从那场冤狱惨案中活下来,伪装成二阶卿。你本来可以无忧无虑的在三清观一生,是我将你拉进了这肮脏的世道。将你推进了梁大人的案件中,让你知道了有人在查你们。
是我让你屡次身陷险境,是我让你不断暴露你的身份,我所做的一切,都将你置于岌岌可危的地步。
如果我主动离开你,推开你,你是不是可以硬下心肠,离开我,推开我。带着你的秘密,回到三清观,悄无声息的好好活着,不用卷入是非纷争之中?
但是看到现在的你,我又退缩了。
那日我说要将当晚的事当做没发生过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你的心破碎的声音,你的一言不发,你的刻意闪躲,你苍白无力的微笑,都让我心疼。
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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