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则站起身来,看着平静的湖面,沿着湖边,是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路,道路里侧,是一片不算茂密的小树林。
因着来往人多,湖边也没什么野草,路面上也被马车碾出了明显的车辙印。
“这条路是进出县城的主要路线,穿过无名县,或者从这条路的东面分岔过去,不过十几里,就是周家口县。”
“无名县虽然人口不多,但是不少附近的村民都会将家里的庄稼送到县城去卖,这条路应该走的人也不会很少。”
他扫视周围的环境:“这里环境空阔,要在这里失足落水,还不被人发现,恐怕比真的失足落水而死,还难。”
以清学着佘则的正经模样,双腿张开,一腿踩在石头上,微微弓起,单手叉腰,一手拿着一根树杈,撑在地上。
像模像样的分析,说:“若是出门置办货物,是去的时候出的意外,还是回来的时候出的意外?”
“如果是去的时候出的意外,身上采买的钱去哪里了?若是回来时候出的意外,随身的货物又去哪了?”
“付通,马上着人查死者带了多少银钱,置办了什么货物,在他死后是否有人在兜售;祝松,马上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网,看他与什么人结仇;令狐,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带回,一一审问”
“栾哥,复检死因,确定死者生前是否与人搏斗;令月,完善文书,留守。”
“回渊,跟我去死者家里。”
佘则静静地看他表演。
以清学的惟妙惟肖,换张脸,换上佘则的衣裳,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甚至可以让佘则这个本尊都要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佘则的程度。
佘则看他玩的正起劲,心中燃起熊熊大火,以清却没发现,他气的干脆直接不理他,往回走了。
“诶,大人,你看我学的像不像?”
佘则头也不回,说:“一点也不像。”
以清做了鬼脸,吐吐舌头,说:“我才不信,师父都说我学人学的老像了。”
佘则慢了半个脚步,扭头,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你明明可以装的很像,为什么一直在我跟前露出这么多破绽?”
以清一怔,露出吃瘪,犯错被人逮到的小表情。
佘则感觉自己才是真的被玩弄的人,心有不悦。
以清忙上前抱着他的手臂,被佘则甩开,又死皮赖脸的贴上去,好言好语,装可怜扮乖巧道:“这不是,看你喜欢嘛……”
明显感觉佘则神色似乎略有松动。
以清再接再厉:“谁让你就喜欢这一套,我就想,就想惹你喜欢嘛……”
佘则那张脸,仿佛万年冰封的雪山,眼底闪烁着遮掩不住的炙热,心底乐开了花:原来我家老婆果然打从一开始就喜欢我,哇哦,我们俩居然是一见钟情诶!
丝毫没有意识到,曾经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的人是谁。
食言而肥,胖肚子。
……………………
回到城里,已经是傍晚了,橙红色的晚霞把城墙也镀上了金色,城门口已经化作废墟的黄大仙庙,依旧是人声鼎沸,被挤得水泄不通。
以清拉着佘则,靠近问:“大姐,大仙庙不是已经烧了吗?还能拜?”
大姐看了看佘则,说:“你是下午还和周县令说话的小伙子?”
佘则点头,谁:“我和夫人本是要去给程二爷送行的,没想到路上耽搁了。”
佘则明白,在无名县,程二爷的名头是非常好用的。
果不其然,那本来十分警惕的大姐瞬间和颜悦色了很多,回答以清:“我们本来今日是要清理黄大仙庙,重新盖起来的。结果把挪开烧毁的房梁门板,发现李二家的郎君和女儿被烧死在里面了。”
佘则和以清对视一眼,心道:这么巧?
以清问:“昨夜火烧的那么大,我也来看了,没听见有人在里面呼救呀。”
大姐说:“你们有所不知,李二的女儿有些不太一样。”
她特别示意二人在一旁人少的地方,小声说:“他女儿是个傻子,如今也十岁了,见到人也只会傻乎乎的笑,话也不会说,连吃喝拉撒都不会。”
“平日里都是李二家的小郎君一边照顾家里,一边带孩子。虽说是个傻的,那小郎君还是宝贝的紧。”
她带了些不忍:“都是身体里掉出来的一块肉,还在肚子里就会动了,哪有当身生爹娘的不疼的?”
“大约是昨晚孩子出来玩,小郎君来寻他,不防遇到了黄大仙庙被人纵火,才出了这般的惨事吧。”
“我看那李二今日整个人都垮了,是不哭也不笑,一动不动的跪在黄大仙庙前,甚是可怜。”
以清追问:“县尉来看了吗?仵作怎么说?”
心道:就算是孩子是傻的,他爹不是呀,遇到大火,人本能的都是会呼救的。
大姐说:“看了呀。”
他指着被挡在人群中间的身影。
“说是被掉落的柱子撞到了头,当场晕过去,所以没有呼救,最后被烧死了。”
“真是可怜。”
“这里,来了!”
听着有人叫她,她便与二人告别了。
以清看她走了,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身后,提议道:“我去城西,这儿给你?”
佘则点头,嘱咐:“注意安全,小心行事。”
以清笑着点头,跑了两步,又跑回来,在佘则脸颊上印了一吻,说:“你也是。”
这才一溜烟儿的跑了,留下佘则还在落日的晚霞中,回味方才的蜻蜓点水,感觉以清柔软的双唇,还带着微微的凉意,将那样的触感从自己的脸颊蔓延到了内心深处。
他恋恋不舍的摸了摸方才被轻薄的地方,微微红了脸,几分羞涩,让他眼角弯弯。
……………………
夜里,二人洗漱完毕,以清端着茶水放在桌上,自己毫无形态的随意一坐,看着佘则,满脸期待和崇拜。
佘则被他看的不自在,说:“看我作甚?”
以清说:“等你说开场白呀。”
佘则:“?”
以清立起身子,正襟危坐,眉头微蹙,面色凝重,两根手指微微弯曲,在桌面敲了敲,压着嗓子:“好了,开始本次案情分析,栾哥,你先说。”
佘则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下,教训:“玩上瘾儿了是吧?”
以清‘嘿嘿’一笑,又瘫在一旁了,说:“认真分析案情的大人非常迷人!”
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让佘则心情相当之美妙。
“咳咳。”
佘则清清嗓子,说:“好了,少嬉皮笑脸,正经点,开始本次案情分析。”
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对方挖的坑,看着对方满脸笑意,依旧是崇拜的看着自己,又想配合他玩下去。
以清配合的举手:“大人,我这边有发现。”
佘则端起茶杯,细呷一口,说:“你说。”
“经过初步尸检,死者李大姐腹部满胀,手指蜷缩,指甲、口腔、鼻腔中都有泥沙,泥沙与发现尸体的湖中泥沙相吻合,表面看起来是死于溺水。”
“但是由于不能剖检复查,暂时不能完全确认死因,只能说暂定溺水身亡。”
“死者身及现场均未发现财物。”
“据街坊们所说,他确实是今早出门置办货物,结果一去不回,与他的郎君张华的证词相吻合。不过……”
他看着佘则,说:“不过张华没说他和李大姐近期总是吵架,李大姐因为他迟迟没有生育子嗣的问题,想要纳妾。”
“而且李大姐虽然衣着较为低调,但是家资丰富,是个隐藏的富婆。现在他死了,张华便获得了他全部的财产。”
佘则说:“你觉得是张华因财杀人?”
以清并不妄下定论,说:“很可疑,但是张华确实有不在场证明。”
“修理黄大仙庙的很多百姓都看到他和李大姐一起从城西走过来,他留在了黄大仙庙,李大姐出了城。直到李大姐被发现死在城外,他才和其他百姓一起出去认尸,期间一直没有离开过。”
非常谦虚的承认:“这个案子看起来是意外,但是我觉得不太对。”
“刑侦探案这方面我不如你,我只是觉得奇怪,有可疑,但是没办法作出更多的推测。”
“你那边如何?”
佘则心道:你的学习、反应、速度、乃至自愈恢复能力都堪称绝顶,却又十分谦虚,从不娇矜,令人佩服。
暗自梳理了黄大仙庙父子的情况,说:“经过初步勘验,两名死者后脑勺有重伤,怀疑是被圆柱形的物品重击,致颅骨破裂而死,死后焚尸,死者在死前曾趴着地面,想逃离火场,未果。”
“和仵作验尸结果基本相符,但是我不会尸检,没办法进一步复检死因。”
“但是我很肯定的是,他们不是被烧毁的房梁压死,而是被人谋杀。”
以清问:“怎么说?”
佘则说:“其一,火场的火都已经将房梁烧的掉落下来了,想来火势很大,且烧了很久,如果他们俩当时还活生生的在火场,不可能不呼救。”
以清恍然大悟,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佘则继续说:“其二,一般来说,在火场中,人的真正死因不是被烧死,而是被浓烟呛死。火势已经大到将黄大仙庙的房梁烧毁掉下来了,里面就算有人,也已经被呛死了。”
“那么尸体应该呈现被火焚烧致死的样子,也就是栾哥所说的,周身蜷缩,鼻腔、口中全是烟灰。”
他摇头:“这些症状他们都没有。”
“其三,他们被发现时,是正面朝下,因为二人趴在地上,阻挡了火势,保留了地上的痕迹。”
以清听得入神,身体微微往前倾,忙问:“什么痕迹?”
“就是刚才所说,他们想要爬出火场,求救的痕迹。”
佘则形容道:“如果他们是在大火烧断了横梁,被砸中后才受伤往外爬,那么地面应该已经有烟灰。但是他们的身体下方只有清晰的血痕,没有烟灰。”
“说明应该是有人从背后打了他们,李二郎君奄奄一息之间,还不忘一手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手努力的往前爬,只是没想到最后没能逃出生天。”
他面露不忍:“他们是被人杀害之后,才焚尸,毁灭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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