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未眠,佘则就这么失魂落魄的抱着以清之前的衣裳,闻着快要消散的毫无踪迹的白兰香,慢慢看着拂晓,看到黎明前玻璃色的天空,看到微弱的阳光被乌云掩盖,看到窗外阴霾着,下起了沥沥淅淅的小雨。
他站起身来,让人准备了洗漱,又让人通知唐剡几人前来。
……………………
张妈引着栾大进来了,他背着药箱,进入内间的会客厅,只看到佘则正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外头还在下雨,微弱的雨声似乎特别催眠,室内有些阴暗,掌着灯火。
佘则并没有睡着,察觉声音,他抬起头,拉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走到桌前,示意栾大坐了。
“老大,怎么这样憔悴?”
等佘则走进了,栾大吓了一跳,办起案来连着几个通宵都精神抖擞的人仿佛秋风中摇曳的枯枝,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朔风卷向远方。
佘则只说:“这两日没有休息好。”
他脸色苍白,一脸病容,眼底乌青,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没休息好这么简单。
直接将手腕伸出,说:“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栾大满腹怀疑,心道:老大看起来确实十分病态,但是他不问太医问我?他离开的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他拿出腕枕,手搭在佘则手腕上,把脉。
他开始一惊,随后眉头紧锁。
佘则直截了当:“直接说。”
栾大有些不敢相信,问:“老大,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君,而且还是九阶君。”
佘则点头,看栾大的反应,他已经猜到了。
此刻他的心里有很多感情,首先开心他的存在,然后是期待以清知道后的雀跃反应,随后是担心他的安危,最后是期盼,或许这就是他和以清之间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都没有他曾经想象过的,害怕。
或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爱以清多的多的多。
他说:“你没记错。”
苍白的唇色微微勾起,问:“多久了?”
栾大看佘则一点都没有意外的样子,说:“从脉象上来看,约么一个半月。”
一阵安静。
佘则悄然将一只手放在小腹,昨日他腹中坠痛,让他本能的回到房间,将以清的衣裳全部抱在怀里,闻着淡淡的白兰香,好一阵才有所缓解。
他已经在怀疑,没想到被证实了。
带着迟疑,担忧的问:“他,还好吗?”
栾大有些为难,摇摇头,说:“不太好。”
佘则紧张的看着他。
栾大说:“你情绪激动,伤心太甚,劳累过度,胎息不稳,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
佘则点头,说:“嗯,坠疼的厉害。”
栾大说:“这就是了,有微流产的迹象。”
怕佘则担心,他甚至说话都不敢喘气,连忙一口气说完:“本来这也不算大问题,只要孩子的父亲用眷属加以安抚,就可以缓解。”
他本来想说夫君的,对着面前这个一向沉稳的九阶君,实在是说不出口,想了想,换了个称呼。
佘则平静的说:“他不在,最近,都出远门了。”
栾大一时哑然,他很想问,到底什么人这么神通广大,能让这个天之骄子放弃尊严,雌伏受孕。
不过看佘则的反应,似乎他和孩子的父亲之间有些不太愉快。
栾大便转而说:“老大,不管是卿还是君,在孕育的时候都需要孩子父亲的眷属做安抚,否则很难撑到孩子出生。”
佘则一听,急切道:“不行,他不能出事。”
不仅仅这是他哄回以清唯一的机会,更是因为这是他和以清的孩子。
栾大叹了口气,说:“那我给你开一些药,用作安抚。不过老大,君受孕实在罕见,这种安抚药也是给卿用的,对君来说可能不太有用,尤其你还是九阶。”
佘则平淡中带着不可反抗的坚定,说:“无妨,只要将他留下,我只要他平安出生就好。”
栾大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有些不忍的说:“老大,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尽快让他回来吧,这孩子,他也有份。”
佘则看起来特别柔和,摇头,说:“他有要事要做。”
栾大不再多言。
佘则说:“栾哥,这事,麻烦你帮我保密,谁都不可以说,谁,都不可以。”
他认真的看着栾大,一字一顿的,用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仔细。
栾大收拾药箱的手一顿,他们几个跟着佘则这么多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可以将生命交给对方的交情,对佘则的安排,他们一向不怀疑,此刻也不作他想,点头答应。
稍作收拾,二人一起从里间出来,唐剡几人已经在会客厅等待多时了。
唐剡衣着宽松,依旧是吊儿郎当的坐没坐相,吃着糕点喝着茶,余光瞥到佘则出来,还大声嘀咕:“允中,公主怎么连好茶也不给你留些,喝着还不如喝白开水呢。”
“张妈,给我换杯白开水。”
张妈也是看着唐剡长大的,看他跟看自己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更习惯了他的没事找事,笑着让丫头给他换了一杯白开水,一脸‘我看你这花花公子也喝得下去’的模样。
等佘则过来了,唐剡忙扔了糕点,拧着眉头,起身拉着他,将他看了几遍,问:“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佘则说:“没事,就是最近忙,没休息好,刚刚还让栾哥给我开安神茶呢。”
南宫令月难道的露出表情,微微皱眉,重复:“你不是休假吗?怎么看起来比在刑狱司连轴转了一个月还糟糕?”
栾哥将药箱放在一旁,点头,说:“是了,确实没休息好,而且看起来这几日用膳也不规律,似乎还有被人下药的痕迹。”
令狐鸿渐几人在看到佘则的异样时,早就停止了嘻哈玩笑,都凑近来关心他,此刻听着栾大说他被下了药,令狐鸿渐第一个按捺不住,挽起袖子就要干架,问:“下药?什么药?谁干的?我去把他揍的连他老娘都不认识。”
这群肝胆相照朋友总是能在佘则迷茫或失望的时候带给他慰藉,让他知道在这个糟糕的世道,还有这么一群赤子之心的人,愿意跟随自己,在为理想而奔波。
说:“你坐下。”
令狐鸿渐不情不愿的坐下,嘟囔着。
佘则还是不放心,问:“我走之后你们可有见过侯爷?”
唐剡说:“你这个当家的不在,我们都被赶出刑狱司了。我被阿乔收留了,令月和祝松各回各家,令狐跟着栾哥学医呢,通哥,诶通哥呢?刚还在这儿呢。”
说这话,付通和时锦走来,说:“你不是让人给你换白开水吗?这儿,给你,就你事多。”
付通将水塞给唐剡。
时锦向佘则见礼。
佘则问:“时锦?你怎么在这里?”
付通说:“本来是想将她送到府中等你的,结果公主被贬江左,我们又被刑狱司罢免,无处可去,就让她先跟着我委屈几天。”
又说:“现在老大你回来了,我可算是交差了。”
将人往佘则跟前推了推,一脸轻松。
佘则心里猫抓一样,烦躁的很,心道:以清之前就好吃时锦的醋,现在人还在气头上,要是让他看到时锦在这儿,我更是百口莫辩。
时锦本就是跑江湖的,察言观色也不是一窍不通,忙可怜道:“大人,若是有不便……”
付通的脑子真的很好使,面对弱小非常怜悯,直言:“老大,人家夏砺都把她送你了,你在黎阳县那些日子,谁不知道她是你的人?如今你要将她赶走,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一席话说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眼神交流。
什么?千年铁树开花了?老大居然纳了她?以清呢?以清怎么办?话说以清怎么没回来?通哥不是说老大去追以清了吗?这两人吵架还没吵完?
唯一知道内情的唐剡在一旁嗤之以鼻,冷哼:“怪不得你这风风火火的请假出去,孤零零的回来。”
众人一听有瓜,问:“回渊,你知道?”
唐剡大言不惭道:“我不知道。”
心道:我就帮他说了两句好话,就被阿乔赶出门了。也亏得自己一句,肚子一句,才说了两句,阿乔直接将自己扫地出门,还说再帮那个混账说一句好话,自己就去跟着那个混账过!
之后还要装的肚子不舒服,才哄得阿乔没有真的将自己扫地出门。
佘则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说:“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在府上暂住,若是想离开,也可随时离开。当日在黎阳县,本也是瞒天过海之计,想的是让夏砺放松警惕,只是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还连累了你的名声受损。”
一句话,算是把事情解释了。
在时锦看来,佘则长得俊俏,风度翩翩,处事妥帖,也细心温柔,早就动心,如今看可以留在府中,哪里肯离开,连连道谢了,然后跟着人将行李送到客房。
唐剡抿抿嘴,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看你怎么解释。
佘则问:“按你们之前所说,也就是你们被罢免之后,再也没见过侯爷,也没吃过或者他送来的任何东西?”
面对佘则的提问,众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佘则这才放下心,从怀里拿出一张布,看起来衣袖的一角,递给栾大,说:“这就是我中的药,我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能暗中沾了一些在衣角,不知道还能不能闻出是什么,或者是否有解药。”
栾大拿在手里,放在鼻间嗅了嗅,连忙扔开,马上用茶水泼了自己一脸,喘着气,睁大了双眼,让令狐鸿渐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解毒丸,直接服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幻术!”
惊恐道:“好厉害的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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