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仇厌的目光一层一层的挪上6楼那间始终暗着的屋子。
你站在楼下看风景,楼上的人死死盯着你。
那是一个近乎视线死角的位置,仇厌没有注意到那一闪一闪的微弱红灯,它就像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兽,用病态的安静和紧紧跟随的视线盯着已经进入陷阱的猎物。
时间无声的流逝着,连鸟叫声也没有了,整个幸福小区静悄悄的,仇厌只能听见自己浅缓的呼吸声。
七年的病痛折磨让这个曾经敏锐的alpha变得迟缓起来,更何况他已经失去了他的腺体。失去腺体的alpha就像是被砍去手脚的老虎,残缺的不仅是后颈,还有alpha独特的,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力。
就算是这样,仇厌也足够小心。
但一个已经被捕捉的蝴蝶再怎么小心也飞不出细密的网。
凌晨两点,天彻底黑了。
仇厌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衣,或许他觉得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更需要戒备的是凌晨冰冷的气温。
咔嗒。
极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如同水面荡开的层层涟漪,在仇厌推开车门的瞬间,这张捕捉蝴蝶的网再一次收紧。
仇厌反手关上车门,暴露在冷夜的肺叶骤然收缩,他捂嘴咳嗽着,慢慢走向b栋居民楼。
几双眼睛死死盯着,目送飞向网中心蜘蛛的蝴蝶。在仇厌的身影淹没在居民楼楼梯拐角之后,盛炔微微低头,他夹在耳后的接收器闪着微弱的红光:“目标已进入d栋,2组实时汇报。”
接收器立马传出一个年轻的女声:“目标人物进入电梯……”
“目标人物到达六楼……”
黑暗中潜伏的巨兽睫毛微微一颤,他抬眼,电子设备在黑暗里发出显眼亮光,浅色的瞳孔倒映出监控里停在627门口的灰色风衣青年。
手指微屈,轻轻的在屏幕边缘一摁,嗒,黑暗里唯一的光跟着呼吸声一起消失。
仇厌微微弯腰,后颈的疤现在痛的厉害,他拿出小电筒把灯打在门上的电子锁上,细细观察几秒后,他慢慢的按下了几个数字。
随着欢快的提示音,门开了。
仇厌没有发现,以前活泼爱犯贱的系统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说。
他没有多想,反手关上了门,房间里静悄悄的,仇厌闻到了浅淡的花香。
手里的手电筒反应不良一样疯狂的闪烁起来,仇厌皱眉,用力的甩了几下,手电筒白而刺眼的光在偌大的房间里短暂的晃了几下,终于恢复了正常。
……等等。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白光缓缓移动慢慢的搜寻着这间房间的幽灵。
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仇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他看见了。眼睛迟钝的适应了黑暗,借着手电筒缓缓移动的光,仇厌对上了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终于,在这场他自以为是的捕猎中,他意识到了自己才是“猎物”。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在仇厌转头拧开门把手想要逃离的瞬间,一双大手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背把往自己怀里带,紧接着肩膀传来剧痛,仇厌痛呼一声,双腿一软,就这么被身后这个男人死死的抓住了。
他妈的!他妈的!
殷息测现在难道不是在亚斯礼公馆吗?!
肩膀上一阵一阵的剧痛让原本就头晕眼花的仇厌更加的模糊起来,他下意识的想要反抗,但所谓的格斗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身上的这个人发着抖,大手紧紧攥住仇厌的两只手腕,另一只颤抖的手沿着仇厌的肩膀往上,摸上脖子,再摸上他的五官。
而在挣扎中,手电筒也被啪的一声滚落,孤零零的滚落在柔细地毯上,照亮了墙壁上挂着的白瓷观音像的垂目。
殷息测就像是反复确认什么似的,来来回回的搓揉着仇厌的耳后,呼吸颤抖急促,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着,嘶哑哽咽的像是要说什么话,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咽着,把仇厌抱的紧紧的,颤抖发热的大手几乎把仇厌的脸都罩完。
仇厌原本还在拼命挣扎,但他无论如何踢踹拧咬,殷息测都不为所动的把仇厌抱的越来越紧,挤压的仇厌连骨头都嘎吱作响起来。
忽然,仇厌不动了。
滚烫的泪水在殷息测的眼里溢出,狠狠的、毫不留情的砸在仇厌的脖颈里,顺着他冰冷的皮肤流向心口。
好像是因为他滚烫的泪,仇厌缺失的腺体再一次隐隐作痛起来。
殷息测抱着仇厌,嘶哑呜咽的流泪:“为什么……”
他囫囵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遍遍哭号:“为什么……”
就像是在走投无路后哭诉神佛为什么不救他一样,殷息测嚎啕呜咽,嘶哑的喊:“为什么……仇厌……”
他一遍一遍的从背后抚摸仇厌苍白立体的五官,不敢看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的他只能一遍遍的囫囵摸仇厌的脸,断断续续哭诉、嚎啕:“仇厌、仇厌、仇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
殷息测的四句为什么,轻而易举的留下了仇厌。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不着痕迹的把刚刚摸出来的麻醉剂放回包里。过了很久,殷息测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依旧从背后抱着仇厌,哽咽问:“你是来要我的命的吗?”
你不是死了七年吗……阴曹地府很冷清吗,仇厌……。
仇厌听见这句话,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无数狠毒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仇厌最后只冷笑道:“对啊,我来要你的命。”
殷息测抱着他,泪水就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感受到脖颈上再一次流下的泪水,仇厌沉默了一下。
然后,殷息测态度蛮横的把他转了个圈,仇厌皱眉时,殷息测就用发抖的手摸上仇厌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来。
殷息测是第一次吻人。
仇厌这么判断。
他生涩的用还沾着泪水的嘴唇紧紧挨着仇厌的嘴唇,连舌头都没有伸,胡乱的蹭了两下就飞快的分开了,这个吻里仇厌只尝到苦涩的泪水。前后用了不到两秒,殷息测红着眼睛看仇厌,然后又吻了上来。
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上点技巧了。
结果只是用舌头舔舔仇厌的上牙,又立马分开。
“……”仇厌僵直着身子,一句不说。
殷息测亲了两口,又不亲了,盯着仇厌,声音很嘶哑:“你现在在给吴主任办事?”
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紧接着问:“你到底去哪里了?”说着又不禁流下泪来:“仇厌,你怎么这么瘦?”
顺着脖颈流下的泪现在冰冷的黏在仇厌身上,给人带来不适的冷凝感。
仇厌紧紧盯着他,几秒后,他抬手柔和的擦去殷息测眼角温热的泪,声音温柔的像在安抚暴乱的庞大异宠:“我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
殷息测一把抓住仇厌想要抽离的手,口吻不自觉的带上审视:“然后呢?”
仇厌眼底的仓皇和无措拙劣的像是孩子色彩鲜艳的动画片,于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之后……我就遇见了吴主任。”
殷息测眼底冷冰冰的审视只出现了一瞬,又恢复了温和。他现在就像是诱导走上歧途幼童的父亲一般,循循善诱:“你是不是被她威胁了?”
仇厌盯着他的眼睛,一旁落滚在地毯上的手电筒孜孜不倦的发出刺眼的白光,观音垂目下,灰暗中,殷息测眉弓下的深邃眼眶里呈现出瞳孔的暗金色里全是恐怖的控制欲。
“……”仇厌不禁沉默了一瞬。
而殷息测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就像刚刚等待仇厌进屋一样。
几秒之后,仇厌轻声道:“我欠了她五百多万……”
殷息测安抚幼兽般的一下又一下拍仇厌的发丝柔顺的后脑勺,哑声道:“没关系,仇厌……”他嘶哑声音刻意装出的温柔就像诱导行人又不得其法的恶魔,轻而易举得就让人毛骨悚然起来:“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仇厌垂睫,他被殷息测抱在怀里,靠在殷息测宽厚肩膀上,他闻到了殷息测身上的淡淡的香水味。
仇厌知道刚进屋时闻到的那股花香来自哪里了。
……殷息测居然会喷这种香水。
花香和殷息测的匹配度为0,仇厌完全想不到殷息测会用喷这种更适合Omega的香水。
“殷息测,”仇厌开口:“没关系的,我可以处理好。”
他的回答让殷息测抱着他的手臂抽搐下,殷息测脸颊上的肌肉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最后,他依旧用最温和的声音说:“我不想你再受伤了,仇厌,我会保护好你的。”
仇厌以为他们在相互试探,而实际上这不过是殷息测不容拒绝的安排。
许是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强势,又或者是害怕什么,殷息测又急忙说:“这里也不安全,我很担心你……”
被强制性靠在殷息测怀里的仇厌垂睫,没有说话。
享受片刻温存的殷息测手克制的在仇厌背上拍了两下,满足道:“仇厌……”
仇厌抬睫,电石火光间,他终于想起这花香味为什么这么熟悉了。
独属于缅栀子浅淡清晰温和的香味,在七年前无数次出现在仇厌的信息素抑制贴里……这是仇厌的信息素味。
仇厌无声的笑了一下。
最后仇厌因为体力不支睡在了殷息测的卧室里。
弯腰看着仇厌安静祥和的睡颜,殷息测又摸了摸他有些发热的额头,转身让盛炔送了条热毛巾敷上了。
过了一小时,殷息测又丢下正在给他汇报公务的盛炔,放轻脚步摸了摸熟睡的仇厌的额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些了。
七年光阴磨损了殷息测刻意组装的良善,爱人心怀不轨的回归迫使身居高位的检察官掩盖往日血淋淋的手段。
其实从始至终,殷息测只不过是想在高考之后告诉仇厌:“我喜欢你而已。”
那场许诺多年的烟火在殷息测一次又一次的拭血刀尖中模糊,现在猝不及防睁眼的他,只能看到战火连天时被炸开的血与肉。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捉弄。
所以,殷息测凝视着仇厌,就像是在审视七年前羞涩纯洁的自己,他慢慢的想:所以,我不要你的爱了。
活得越久的人,就越知道感情的复杂,但现在殷息测斩钉截铁的想:我只要你不要离开。这又何尝不是另类的天真。
仿佛感情是一道轻而易举的加减算术,当年爱不够的时候,恨也是可以来凑满减的。
真是天真啊。
殷息测,你真是天真啊。
可能是因为殷息测给仇厌注射了麻醉剂的原因,就算是被人随意挪动,仇厌也没有醒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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