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吐

陆羽被小谢塞进出租车。他的手托起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盖下方,一厘米一厘米挪动上肢。她就像晾在杆子上死沉死沉的咸肉,任由他摆布。

小谢将她放到后车椅的时候,整个人被陆羽的身体连带着往下拉,压在她身上。陆羽感到后脑勺撞上车把手,后脖子的地方挤压了一下,那颗亚麻色的毛躁脑袋就在怀里的双臂里——通俗来说,就是胸上。

小谢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前头的司机转过头,手臂挂出来,猛拍椅背,急道:“小姑娘,我们是正规单位的出租车,不能干这个!”

干什么?

你说他们能干什么!

真当他们是野兽吗!

陆羽的脚往小谢身后的车门把手上一勾,把后门关上,抬起左手,手掌拍了拍司机座位上的塑料隔板,大声道:“师傅,开你的车。就抱一下。要做也是回家做。”

“呵——现在的小年轻不得了。爷叔是看不懂。”

小谢手肘撑在陆羽身体两侧,往后慢慢地退,坐直身子,向陆羽投来探究的目光。

陆羽抬手,一掌把小谢的脸推正,“看什么看。”她坐起来,胃里实在不好受,一潮一潮痉挛。坐车更想吐。她按下车窗,一直到按到车窗已完全收起来,发出“咔咔咔”尖锐的声音,她恍然回过神,把手收回来。

酒真是坏东西,让人变得迟钝。

陆羽把整个头伸出车窗外,去迎接夏夜里凉爽风,像鱼在水里呼吸一样张开嘴闭上嘴,让风往干涸的喉咙口猛灌。

滴嘟——

对面车道的车灯晃了一下她的眼睛,车子在车道呈之字形扭了一下,迎面而来的车呼啸而过。陆羽向司机扬手打招呼。

对面的司机摇下车窗,“神经病啊!”

我们的司机也叫苦连连:“小姑娘,头要被削掉的。男小宁把她拉进来啊。管管你女朋友啊。”

陆羽感觉到橘子味向她压过来,她急忙用手交替拍击小谢的手臂,拍得掌心都麻了,“我不要,我不要,要闷死了!”

小谢没来拉她的手,手臂插入她的后背,圈住她的脖子,将她轻轻一拉,就拉到他硌人的肩膀上。陆羽嗅着小谢T恤领口的自家洗衣凝珠的香味,像是一剂清新的良药,渐渐让她安静了下来。

陆羽蔫蔫道:“谢崽崽,我难受。”

小谢左手臂直起来,关上陆羽那边的车窗,手臂又垂下,将陆羽圈在臂弯里,他本来坐在后车座的中间位子,此刻,一点点带着陆羽往右边的位子挪,他打开右边的车窗,手指将陆羽小鸡崽子一样的头拨弄到胸前,正好让她能吹到窗边的风。

陆羽看到了,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望了他们一眼,笑了一下。

小谢问:“好受些了吗?”

陆羽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搂他搂得更紧。风轻拂她滚烫的脸,柑橘香在她鼻尖打旋儿。

小谢扶着陆羽进了家门。陆羽交替踢开球鞋,球鞋在空中夸张地旋转,直接飞到了沙发前的地毯。陆羽捂着小腹笑。

陆羽推开小谢,“我要洗澡。”

陆羽跌跌撞撞冲进浴室,“嘭”一声把房门关上了。她翻起马桶盖,抱住马桶又吐了一次。她站起身来,对着镜子,将T恤从脑袋上拔出来,甩到镜子上。牛仔裤褪到脚上,她抖腿,费了好一会儿才甩掉裤管。

陆羽慢吞吞走进玻璃淋浴房。她打开水龙头,从莲蓬头里冲下的水开始很凉,她就靠着玻璃慢慢坐下,等着水热。

水声潺潺——

陆羽觉得很热,很闷,身体的某处很烫,甚至很疼。她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浴室的灯突然暗了,从亮至暗猛地让陆羽清醒过来。

她睡着了?

陆羽睁开眼睛,淋浴房里蒸起的水汽让她仿佛置身一个烟雨蒙蒙的胶囊,她低头,发现手里抓着的淋浴头对着自己大腿内侧冲水,水早就热了,烫得皮肤灼红。

陆羽看见浴室的门开了,客厅的灯光如圣光一般从缝隙里倾斜进来,那光里伸出一双洁白的大手,取下毛巾架上的纯白浴巾,门被快速推开又关上,一丝暗都露不出去。

人在失去视觉的时候,听觉总是格外灵敏。

悉悉索索——

衣服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

沙沙沙——

水在奏乐。

陆羽听到淋浴房的门被开启,蒸腾的水汽冲出去,将一股凉凉的空气挤进来。她被黑暗中的手穿过她裸/露的后背,那手压了一下,将她的脑袋靠在胸前,他用浴巾裹住她的身体。手拿过她手里的淋浴头,水温变得适宜,水从她头顶灌下,顺着她发丝,流过她的脸颊,淌过脖子,钻入胸前紧裹的浴巾。

被洗干净了以后,陆羽被小谢抱到床上,他左右打量了一下房间,迟疑了一番,最后脱下身上的T恤,套在陆羽头上。那T恤对于陆羽来说很大,他又像扯着女孩子蓬蓬裙一般捏起两个角,没让T恤沾到湿浴巾。

小谢说:“你把浴巾脱了吧。”

陆羽的手找到浴巾上的结,解开,浴巾沉甸甸往下褪,那洁白的T恤就罩了下来,包裹住她的身体,一直到她膝盖。她将双手从T恤下伸出来,像是小人穿大人的衣服。

小谢走出房间。

趁这个间隙,陆羽扑到衣柜的抽屉,找出了一条内裤,快速拉到T恤下面。

小谢也换了另一件T恤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吹风机。

陆羽跪坐在床上,小谢给她吹头发。整个过程,陆羽还是想吐。

头发吹干了,小谢把吹风机放回浴室。陆羽本已经钻进被子睡觉,没过一会儿,小谢的脚步声又在房间里响起,陆羽在床上翻身,这一翻,又泛起恶心,她的胃痉挛起来,浑身发抖打颤。

小谢就站在床头,盯了她一会儿,身体那样自然地弓下,双手撑在床上,那姿势俨然是要怕床——她的床!

陆羽从床上弹起来。

呕——

吐了一床。

小谢说:“你别怕。我只是在摸床单,全都湿了。我想问你,要不要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原本只是一点点湿。

现在是一床的酸腐的呕吐物。

肯定是不能睡了。

小谢展开双臂,“过来。”

陆羽用膝盖挪动,绕过呕吐物,一点点接近小谢。

小谢的手臂穿过她腋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小谢的气息一吸一喘都不乱,将她放到浴室的洗漱台前,给她挤好牙膏,杯子里放温水。她在他的注视下洗漱完毕。然后,他将她放到自己床上,把枕头垫在她脑后,替他盖上被子。

他坐怀不乱。

可她乱了。

陆羽像在出租车上做的那样用手臂钩住他的后脖子,将他的脑袋锢在咫尺,让他的眼睛只离她的眼睛几厘米。陆羽闭上眼睛,吻上他的唇,湿润润的、冰凉的、柔软的唇在她口中变圆变长变方,就像是脆弱而甜美的玩具。

终于,他的气息也乱了,身体起了微妙的反应,隐藏得再好,贴得这么近想不察觉也难。

陆羽捧着他的脸,“我床头柜里有东西。你去拿来。会用吧?”

小谢小心翼翼地把她的乱发拨到耳后,玻璃一般纯净的眼珠子凝视着她,轻声道:“陆羽,睡吧。你醉了。”

小谢想要逃,却被陆羽搂住,“不想做,就陪着我。”

小谢妥协了,安静地躺到陆羽身边。

一整晚上,陆羽每半个小时都吐一次。每一次,小谢都是先知先觉地从床上蹦起来,等着陆羽虚弱地跪在床上,双手快速在她腹前交叠,反着将她抱起来,就像是父母抱着调皮的小孩往浴室冲锋。

小谢会用手臂托住陆羽的肩,她自己不需要用劲,只要把自己全部托付给小谢。她不会摔倒,不会把头塞进马桶,呕吐物不会沾上她的衣襟,头发被他拢在脖子后。吐完了,他会把她放到肩上,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缓一缓。他不厌其烦地把水杯装满,让她漱口。最后,又将她抱到床上睡觉。

早六点,陆羽的手机闹铃一如既往响起。

陆羽醒过来,一翻身,就看到一张正在沉睡中的脸。昨晚的事一下子如洪水猛兽一样冲进她的脑袋。

昨晚——

她是如何狼狈不堪且不说。

她好像,主动邀请小谢上床了!

草!

草!草!草!

陆羽蹑手蹑脚下床,赤足一落木地板,就发现宽大T恤的一角塞在蕾丝内裤的边里,她一整条腿都裸着。她的腿微微一转,大腿内侧一丝丝泛凉意,贴了块从内里泛出黑色污渍的纱布。她把食指插入纱布,刮了点药膏下来放在鼻子下嗅——是上次的烫伤膏药。

小谢倒是会现买现卖。

很会涂,很敢涂嘛。

陆羽赶紧把T恤扯出来,任凭她怎么拉扯皱皱的衣摆,T恤只堪堪遮住她的臀部。

T恤里也是空荡荡的,她双手抱住胸,中央空调的冷风从出风口吹出来,那冷风像是一只温柔冰冷的手,一触肌肤,令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这是件被洗衣机蹂躏过无数次的居家男士T恤,洗衣液、消毒剂、柔软剂、香薰液一次又一次腐蚀棉质衣料,经纬线早就稀疏得比生宣纸还要薄还要透。

昨夜那样多的肢体接触。

就算他有心要做正人君子,那样激烈地吐,衣摆这里掀开一角,那里卷起一段,怕是早就春光外泄了。

陆羽抱着胸,踮着脚,蹑手蹑脚想要走出小谢的房间。

“陆羽,你一晚上没睡踏实。最后一次吐在凌晨四点,全是清水。要不要今天请假?”

小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羽想到她此刻弓着背,T恤后面肯定掀起来短一截,她可不想青天白日再让人看她的蕾丝内裤,立刻转过身,用两只手拼命拉T恤的衣摆,“不用,我没那么娇气!”

客厅的落地窗阳光正好,射进屋子,她整个人都是透明的。

陆羽不知道。

幸亏她不知道。

陆羽看不清小谢的面容,她脑袋里满是那句“会用吧?”

酒让她像是坐了一次摇曳的船,害了严重的晕船,但就算这么难受,她还想着那些事。可见,以酒为借口发生的关系有多少是出于主观意愿。

要是真的做了,她不会后悔,但绝对会像恶人先告状般给小谢筘上“趁虚而入、占人便宜”的罪名,耍赖皮、胡诌,反逼着他哄:“对不起。”

可他偏偏拒绝了。

这下丑的只有她。

一个居心不良、欲求不满的姐姐形象。

草!

陆羽冲出房间,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换衣服,赶早上的地铁去上班。

晨会开始的时候,所有员工站成一排,陆羽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悄悄拿出手机,快速扫了一眼屏幕。

小谢:你的内衣要手洗吗?

小谢——

绝对是以电流激活全身零件的钢铁理工男。

我本来定位青春校园,然后它突然都市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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