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陈昂自己性子敦厚温和,甚至可以说有些懦弱,然,却不意味着他希望未来的妻子同他一般。
儿子的话,深深打动了陈旸的心。
他沉吟片刻,抬头望着儿子害羞中又带着一丝忐忑和期盼的神情,不由一笑:“你那么笃定甘家大姑娘就是合心意的人?你连人家姑娘的面都不曾亲见过。咦?不对!”他忽一皱眉,“老实说,你可与这姑娘认识?你们私下见过面?”他神色渐冷,眼眸中透出犀利。
倘若甘家大姑娘使了什么手段勾引儿子,那就万死莫辞了。
唉,天底下做父母的,就没有觉得自己的孩子会有错处。
陈昂给父王乍然变冷的神情吓一大跳。
他立马起身,跪了下来,俯首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认识这姑娘。。。。。。也也也不算不认识,是见过的,可是,可是,还是不认识。。。。。。”
他一紧张,话都说得不囫囵了。
陈旸见儿子吓成这般,又是气愤又是好奇,深觉着更要搞清楚这姑娘是怎么回事,竟能惹得儿子跟变了个人似的。
先前陈昂被文玩店讹诈一事,早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禀告于陈旸。对于那位纱帽姑娘出手解围,陈旸还城叹息道:“可惜不晓得是何家的姑娘,竟不能赏赐一二。”
此刻,听儿子一说,那位纱帽姑娘就是甘家大姑娘,他登时便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见都不曾见过人家的面孔,就如此笃定那就是甘家大姑娘?倘若进了洞房发觉认错了人,后悔可就来不及啦!”
陈昂又是羞涩又是肯定地点着头,语气是十足的肯定:“必不会错!儿臣虽然不晓得那纱帽下姑娘的容颜,然,一见绣像,有十足把握必是那姑娘。”
“凭什么?”
“凭感觉。”
陈旸气得哭笑不得,好半晌,方抬起一巴掌,看着像是要搧儿子一巴掌,终究还是重重地落在陈昂肩上,揉了揉,方道:“昂儿,你可晓得,你的妻子不单单是与你白头偕老之人,还是未来的一国之母。你无凭无据,开口就要人家作太子妃,如此草率,岂是储君所为?”
“后宫虽非朝堂,却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就如这位甘家大姑娘,其父手握重兵,乃我南秦国的国之上柱,其外祖曾任国子监祭酒,于清流中素有声望。有这般家世的姑娘,若是与你琴瑟和谐,那自然是一万个好,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在民间,于你皆大有裨益。然,倘若你认错了人,此姑娘非彼姑娘,那该如何?废后?还是从此不理不睬?纵你将来是一国之主,倘若冷待甘家大姑娘,只怕武勇侯生了外心,于你,于南秦国,都将是一场天大的祸事啊!”
到底是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陈昂如何不懂父王的担忧。
他嗑了个头,低声道:“父王所言,儿臣都懂。儿臣想,能否允儿臣与甘家大姑娘见一面。一来,以确定下是否为纱帽姑娘;二来,儿臣。。。。。。儿臣也想问问她,是否乐意嫁给儿臣。”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从耳朵到脖颈都红了。
陈旸忍了又忍,生生强咽下一口闷气,“天底下还有不想作太子妃的姑娘么?”
终究,陈旸还是没有同意儿子与那姑娘见一面。
他派了孟绦去。
借着宫中春宴赏赐的理由,孟绦捧着锦盒,亲赴武勇侯府。
武勇侯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跪迎懿旨,叩谢圣恩。
孟绦是头一回出宫颁旨,紧张得两腿能打筛子。论资历,他这小太监还远不到颁旨的资格。只是,今日是身负特别旨意而来,一点疏忽都不能有,故而,打从前日晓得要派自己来作颁旨太监,他就开始巴结着老太监学习如何说话如何作态,连着练习了整整两日,这才战战兢兢地登了武勇侯府的大门。
他清清嗓子,竭力克制不使嗓音发颤,深呼吸后,道:“夫人,懿旨吩咐,要将赏赐亲手送到贵府大姑娘手中,这个,您看。。。。。。”
武勇侯夫人也不是头一回接受赏赐了,然,却是头一回见识这般稀罕的懿旨。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动声色微一转身,引着孟绦行至低头躬身的长女跟前,“內侍大人,这便是小女。”
只见这位姑娘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宛如洁白无瑕的美玉。可惜,孟绦却无暇多看——他急得要命——大姑娘您倒是抬下脸好不好?您瞅小监一眼成不?您看看,是不是认得小监这张脸呢?
这厢,大姑娘躬身候着孟绦将锦盒放在手中,却迟迟不见他的动作。她正寻思着这么回事儿呢,一走神,突觉脚尖一痛,“哎呀”一声,忍不住低低唤出声。
她不由一抬头,正对上孟绦热切的眼神。
咦?这位內侍大人有点眼熟啊?
她呆住了。
“你!你是?”甘韫儿脑子转得飞快,片刻便想起了眼前这位內侍正是多日前那位二傻子公子的随从。
好罢,看来那位二傻子公子是个不得了的贵人哦!
孟绦一见甘大姑娘认出了他,激动地直点头。幸而他还记得“规矩”二字,立马将满面笑意收敛起来,压着嗓子道:“恭喜大姑娘了!娘娘很喜欢您,说不得过几日还会邀您到宫里做客呢!”
甘韫儿自觉并非人见人爱花见花爱,此刻,她真是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儿?
武勇侯府的大姑娘被选为太子妃啦!
这消息,如春风般,一夜传遍了京城所有的高门贵府。
姜后气得够呛,却也无法。谁叫国主偏心眼儿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呢?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都捧与他那嫡长子,却不想想,威儿也是他的儿子!
如今,太子有了这么个得力的岳家,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呢!
回想起自打第一次宫宴至今,甘家大姑娘已经进宫六七次了,一次比一次得到的赏赐丰厚。她自是不乐意将那些好东西赏给这姑娘,奈何国主发了话,她纵再不甘心,也不敢违背。唉,倘若这些赏赐是给自家外甥女的多好?那孩子,自小听话又亲近,最容易捏在手心了。而这位甘大姑娘,一看就是不省心的,偏生还是太子亲选国主点头,她纵想摆足婆婆谱,只怕也得多想一想。
真是气死个人啦!
太和二十八年。
主陈旸病逝。
同年,太子陈昂登基,年号熙平。
陈昂初登国主之位,委实忙乱了好一阵。
好在外有忠心朝臣辅佐政事,内有王后甘娘娘井井有条管理后宫,总算捱过了最难熬的时光。若说当中有什么烦心事,便是太后时不时总要闹闹脾气。
不是今日嫌弃进贡的料子不好,便是明日抱怨赐给德王的赏赐太简薄了。
陈昂被姜太后闹得哭笑不得,一个头有十个大。他不欲王后受委屈,便亲去太后宫中解释——
“威儿如今在军中锻炼,并不常在他的府邸中。送到他府里的赏赐都是些寻常的,可好东西并不曾落下他,都送到他的军帐中了。倘若母后同意,不如您先替他收着,免得好东西送到军中他也不方便用。”
姜太后倒不是真嫌弃东西不好,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折腾下这对不顺眼的儿子儿媳罢了。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叹气道:“威儿才十二岁,也不知他发得哪门子昏头,居然要去学什么军法兵事!你也不管管他!你这当兄长的,也太不上心啦!”
陈昂赔笑道:“母后不必担心。威儿身边有侍卫服侍,况且他又是跟随武勇侯学习,虽则辛苦些,将来却必能成大器。男孩子家,总不好天天拘在宫里的。再说了,他的那几位师傅,都被他气病了,如今,委实没有合适的师傅来教他读书。”
“母后,不日武勇侯就要回京述职。要不,您看是不是令他带威儿一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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