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上房揭瓦时。
刘家的院子只是个二进小院,未花费太大功夫,两人便寻到了看管刘二子的厢房。
房顶上,三四片瓦被轻轻揭去,夜风穿洞而入。
迷迷糊糊的刘二子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颈,整个人滚向棉被深处。
借着微光,沈越瞧见床榻间有个球样的东西,蠕动了几下后,随即又不动了。那姿态委实怪异,沈越甚至不能判断,那蜷缩着的,到底是不是个人?
他手指一弹,一片指甲大的石块悄无声息地飞出,径直射向那个球。石块落在棉被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那个球,也似乎毫无知觉。
廿三皱皱眉,正想着是不是砸个更大的石块,不妨那棉球突然动了,“腾”地一跃而起,裹着被子转眼间便滚到了屋子一角的墙桌下。只是,大抵那棉被有些厚,而墙桌又偏矮,棉球滚进去时颇感吃力,连着撞了好几下。亏得那墙桌的半边固定在墙面上,不然,就那滚滚而来碾压一切的劲头儿,保准能将墙桌给撞翻了。
大抵,劲头儿使得过猛,撞得有些狠了,棉球便发出吃痛的哼哼声。只是,这声音沉而闷,似乎是被什么捂着。
室内情形相当古怪,纵沈越这等素来冷静沉着之人,也难免被眼前这一幕给吓一跳——
这是个什么章法?
沈越谨慎,没有贸然跳下去,又弹出一片石头,端端正正地砸到棉球下方露出的脚背上。只露出一点点的脚背,“噌”地又缩回棉被。
沈越点点头,眼珠一转,压低嗓门,“油坊无油,哪里得油?”
棉被里裹的若是刘二子,依着约定,他当回应,“胡麻蓖麻,子子生油。”
试探一出,果然,棉球有了反应,左动右动,似乎想要自棉被中挣脱出来,却颇为艰难。口中“呜呜”连声,又不敢太大声,怕惊动了旁人。
沈越跳下来,一步跃至墙桌前,右手摆出防御的手势,左手用力一拽。棉被向下滑落,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
沈越眯眼细观,哎呦喂,可不正是刘二子么?
刘二子一见是公子爷,激动地直哼哼,左右扭摆,跟猪仔儿般。只是这猪仔儿委实可怜,嘴巴上绑着布条,双手束在胸前,双脚捆在一起,只薄薄着一身亵衣,神情又是委屈又是欢喜——廿三蹲在房顶上,看不清刘二子眼中是否有泪花闪闪,然,单看他那激动的样儿,或许还真有。
沈越亦是一惊。
自白日里那番试探之后,他已猜到,刘二子可能被困在这院中某处。
果然如此。
只是,他万万不曾想到,刘二子竟被捆得这般结实,就连睡觉,也未有半刻松懈。
沈越一把扯下刘二子嘴巴上布,便见刘二子喜笑颜开地悄声道:“我就知道公子爷必来救我!”
沈越一边仔细解开刘二子手脚上的绳索,一边问:“你家人知晓了多少?”
便见刘二子登时满面通红,又是羞愧又是害怕地低着头,喃喃道:“知。。。。。。知。。。。。。知晓了五六成。。。。。。”
“嗯?怎么讲?”沈越倒是不惊不怒,出乎刘二子的意料之外。
“我。。。。。。我。。。。。。我哥拿酒灌我,我我我,我就迷迷糊糊地说了。。。。。。”刘二子见沈越并无怒色,却更紧张了,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究竟说了多少,我我我,我也记不得了。。。。。。”他声音越来越弱,头埋得愈发低了。
“不过。。。。。。”他抬头瞄了一眼沈越,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去,弱弱道:“醒了后,我哥再审我,我就一个字也不曾透露。且,听我哥的意思,他也只是猜出了些,并不十分确定。。。。。。”
沈越望着眼前一头乱发蓬蓬的脑袋,很有种气馁的感觉——若真只是猜出了些,何至于将你大兄弟捆得这般结实,只差一根哨棒就可以抬着送去杀猪场了!
沈越不再相询。
他解开了刘二子手上的绳索,准备扯开棉被去解捆脚的麻绳时,用力一扯,却没扯开棉被。
刘二子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赶紧解释,“我哥剥了我衣裳,将我捆得结实,是怕我趁夜跑了。我娘担心我睡觉不安生将被子踢了,就将被子改作棉兜儿,又将被子角封在我衣服上,免得我着凉。”
沈越闻言便是一怔。
爱子之心,莫过如此。
如此一来,或许真要如廿三所言,当改变原先的打算了!——沈越心道。
脚绳很快解开。刘二子用力搓揉着手脚,好缓过劲儿跑路。不然,难不成还让公子爷背自己?
“这几日,你且在屋里呆着,不要出去。过几日,再来寻你。”
忽听得沈越这般说,刘二子当即急了,“公子爷,你不要我了?”
“哪有?”沈越安慰他,“先前没有了你的消息,大家伙儿都着急,我便来寻你。如今知道了你的境况,还不差,便也放心了。”
“公子爷怎么能放心呢?”刘二子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却被沈越一把按住肩头,动弹不得,“我哥一心要将我送得远远的,存心让咱们断了联系。那时,我哥将我往深山老林里一丢,再雇几个大汉看着我,那那那,那我就再也找不到公子爷啦!”
刘二子急得脸都红了。
“你若就这般随我离开,可想过,你家人会如何?你娘这般疼惜你,而你兄长纵晓得你在做什么,却也只想着远远送你离开——你若失踪,他们岂不要急疯?甚至,会以为你遇害了。”
“会么?”刘二子茫然了。
“必然如此!”沈越替他下了结论,“你冷静想想,难道不会这样?”
“况且,我说了,过几日,还来寻你。并不是要丢下你不管。”
“那。。。。。。早走晚走还不是一样要走?”刘二子噘着嘴,嘟囔着。
“自然不一样。”沈越肃然道,“今日你若无声无息地离开,必会造成你家人陷入混乱。我不希望,将来,当你思念家人时,会心生怨恨。”
“我不会。。。。。。”刘二子的分辩已经可以听出明显的勉强之意。
更声随夜风远远传来。
沈越拍拍刘二子,沉声道:“现在,你回床上,摊开了四肢,舒舒坦坦地好生睡一觉。明日,你兄长进来,你便将今晚这一切说与他听。你告诉他,不必再捆绑你的手脚,你自会静静待在屋子里,不出去,也不闹腾。”
“这这。。。。。。这样。。。。。。可以么?”刘二子有些不大明白。
“照我的话做便是。”沈越不做解释。
“是,属下遵命。”见再无通融的余地,刘二子只有乖乖抱拳听令。
黑暗中,两个人影,一高一矮,沿着屋脊悄然飞奔。
高个的黑影似乎有意拉开与矮个黑影的距离,然,片刻后,他又放缓了脚步,待得身后矮个黑影跟上,又加快了步伐,仿佛躲避什么似的,再度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就这样,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两只黑影渐渐远去。
廿三的轻功远不如沈越,追在他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深觉着,这一晚上,远远近近的,尽被沈越当猴儿耍了。
于是,廿三再度断定:我家公子爷,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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