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三老爷的黄粱美梦,真可谓短短一瞬。
他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岂料那眼见就会成为口中食的蝉却与黄雀合起伙来反噬。如今,身陷囹圄的柯三老爷,犹自还带着几分懵——宋勉、魏大老爷、顺郡王,哪一个是设局的人?
严密看押之下的柯三老爷重重猜疑。而此刻,那个真正设局的人,却在与魏大老爷进行一场密谈。
密谈的内容便是如何将席二楼、柯三楼收编过来。
依着鬼市的规矩,十楼的排名并非一成不变。每隔十年,鬼市十楼便会依据财力、武力、信力等“九力”进行评判,并按评判结果自高而低地排列十楼顺序。而各楼的名称,便是在排名前冠以该楼楼主之姓。
因此,十楼的排名便是代表着其在鬼市中的地位,更是与当任楼主的能力息息相关。
这条规矩在鬼市初初创建时便设立。而这百多年来,正因为这条规矩,鬼市十楼之内始终各自保持着强烈的抱团能力;而同样造成的另一个结果,便是各楼之间充斥着永不停息的明争暗斗。
鬼市还有一条规矩,那便是:各楼楼主只在本楼中选取提拔,其它楼的任何人不得干涉。故而,即便有哪座楼势不如人,也只是被其它楼的人看不起,却不会有被吞并的危险。
在鬼市以往的历史上,鲜有多个楼结盟对付某一楼的情况。这是因为,在鬼市,并不允许存在“吃独食”的情况——任何一笔生意,都必须在鬼市十楼间予以分配,或多或少,各楼都有生意做,不过是吃得饱或者吃不饱的区别罢了。
如此,各楼便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毕竟,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主,即便不够富足,也胜过去有钱的邻居家当下人。
正因为以上种种看似不合理却能够令鬼市充满斗争和活力的规矩,鬼市才能在东洲大陆上屹立百多年而不倒。
然,在席二老爷和柯三老爷双双押入大牢后,这样的局面却难以维继了。
因为,鬼市十楼还从未发生过哪一位楼主因谋逆大罪而被官府逮起来!
是滴,席二老爷、柯三老爷以偷盗、私藏宫制御品而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
而首告者,便是顺郡王。
在顺郡王的奏折里,将席、柯二人描述为心怀叵测、图谋不轨、倒行逆施、恶毒歹烈之徒,“彼二逆,私启庙陵,默潜于内,窃珍盗宝,惊悚皇祖,骇天动地,虽九死而莫可得恕。”
皇甫晟一看,惊得险没撅过去——天呐!竟然胆敢盗挖王陵,还窃取了陪葬的珍宝,简直是狗胆包天,九死——不,砍九百九十九次头都不够!
——因着皇甫晟得位不正,大抵是心虚的缘故罢,他特别在意老祖宗。尽管老祖宗们都在王陵里躺着,可他那莫可名状的内心里,私以为,自己总归是姓皇甫的,与王兄都是皇甫家的子孙,故而,只要侍奉好了老祖宗,老祖宗就会原谅他,甚至,还会保佑他。所以,他特别看重庙祭,非但供品要挑最好的,还年年挑一批美人去给老祖宗们守陵。
不得不说这想法也真是挺奇葩滴!
如今,突然冒出两个人来,挖陵盗宝,非但惊动了长眠的老祖宗,甚至连天地都出现了异状——尽管就是打了春雷下场大雨啥的,不过,如今与这事儿关联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啦!
皇甫晟又惊又怒,一口痰堵在喉咙里,险些死过去。亏得一旁侍奉的大太监眼明手快,一阵敲打掐按之后,皇甫晟才翻着白眼转醒过来。
“死罪!死罪!大大的死罪!朕要诛他全族!”皇甫晟怒吼着。
自打皇甫晟干掉了国主兄长,逼死了王后表姐,烧死了太子侄儿,西魏国里,就再也无人能阻其杀人了。
人,自是要杀的。可杀人,总归需要个名头。况且,这二人又非寻常无名小卒,乃是势力盘踞东洲大陆各国的鬼市十楼的楼主,有名有姓,有钱有势,若想要他们死得干脆利索不留后话,总得要有能拿得出手说道的东西。
于是,这活儿便落在刑部手中。
提堂审讯。
席、柯二人自是百般不认。
席二老爷性子暴躁些,怒骂道:“我二人乃是一等一的良民,奉公守法,从未做过任何有违法纪之事。你们这般栽赃陷害,当心老天爷下雷劈死你们!”
柯三老爷的叫屈就显得有技巧多了,“大人请思量,小人虽非豪富,可也是有家有业之人,如何会昏了头脑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必是小人的仇家陷害呀!至于小人的仇家。。。。。。”,他从魏大老爷说到夜叉,又从夜叉说到宋勉,尽管不敢明言顺郡王,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顺郡王与魏大老爷关系甚笃,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意思来。
顺郡王又不是傻子,焉能留下个这么大的漏洞?
他自是早早地将前因后果禀报与皇甫晟,将自己洗得白的不能再白了,“臣与魏大的交情,就是寻常的买家与卖家的关系。若真要硬说有什么不一样,便是臣这买家太懒,觉着哪个卖家可靠,便认准了这一个,懒得再去寻另一个了。魏大为人是霸道了些,不过,那是对内。对外,做买卖公正,讲信誉,是个信得过的人。要不,借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妄自将王后娘娘的私库珍物委托给他来拍售呀!”
“况且,此大逆不道之事能为臣所晓,也多亏了魏大报信。他在鬼市中势力最大,耳目众多,打听到席、柯二人私下匿藏了一批珍宝,觉得有些问题,便派人偷了一件出来。魏大见这宝物委实稀罕,可又说不上来历,便请臣掌掌眼。结果呢,臣这么一细看,哎呦喂,老天爷呀,这可是宫制御品呀!”
“要知道,这些宫制御品,件件之中都藏有暗记。旁人看不出来,臣身为宗正,还能看不出来?可这件御品委实精致绝伦,臣也是头一回见。好奇之下,便去查看宫制司局的记录。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陛下您猜猜是怎么个情况?”
“对了!在记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尊芙蓉龙凤冠,乃是武宗先祖的陪葬之物。当日,制成后便封箱入密,三年后随先祖入陵。”
“臣吓个半死,便赶紧亲往武宗王陵去查看。果然,武宗陵墓附近有动土的痕迹。臣不敢擅启王陵惊动先祖,便只得命人先严加看护王陵。”
“臣以为,失窃的先祖陪葬之物,并不会只有这一件。回臣便与魏大说,要将这批私藏的珍宝悉数寻到。说起来,臣委实惭愧——寻找先祖陪葬之物,却还要借助旁人之手。这也是没办法呀!”
“陛下有所不知,席、柯二人势力庞大,在鬼市中居于二、三之位,并不逊于魏大势力多少。且,都说狡兔三窟,席、柯二人的藏匿之处只怕连十只兔子都比不上。故而,臣力有不逮,只能请魏大相助。”
“魏大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探到近期柯三时常去他的某处私宅盘桓。于是,臣猜想着,失窃之物很有可能藏在那里。于是,臣便请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出马,动用了不少人手,这才捉住了席、柯二人,并在柯三私宅的密室里寻到了数十件珍宝,件件都是宫制御品,悉数为武宗陪葬之物。”
顺郡王一口气将此案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比他过去十年在朝堂上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
他一边说,一边暗自向武宗老祖宗告饶——没办法啊,阿越那小子就认定了老祖宗您,怎么劝都不听,非得在您的王陵上动土,还要硬给您扣一顶“寝陵被盗”的屎帽子!唉,您若是睡不踏实,千万别找我,去寻阿越的晦气好啦!
因着沈越对武宗老祖宗存在个人偏见,便“精挑细选”地将武宗寝陵作为“案发现场”。自然,当日自先祖密藏宝库中选出的珍物,也都是按照武宗陪葬品的名单选出来的——密库中的珍物,悉数是以陪葬品的名义消失于世。历代国主,即便如武宗这等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也必须依照祖规,从自己的陪葬品中拣选数件出来,放置于密库中。
当然,沈越自不会真地去将武宗的寝陵给挖出一条盗洞来。这也多亏廿三有经验——沈越对廿三身份的猜疑上又添加了“盗墓贼”一项——只在附近动土,略加修饰,便能伪装成逼真的盗洞。
对于密库的安排,西魏国历代国主都是如此,唯有得位不正的皇甫晟不知。故而,这个局,只有沈越能设,蒙的就是皇甫晟这个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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