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晓得了宣哥儿的小秘密,尨护就开始发愁。尤其是每每见着小子成天价往张家铺子那个方向乱瞄,满脸的春心荡漾,他简直想捂眼睛。
偏生,宣哥儿还不承他的情,斜睨着笑话他:“我都不怕,你怕啥?怕我娘揍我?才不会咧!想想我哥,再瞅瞅我,我娘得夸我能干才是!”
尨护给这没脸没皮的话险些撅个跟头——
虽则你哥的亲事出了波折,可我敢拍着胸脯说:若哪日你猛咋咋地给你娘说自己找了个媳妇,你娘保准儿将你揍成个烂猪头!
这日,宣哥儿偷偷腆着脸来寻尨护:“帮个忙呗?”
尨护一眼就瞅见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当即便觉着不妙,警惕道:“别拉拉扯扯的,有话说话!”
宣哥儿才不怕尨护板脸,继续腆着脸道:“帮我送个东西呗!”
“谁?什么东西?”尨护眯起双眼,心道:千万别是张家二姑娘。
可惜,大抵今儿他出门没看黄历,怕什么就来什么,便见宣哥儿将怀中物件亮出一角,然后往张家铺子的方向一呶嘴,“给你二嫂的。”
尨护给这话刺激地几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八字还没一撇呐,你就当张家二姑娘是自个儿媳妇啦?
你怎么那么大脸呢!
尨护板着脸,气道:“不去!”说罢,又赶紧补充一句:“你可别啥‘二嫂’‘媳妇’的乱说啊!咱家还没上门提亲呢,你这般瞎说,会毁了人家姑娘清白的。你要是真为她好,就老老实实地让师嫂请了媒人给你提亲去,再别这么胡言乱语。”
宣哥儿一怔,见尨护说得郑重,想一想,慢慢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点头道:“也好!我去跟娘说。”
尨护难得见他正经的样子。此刻,瞧着他颇上心的样子,又道:“最好先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这样也免得尴尬。”
说来,还是尨护担心宣哥儿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怕请了媒人却事儿没办成闹个没脸,那就难看了。
这话颇为在理,然,事儿却不好办。
怎么去问人家姑娘是否乐意呢?
总不能大咧咧地拦着人家当面问:“我欢喜你,你乐意嫁我不?”
宣哥儿若敢这么做,莫说旁人,尨护头一个就揍他。
宣哥儿苦思冥想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个办法来,只好又来央求尨护:“你帮我问问呗!”
尨护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只是,发小求到自己头上了,见他委实可怜巴巴,只好头痛道:“你容我想想办法,总得有个由头,才好与人家姑娘搭上话。”
翌日,尨护正在分拣草药,便见宣哥儿一阵小跑冲进院里,一边喘气一边道:“去了,去了!正在成记鞋店里。我眼瞅着她将将进去!”
尨护将手中药材一丢,抓块帕子随手一擦,抬脚便走:“赶紧着!跟上!”
虽说寻常百姓人家男女大防不是那么严格,可要问那样的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口的。
尨护想了一宿,才想到个主意——
张家布铺的隔壁是个鞋店,经常向张家进些做鞋的布料。有时候,张家二姑娘会往成记鞋店送布料,也会与成记的老板娘一起挑选做绣鞋的花样子。
如此,尨护便想着,借口买鞋,制造一个与张家二姑娘不期而遇的机会,看有没有可能说几句话,试探试探人家的意思。
这个主意呢,不是特别好,不过,于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也算是勉为其难了。
听了尨护的主意,宣哥儿便一溜烟地冲出去,躲在街角里,不错眼儿地盯着张家布店,单等着人家二姑娘出来。
盯了一上午,站得他腰酸背痛,这方见二姑娘袅袅婷婷地打自家铺子里出来,一扭腰,便进了隔壁鞋店的门。
宣哥儿一抬头,正瞧见张家二姑娘的肉乎乎的玉指在一匹布上细细摩挲,细声细语地对成家鞋店的老板娘道:“这布瞧着结实,可摸起来总觉得差点儿意思。若是做鞋面,只怕不耐穿。”
成记老板娘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着。可这布委实便宜。。。。。。”
张家二姑娘轻笑道:“若是拿这布做鞋底,多糊几层,也就罢了。可做鞋面,哪有两三层的鞋面?若是穿上一个来月就破了,岂不是砸成记的牌子?”
尨护听明白了——看来是成记不知打哪儿搞了些便宜布料,想借机压一压张家布店的价钱。偏生张家二姑娘委实伶俐,两三句话就给不轻不重地怼了回去。
他回头望望已经脸红到脖子根的宣哥儿,不由暗叹:若是宣哥儿有运道娶了这姑娘,后半辈子也不用担心他再冒傻了。
尨护轻咳一声,猛地一拽只顾低头忘记走路的宣哥儿,然后抬头笑道:“老板娘,可有下乡穿的靴子?要能耐水的。”
老板娘一看,熟人啊,便笑着应道:“有有有!上个月才进的新货,杨木的底,羊皮的面,可结实着呢!你坐会儿,我这就拿给你看。”
她瞅了一眼尨护的脚,估摸了个合适的尺码,便转身在货架上翻找起来。
尨护正想着如何找个由头与张家二姑娘搭上话,便听得老板娘道:“许家哥儿,最近是不是生意特别好啊?哎呦,看你年纪轻轻的,真个能干,医治牲口赚的钱都攒下准备娶媳妇了罢?有没有看中的?说给嫂子,嫂子帮你做媒!”
尨护当即目瞪口呆,一旁的宣哥儿也傻眼了,直愣愣地瞪着张家二姑娘,生怕这泼辣老板娘要将尨护与二姑娘说合到一处去。
老板娘犹不自知,一边翻来找去,依旧乐呵呵地说道:“嫂子我说媒的本事与做生意的本事一样好!你还别不信,嫂子我给好几家说合过,都满意得不行。不信?你问二姑娘。若非二姑娘已然定了亲,嫂子我肯定还会说个好媒的。。。。。。。”
她背对着尨护和宣哥儿,呱啦呱啦说个不停,完全不知身后的两个少年一傻一呆,而一侧的张家二姑娘也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地低垂着头,将手中布料捏得皱巴巴,暗恨这老板娘嘴欠得紧,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宣哥儿已经听不清老板娘还在絮叨什么,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翻来覆去地就是一句话“若非二姑娘已然定了亲”。
她已经定亲了么?
宣哥儿仿佛跟做梦般,心里不住地大喊:梦!这只是个梦!假的!
他想狠狠掐自己一把,将自己从梦境中掐醒。然,手重如山,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老板娘说得兴起,终于翻出了一双靴子,将将转身要放在柜台上,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混账!哪儿来的冰?店里的,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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