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威十五岁那年,距离他生辰还有三个月,他就隔三差五地嘀咕“我的生辰快到了,会不会有人送礼给我呢?”
彼时,甘营儿还是个憨丫头,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还抿嘴笑话他:“你穷疯啦?”
陈威气得直瞪眼,可拿这憨丫头却一点法子也没有,白嘀咕了一个月。到后来,大抵是突然开窍,觉着自己这般委婉的用心放在甘营儿身上真是白瞎了,索性脸皮一厚,径直伸手跟她要礼物:“我的生辰快到了,打算送我啥礼物?”
甘营儿当即就呆了——我,我,我,我也很穷好不好?
陈威开门见山地索要生辰礼,甘营儿不好说“没钱送礼”,只好愁眉苦脸地躲在帐篷里想法子。
正发愁呢,甘元弘进来了,瞅着小妹妹的包子脸都愁出褶子了,一问,人家还不好意思说。
甘元弘最疼这个小妹子,哪怕是芝麻大的事儿也上心得很,追问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问出来。
“哥,你说,要不我再去山里跑一趟了,猎头猛兽回来,剥了皮给他作礼物?”甘营儿想不明白陈威一个男孩子过什么生辰?过不过,不都得长一岁么?干嘛那么烦人呢?
甘元弘给小妹子的打算吓得够呛,赶紧拦住:“可不许去山里!这个时节,正是母兽带着小崽儿遛山的时候,最是危险。你不许去!带上侍卫也不行!去岁你偷着溜出营上山,险些给母熊扒了脸皮,忘了?爹都。。。。。。”
他话音未落,甘营儿连忙投降告饶——旧账太黑,不敢回看呐!
当日,她爹远远抛出利剑正中母熊胸口,堪堪救下了小闺女的性命。甘营儿自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可她爹却是嚎啕大哭着冲过来的——若是小闺女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一头碰死也没法给闺女她娘一个交代啊!
事后,不知怎地就在甘家军中暗地流传起这么一个小道消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将军哭哇哇!大将军一哭,便是母熊都得晕!
气得甘营儿那段时间天天跟那群碎嘴子打架!
后来,甘营儿实在给陈威烦地不行,又不知道送什么才拿得出手,只好去请教她爹。在她爹的指点下,送了一只木匣给陈威做礼物。
陈威一听是鲁大家亲制,当即就紧紧抱入怀中,激动道:“营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你放心,我也待你最上心!”
甘营儿盯着对方怀里的木匣,心疼地直眨巴眼,暗自气鼓鼓道:“呸!你个不要脸的!”
甘营儿躲在帐篷的一角阴影里——难不成,今日真要死在这里?
她摸了摸怀中的密匣,左右为难。
论说,她应该毁了这密匣——陈威不配拥有它!可是,密匣中藏有为父亲平反的证据,若毁了密匣,匣中之物也就一道灰飞烟灭了。
可是,如果她死了,还有谁又能为父亲,为兄长,为屈死的甘家军将士们洗刷冤屈?这证据,又有什么用?
她又摸了摸身上,嘴角一咧,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这一路奔逃,一路丢撒,迷粉用光了,毒液用光了,暗镖用光了,短匕——断了,此刻,只余一支袖弩——斥候的规矩,最后一弩,是留给自己的。
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是怕死,可是不甘心就这么着让陈威得了逞。
父亲建立甘家军何其不易,费了多少心血,才将甘家军打造成东洲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铁军。
因着这支铁军,南秦国威名远扬于东洲大陆。
因着这支铁军,四边邻国无人敢犯。
因着这支铁军,南秦商人可挺直腰杆地走遍东洲大陆的山山水水。
朝堂上,羡慕者有之,嫉恨者亦有之,
可甘家军战功累累,任谁也不能抹杀。
然,失去了甘飞扬的甘家军,还是甘家军么?
经过陈威血洗的甘家军,还是甘家军么?
就为了“甘家军”这三个字,甘营儿都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了!
追杀的叫嚣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廿三望望四周,却看不出此刻身在何处。她想了想,将密匣掏出,正琢磨着该往哪儿藏好。
突然,身后有异动,几不可查的一缕凉风掠过,廿三本能地将手中半截断匕向后刺去。
岂料,一刺之下,竟落了空。
“小将军!”突然,耳边有人惊呼。
廿三一扭头,便见一张陌生的面孔,惊喜交加地望着自己。
“谁?”廿三低喝道。
“白虎营亥支五队谭平山见过小将军!”对面之人立马抱上名号,见廿三面色不虞,又赶紧道:“小将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先躲进来!”
他二话不说就抓住甘营儿的手臂,用力一拉。甘营儿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空,便身不由己地往下坠。
电光火石之间,由不得她多想,便反手一把向上抓住谭平山的肩膀,喝道:“你敢!”
喝声方落,双脚便着了地。
三却依然反扣着谭平山的肩膀,另一只手紧握断匕,护在胸前。
“小将军勿躁!我不是没良心的坏种,您尽可放心!”黑暗中,谭平山小声道,“小将军请跟我来!”
他也不多做分辨,手指一晃,火折子燃起微弱的光亮。
借着这点微光,廿三这方看清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条狭窄的地道,一头通向地面,另一头则通向不知名的前方。头顶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出来,估摸是方才落下时,谭平山就顺手将通道口关闭了。而前方,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只容得一个人弯腰前行。
甘营儿并不认得谭平山,也不相信他。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没有什么选择。要么,杀了这个谭平山?与其这样,倒不如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谭平山深深望了一眼甘营儿,眼中似有泪光,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到前面带路。
甘营儿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通道极简陋,四壁上高低不平,可见是仓促之下挖掘而成。
通道弯弯曲曲,每过一个拐弯处,谭平山就会从暗处拖出一扇石板,堵在方才经过的洞口,石板后再顶上两只手臂粗的铁棍。这石板并不很厚,但凡有几分力气的人都能踹开。然,在这样只能弯腰行进的狭小通道里,却是有力也使不出,要想踹开这石板还不大容易。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刻钟,便听得谭平山轻声道:“到了!”
眼前分明是一面土坯砖砌的墙,可谭平山选了一块砖“咚咚咚咚”长长短短地叩了几下,便听得里面一阵动静,然后,便见另一侧的壁面上突然少了几块砖,露出个两尺不到的洞口来。
谭平山先一步凑到洞口前,“甘军不死,白虎犹存!”
随即,他便弯腰钻进洞口。
廿三没有犹豫,也随后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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