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前尘往事 (二十五)

“乓!”

“哗——”

帐篷外的人各个吓得险没跳起来——帐篷塌了!

这帐篷本就是临时搭起的,既小且不结实。此刻,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围着帐篷一圈,一会儿这个喊:“扯这边!殿下在这里!”一会儿,那个又叫:“拽这里!殿下在这里!”

这帐篷里两个殿下,然,他们口中的“殿下”却只有一个。

小小的帐篷一口气笼了四个人在其中,间杂无数破碎的矮榻碎片、小几零件等,委实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这四人揪(抬?扶?拎?)起来。

小太监是头一个拎出来的,因着他当时就趴着帐篷门口,故而方便许多。倒是王小五最是倒霉——他一口气冲进帐篷,挡住了德王陈威那一脚,自己却也因此而倒飞出去,与庹沫撞做一团,当即就昏了过去。

相较王小五,庹沫只好那么一丢丢。他亦伤得不轻,先是被陈威当胸揣一脚,随即又被王小五撞翻,一口嫩血尽吐前襟上,离昏死过去也就一口气的距离而已。

倒是陈威最是威风,纵有哈巴狗紧张兮兮地前来搀扶,被他一巴掌打过去,“边儿去!老子好得很!”

此地距离甘营儿的帐篷并不远,很快地,她便赶来了。

第一眼,便是王小五惨白若雪的面孔。她紧张地一抖肩膀,仿佛要炸毛,怒喝道:“谁干的?看老子不剥了他的皮?”

有好事者暗戳戳地瞅了陈威一眼,见他双手抱胸,仰头望天,仿佛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甘营儿阴沉着脸,一语不发,双手却将王小五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至右腿时,停顿了一下,又细细摸了一遭,方唤过军医,低声吩咐着。军医苦着脸,点头称是。随后又有两人将王小五轻手轻脚地抬到另一间帐篷里去,军医抱着药箱紧随其后。

接下来,甘营儿复行至靠在一旁不住喘气的庹沫前,抬手,打算依样摸他一遍。却不料庹沫面露惊恐之色,一边极为吃力地躲闪着,一边低声哀求:“甘小将!别!别!别动手!我无事,只是有些痛而已。。。。。。”

甘营儿哪里会理睬他,铁钳似的手爪当即握住了他的一肩,另一只手着重摸了把他胸口。她手下一发力,庹沫疼地眼前一黑,险没厥过去。

“哼!逞什么英雄?”甘营儿不屑地冷哼一声,招手唤过两个兵卒,命之将庹沫扶到军医所在帐篷里,吩咐道:“告诉高郎中,此人可能胸骨有伤,需得仔细勘验些。”

安顿好了两位伤者,甘营儿慢吞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陈威。

“殿下,好大的火气!好大的威风!”她抱拳,冷冷瞪向陈威。

“你是在怪我喽?”陈威一仰颈,自鼻孔里喷出两股热气。

“未知王小五如何得罪了殿下,竟惹得殿下生生踢断了他的腿?又未知北良质子如何碍了殿下的眼,竟出脚如此凶辣?”

说起王小五这倒霉孩子,陈威面上略略露出一丝讪讪。他真不是要对王小五怎样,只不过彼时委实太过凑巧,他正打算一脚揣向庹沫的脑门,岂料眼前黑影一闪,就听得“乒乓”一声大响,好巧不巧地与冲进来的王小五对上。

王小五本是去替庹沫打饭,回来拎着食盒,却远远瞧见帐篷帘子半掀开着,仿佛有个影子在帐篷中。甘营儿令王小五看守帐篷,本就是为了防止有些火气大的兵卒去寻庹沫的麻烦。王小五一跺脚,飞快地跑向帐篷。他一冲进去,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里面站着何人,却只见一条套着皮靴的长腿带着呼呼杀气揣向对面之人。他来不及多想,便窜出去,抬腿便挡。

论说,即便是斥候出身,手脚上的硬功夫略差那么一丢丢,可若是平日里对打,王小五万不至于这一个照面就被踢断了腿。委实是他所料不及,抵挡的角度又不对,拿自个儿的小腿去抵陈威的正面一踢,如何不惨?当即便干脆利索地断了小腿。

陈威也是未及料到那挡脚之人乃是王小五,不然,看在甘营儿的面子上,他怎么也得收住几分气力。然,他既是德王殿下,就算踢错了人,也不过是心下略有内疚,嘴上却不肯流露半分歉意,只冷冷道:“那又如何?”

甘营儿双眉倒竖,“殿下既有这找茬的闲情,不若由小人来与殿下过几招?”话音方落,也不看陈威是点头还是摇头,当即以拳化掌,便将陈威胸前拍去。

陈威压根儿没料到甘营儿说翻脸就翻脸,当即便是一怔。

于他看来,纵将王小五受伤之事怪在他头上,也不至于这般罢?他哪里知道,甘飞扬是将北良质子一干安顿事项悉数交付给甘营儿,除非京城来的钦差接手,否则在这期间,庹沫但凡有一丝麻烦事,便是她甘营儿未能尽职。依着甘营儿的好强性子,她如何肯被人笑话?纵不喜庹沫,也会好生看顾。

而陈威先后打伤了这两个,便相当于找甘营儿的麻烦。自小,甘营儿便不服陈威,虽说现下感情好了许多,可一码归一码,公私自该分明。

甘营儿的拳脚功夫,比起陈威来,还是略有逊色。然,她胜在身法灵活,手脚敏捷,且陈威并不打算与她认真计较,故而,纵拳掌到肉并不如何疼,却也令陈威颇觉灰头土脸。眼见甘营儿愈战愈勇,脚下动作诡谲难测,好几次险些害得他跌个狗啃泥,陈威怒叱一声:“为着那两个狗东西,你居然要与我动手?”当即掌心吐力,“蓬”,双掌相击之后,两人纷纷倒退几步。

陈威掉头就走,甘营儿拦不及,在后面高声叫骂:“你个混账!打伤了人就想跑?没那么容易!告诉你,老子跟你没完!你给我小心些,有你的好看!你个王八。。。。。。嗯嗯,哼!!!”甘营儿到底没把那个“蛋”字骂出来,不然,辱及先帝,纵她亲姐夫是国主,只怕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小五的伤最重,却只躺了半个月就不肯了,嚷嚷着要下床。直至甘营儿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方乖觉了些。倒是庹沫,因着胸口那一脚受伤不浅,兼这些年身体亏损不足,这伤足养了一整年。

前来接他的钦差急得直跳脚——这样子,莫说骑马,就是抬着轿子,只怕还未到京城,北良质子就变死鬼了。

没奈何,只得将庹沫安顿在边境军营附近的一座小镇上,雇了几个下人伺候着,好生养将,足养了半年方能下地走走不咳嗽不气喘了。军医细细诊过脉,又开了方子,冲着甘营儿拱手道:“庹公子的身子虽然好些了,只是还不能累着,尚需细细调养。只要上京时慢些行路,不要过分劳累,日日依这方子煎药补养,倒是无妨。”

甘营儿大大地松一口气,满面笑容道:“那就太好啦!快来人,赶紧去抓药。多抓几幅背备着,免得路上不够用。”

庹沫噘嘴不满道:“你就那么不待见我?巴不得立马送我走罢?”

甘营儿嘻嘻一笑:“你知不知自己就是个药包啊?一天到晚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我烦都烦死你了!我就没见过如你这般娇气的男人!赶紧走走走,老子也好过几天快活日子!”

自打庹沫没法上京,只能在小镇上养伤,甘营儿就跟遭了雷劈似的,日日过得火烧火燎。因着人是在她手上时出的岔子,纵她有一万个无辜,怎奈甘飞扬不睬,甘营儿只得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除了替庹沫租房子雇下人,她还得每隔几日就来探望一回,送些买粮买菜买药的银钱——这银钱还是自甘营儿的俸禄里扣的!她气不过,又去寻陈威的晦气,逼得陈威拿出一大笔“赔偿”来,方气咻咻地“哼哼”而去。

小镇距离军营倒不远,不足百里。起先,甘营儿是内疚,态度还算殷勤。可到了后来,她委实吃不消庹沫的娇儿样,每每见了庹沫捧心气喘吁吁的模样,只觉得跟害喜似的恶心,挡眼道:“我说你是男人不?别这么娘儿们似的哼唧个没完,成不?哎呦喂,辣眼睛,看不下去了。”

庹沫继续捧着胸口,软绵绵地,“你个糙汉,钢筋铁骨,自然无所谓。我虽不是娇生惯养,可也是正常人一个。您大爷若是看不下去,走远便是,我可没哭唧唧地央求你来。”

甘营儿摸摸鼻子哼哼道:“你以为我乐意来?还不是大将军之令,”她一指竖起,直指上天,憋屈道:“你好歹是个王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过一小兵卒子,活该倒霉。”

起先,庹沫是怕甘营儿的,可自打受伤后,甘营儿跑前跑后地照顾他,虽嘴巴里的话难听,可做的事情,每一桩每一样,都挑不出毛病来。

久而久之,庹沫也会同她说几句,情绪渐渐放开,有些玩笑话也能开得了。

虽则甘营儿话里话外仿佛很是嫌弃庹沫拖她的后腿,可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倒渐渐有了几分难得的默契——那便是一致背着陈威说他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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