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营儿迷迷糊糊啃了个大生柿子,肚子足疼了两天不说,就连嘴唇舌头都肿了,莫说开口说话,就是咽口口水都格外艰难。
小陈哥见他可怜得紧,奚落了一番后,便大发善心地央到了沈越跟前,求公子爷赐药。沈越冷冷一哂,便丢出个纸包与他。小陈哥打开一看,纸包里是九粒指头大的乌黑药丸,散发着浓郁的刺鼻气味。
“公子爷,这是甚药?怎地这般臭?”小陈哥捏着鼻子问。
沈越翻了个白眼,斥道:“鸡粥不臭,管用么?”
小陈哥被沈越的怪腔乖巧给刺激得直打哆嗦,摸摸鼻头,一言不敢发,自将纸包揣进怀里。
虽则那药丸气息呛人,不过,药效却是顶呱呱的。
第一日,三粒吞下去后。隔日醒来,甘营儿的嗓子就不甚疼了,也能发声了。第二日,再吞三粒,舌唇上的浮肿便消了大半。到了第三日,啃生柿子的后遗症即便消除了,然,甘营儿的嘴巴却足臭了半个月,熏得整一白石庄里无人敢凑她跟前。即便有事唤她,都得远远高声叫嚷,跟叫魂儿似的——无它,只要傻小子一开口,那臭气足能飘出三里地去!
这下,沈越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原想着,用添了料的药丸教训一下傻小子,让他老实些——不管是不是伪王派来的暗探,先来个下马威!
岂料,在这之后的半个月里,白石庄却失去了往日的安宁——
“傻小子——去将院子扫干净——”
“傻小子——柴火不够了,赶紧劈柴火来——”
哎呦喂,也不晓得先前没有傻小子这个人时,白石庄诸人是如何过日子的?现今,一天能喊几十趟“傻小子”,高低起伏,抑扬顿挫,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庄子里有几十个人都叫同一个名儿“傻小子”呢!
不管是滕伯还是张厨娘,反正,这高一声低一声的“傻小子”,与那娇莺妙啼般的声音差着十万八千里。起先,沈越还强忍着。忍了几日后,便寻了两块软布团成球,塞耳朵里,方能将那叫魂儿般的呼唤声给勉强挡住。
他做这事,还得避开小陈哥。不然,给这精滑的小子看到,保准儿会偷笑破肚皮!
甘营儿被个生柿子放倒,成为白石庄的大笑话。每日里,总有人远瞅着他那大肿嘴巴直乐,且,当着他的面。他气得够呛,怎奈有口难言,只得在肚里暗暗发誓,待得柿子熟了,必将它们一个都不剩地吃光光!
张厨娘到底是女人家,心软。纵先前因着甘营儿的鸡粥博得了众人口彩,可眼下再瞅着傻小子的可怜相儿,她不由念及早逝的幼弟——当年,幼弟在东宫为奴时,是不是也是这般傻乎乎的?唉,若是阿琢还活着,如今,也当是个大人了。
因着心软,张厨娘便好心熬了碗稀烂的米粥,道是方便受伤的喉咙吞咽。甘营儿望着桌上这一碗黏黏糊糊的的粥,极违心地挤出个谄媚的笑容来,以示感谢。
张厨娘离开后,甘营儿瞅一眼那粥,便心里重重叹一口气。再瞅一眼,复又叹气。如是再三,还是没能下了吃粥的决心。若不是亲眼见识到张厨娘熬粥的本事,他保准儿会以为,这必是她老人家的报复。
唉,也难怪整一白石庄的人无不对甘营儿的鸡粥心向往之——任谁领教了张厨娘亲手熬的粥,都不会想再尝第二口!
说来,也真是奇了怪啦!
张厨娘的厨艺样样不差,只除了熬粥这一样。无论是煎炒炖煮,米食汤饼,都不在话下。偏生,就是众人眼中最最简单的熬粥,却熬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要么,火候不到,米还是整粒的;要么,就是火候太过,熬成了一锅糊糊。论说,只要看着火候,时候到了,端下灶台便是。偏生,哪怕张厨娘从头到尾守在灶头前,都熬不出一锅最最合适的粥来——守候的时间太久,每每都会打盹儿,结果,便是错过了时辰。
好在,白石庄的人十分体恤。尤其是公子爷沈越,念着昔年阿琢替他烧死在西魏王宫中的情分上,他也就当张厨娘的粥是碗汤药好了。这一体恤的结果,便是这许多年来,张厨娘始终不晓得什么是熬粥最合适的火候——反正,不管是不够火候抑或火候太过,众人都不会抱怨什么,相反,一碗接一碗,喝得“吱吱”倍儿香。
——直至甘营儿的鸡粥“驾临”白石庄,众人方于年复一年的“粥刑”下解脱出来。可为着张厨娘的面子,纵众人心里多么想说“往后,熬粥的活计就交给傻小子好啦!”,也不过是心领神会地彼此使个眼色,嘴上却是一言不发。
连喝三天张厨娘的拿手“好”粥,终于,甘营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了。他哑着嗓子,急切地告诉张厨娘:“我的嗓子好了!您听,丁点儿问题都没有。就不麻烦您再熬粥啦!整一庄子老少爷儿们的饭食都指望着您和费婶儿,可别为了我耽误了大家伙吃饭的正事!”
他这话说着好听,脸上的表情更是真切,顿令张厨娘大生感慨,激动道:“还是你有良心!嗨,甭说,这几日我还真是忙活!昨儿送来了一筐新藕,陈丫头嘴馋,想要吃藕米丸子。可我想着公子爷不大吃这些个油炸的,腻味,便熬了藕粥,香喷喷,甜津津,味儿可真好!不过,念着你嗓子还肿呢,便不与你藕吃,又单熬了米粥给你。等再过几日,你痊愈了,张婶儿再给你做好吃的藕粥!”
甘营儿面色一僵,心道:“额滴神呐!不管是米粥还是藕粥,我都一口也不想用!”只是,面上却还是一副殷切的德性,“那可要辛苦张婶儿啦!明儿,我去厨灶间帮您揉藕米丸子去!”
“哎呦!那可不成!”张厨娘委实是个实诚人,连忙摆手,“你嘴里这味儿,委实不大好!我那厨灶间太小,若你待上一时半会儿,只怕大半日里都是这味儿!谁受得了?”
营儿险没给张厨娘这一番话给撅出二里地去!
他相信张厨娘说这话并无恶意,只是——唉,这般实诚的话,委实不是甘营儿这种敏感的小心脏能承受得起哒!
为了不讨人嫌,甘营儿非但拿厚布子将口鼻蒙上,免得臭味儿熏到旁人,更是从早到晚地含着薄荷叶子。岂料,沈越那药丸委实“凶悍”,就连薄荷叶子都抵挡不住。不得不开口时,臭味连带着薄荷味儿一道喷出,哎呦喂,那滋味,就连甘营儿本人都消受不起!
好不容易,半个月后,嘴巴里的臭味渐渐淡了。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沈越,心道,“可算是清静了。”
甘营儿自不晓得这半个月来,白石庄诸人过得有多不容易——大抵是受了傻小子那熬的好鸡粥的刺激,张厨娘隔日就要熬一大锅花样迭出的粥来。
藕粥、栗子粥、粟米粥、莲子粥、桂圆粥。。。。。。在诸多各色的甜粥之外,她还独具匠心地创造出了咸肉粥、腊肠粥、酱蛋粥、红烧萝卜粥等等。
白石庄诸人一如既往地体恤她,结果,各个喝粥喝得面带菜色,肚子里皆是叫苦不迭。张厨娘自个儿也觉着这咸粥味儿怪怪的,不大顺口。可再一想那鸡粥,咸津津地倒也好喝,便很不甘心自己落了下风,誓要练就一身熬粥的好本事,非得将那鸡粥比下去。
费厨娘素来沉默,这下,就连她也快要忍不住告饶了——干嘛非要与一碗鸡粥过不去呢!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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