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照花

山间无岁月。阿箫只觉得自己只是出了个神儿,再一看这就已经暮色四合了。远远的山林里升起薄薄的烟雾,晚归的雀鸟一声清鸣打着旋儿扑棱棱地飞回巢里了。------鸟尚有巢可落脚。

肚子有些饿了,咕噜噜响了一两声。阿箫打起精神来,点燃了一簇干柴,吊起一口小锅准备熬粥。柴火噼里啪啦地响,映着阿箫细白的面容明明暗暗,倒像是灰堆里爬出来的。

“嘿!晚上不喝粥了!我下午打了三条大鱼呢!”郑云响亮的声音隔着浓重的夜色也依然清晰。

这人,昨天就说想鱼吃,上午好不容易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捉了两条偏偏又嫌小,顺手放了。过了午后非得扛着一张没来得及修补的破网兴致勃勃地要逮个大鱼,好歹摸着黑回来了,若要再捕不到恐怕都得在河边过夜了。

郑云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去卧房后边储着东西的小屋里提出两坛子酒来。这屋虽然从外面看着很小,里边却往地下挖了三尺深,又砍了树木做出许多格子来,却结结实实地储了不少的东西。

“可真冷啊!”郑云缩在火边的小木墩子上,借着火光看了看酒坛子上封口的木塞。随手开了,也不在意封口边残存的封泥,一仰脖子咕咕咚咚就灌了半坛子。

虽天气和暖,可毕竟是初春,早晚冷得狠些,又偏偏在水里泡了一天的,少不了喝些烈酒御御寒。

这木塞一共有两种颜色,一种红色,一种黑色。

阿箫看着酒坛子红艳艳的颜色,顺手开了另一坛,也没学郑云牛饮,而是拿了一个桌子上三指高的一个竹筒杯倒了满满一杯,细咂一口,辛辣的滋味瞬时流遍四肢百骸,连带着眼里脸上都晕上了些红。

“这酒烈是烈,后劲却小,不大容易上头,你稍稍喝点。那个黑色酒封的是陈酿,喝着醇香可口可后劲太大,你要喝时少酌几杯”。

阿箫有些意外。

郑云看着阿箫疑惑的样子愉悦地笑道:“小屋里的东西都是我摆的,哪动过我怎么会不知道?”

郑云本来想给自己拎一坛黑封老酒,给阿箫拿一坛红封的新酒。因被这夜里的冷风吹得全身僵硬怕染了风寒便急着喝酒御寒,去小屋的时候也没顾上点灯,凭感觉拎了两坛子酒可谁知拎出来一看发现两坛子酒都是红封便知阿箫去过小屋了。

“我早就说过这里的东西随便拿随便用,这可不是空话”郑云看见阿箫脸有些红便以为她不过意解释道。又喝了一大口酒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可不能浪费啊!这酒可是我辛辛苦苦酿出来的。我酿了两三年才酿出来”。

阿箫隔着暖洋洋的火堆冲他点点头,听话得很。

噼里啪啦的火光随微风摇摆,热烈的火光舔着锅底,没一会儿锅里开始沸腾,绵延不绝的米香从锅里袅袅腾出,这点人间烟火味多多少少冲散了独居山林里的料峭,在这瑟瑟的夜风里平添了几分暖意。

粥熬的差不多时,阿箫另拿了一只砂锅到房屋侧面的水池里洗刷干净后又盛了些净水过来。

阿箫和郑云住的地方是这座山的半山腰,山顶上有甘甜的山泉流下,郑云趁着地势砍了数截粗壮的竹子打通关节,直接从山另一面的峭壁上引了山泉,在出水口用石头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

阿箫无意中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里颇是意外。流淌山泉的崖壁高百尺有余,崖壁如斧凿刀削一般平坦光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将竹筒固定在那上不着,下不靠的崖壁上。

阿箫回到火堆边上时郑云已经借着先前剩下的水把三条肥鱼剥洗干净了。白生生的鱼映在白生生的月光里。阿箫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今个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郑云开心道“这山间泉水里的鱼最是鲜美不过,再加上这山上的香茅草,洒上一点盐巴那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啊!”

阿箫的酒量本来就不大,又隔了很长时间不喝,今天稍稍喝了些,脑子就有些昏沉了,听郑云说话也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以做回应。

郑云太高兴,满心期待地吃鱼倒也没注意自己已经有些上脸了。

又加了把火,沸腾着的鱼香像一缕缕隐形的丝线,柔柔地,悄悄地钻进了人的鼻子里,饶是阿箫刚刚喝过粥,此时也被这香味勾得馋虫四起。

“来,尝尝看”。

阿箫眯着眼将筷子伸进雾气腾腾的锅子里,凭感觉夹了一块肉,稍稍吹凉,用另一只手剔净了鱼刺这才送进嘴里。

“好吃!”倒是比预料中的鲜美得多。

“有多好吃?”

“比鸿悦楼里的还好吃”。阿箫脑子虽晕晕乎乎地,却还是歪着头认真地想了片刻。

郑云一听哈哈大笑,道:“有眼光!那鸿悦楼里的厨子太讲究,一碟菜起码得放半碟子香料,倒不如这山间里的简单烹制,原汁原味来得熨帖肠胃”。

阿箫若有所思:“怪不得鸿悦楼的饭菜如此之贵”。

上等香料可是价比黄金。

阿箫被火堆熏得暖洋洋的,先前的酒劲未过,意识朦朦胧胧地竟不觉中将心里的郁结消散许多。悠悠吐了口气,心里顿觉舒畅。

“你,你叹气做什么?哎,我倒想问问你、你怎么能、嗝、一个人跑、跑这来?”郑云空腹喝了许多酒,饶是酒量高些,在喝干一坛子酒后也有些醉了,不由自主地问了些平时想问又不好问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的。就是一直往前走,走啊走,走啊走,我遇见过好多好多人,可他们都好像没看见过我。我走过人山人海的街市,走过荒凉杂乱的阡陌小路。有一天我碰见几个人,他们说要载我一程,我当时又累又渴就同了他们一起上路,结果走了不久那几个人对我欲图不轨,我同他们打了一场,驾了他们的马车随着路走,再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一醒来就躺在你这里了”。阿萧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倒是大部分借了那酒意的。

“我遇见你时你正发着高烧,你走的地方又太偏僻,十天半月地都不一定能见着一个行人,我只好把你带回我这里,不然你可就给这山里的野兽给吃啦!”

“我煎了小半根野山参才给你吊住命呢!”。郑云不无得意的说。

“哦?是吗?”阿箫抚了抚混沌的脑袋“我好像淋了一场雨,雨下得很大,我都看不清路,也找不到个地方躲”。阿箫有些难受地敲了敲额头。这头痛不知是想起那番不堪回首的往日还是因今晚的烈酒。

在多日赶路,缺食少水的情况下,阿箫终于支持不住。恰好被下山买米面的郑云救起。

酒饭过罢,不知是美食的宽慰还是烈酒的浓香,俩人都沉浸在了一种久违的舒适感。

“你总看天上做什么?今晚无月无星的,唔,大概明天要下雨呢”。

“从前我一个人出门晚上又没什么事好做就爱看看星星月亮”,那小小的月亮,不知道在静寂的夜里承载着多少人隐秘的愿望。阿箫轻轻地说着。似乎生怕惊醒这静美的夜色。

郑云跟随阿箫的目光向上看去,蔚蓝的天幕下果然浮着一弯细月,心绪似乎也被这轻轻的语调撩起了心弦,昏昏沉沉的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些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想一次如一次凌迟的往事。还有,不可避免地,由那些往事带出来的那个人。

等就能带来希望?能吗?不能的,可悄悄地还是在心里存了些个微茫的心思。不说,不能说,也没人能说。

郑云摇摇头,不知是在反对什么,只是一时觉得心里料峭的没法子,像是千里万里的山林里一无例外地覆了几丈深的雪,那些落尽了叶子的枯树啊,鸟儿做了一春的巢,高高低低尖笋一般的山头都掩映不见了,再也寻不着的悲怆落寞。一想起来心里就闷的喘不过气来了。

醉鬼东倒西歪地跌进了屋里。

阿箫深深吸了一口这山间冰碴子一样的冷风,冷得浑身微微发颤,仿佛沾了那冷意,自己也变成了天上自在的月亮。月亮一会儿是一个,忽然又是两个。越看越晕,阿箫猛地摇摇头醒神儿,待眼前清明些了,忍着被冷风吹得发僵的手脚,倒了剩下的汤水洗碗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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