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安宁了。

燃烧终止，破坏消失，连头顶出格的烈日也瞬间湮没在茫茫天幕背后，像是从未出现过。

周围的景象闪烁变化，终于惊醒了沉默对视的两人。

言崇飞倏地缩了缩身子，伸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了一圈：“我、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颊边温度意外升高，言崇飞分不清是身体哪个系统出现了紊乱，才会突然间变得手忙脚乱。

更招架不住的是，华景昂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专注，那双眼神比以往深沉得多，隐约含着一丝令人熟悉的悲色，却转瞬消失在漆黑的瞳孔里，紧接着，一切就都明朗起来了。

华景昂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想要言说但又不可言说。

“没什么。”

他朝言崇飞再度伸手，两人互相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景象已经变回了初始的十字路口，所有卡十组成员都朝他们狂奔过来。

“怎么会这样？说好终点见的……”冯一维没在大厅等到他可亲可敬的师哥，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巴巴的埋怨。

“抱歉。”华景昂轻声回应。

冯一维怕华景昂误会他是在责怪，急忙挥手：“别别别，我就是想着全员到齐好留个圆满……”

“都怪我，我绳子坏了。”言崇飞抓起腰间断开的冲力绳，紧紧攥在手中，越想越不甘心。

他活到现在很少依靠运气这个东西，可每次坏事的时候十有八/九都因为它，还真说不清是天生倒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其实我也拖累了大家……”马知书已经预见自己惨淡的结局，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要不是小安子他们，我肯定是到不了终点的。”

安星回想起走廊里发生的事，同样遗憾不已：“是我太弱了，不然肯定能及时解决那个大盾，跟你们一起赶路。”

周介默默跟了一句：“如果要这么追究，我也有责任。”

“哪有，周介哥你这次可是帮了大忙！”经此一役，周介在安星心目中的形象已经骤然拔高，膜拜都还来不及。

“哎哎哎，一个个的干什么呢？”冯一维有些听不下去，“忏悔大会啊？现在还太早了点吧？”

吕明远冷哼一声：“你有华队带飞，当然没什么可忏悔的。”

短短一句话果然又精准命中死穴，冯一维恼怒的情绪刚涌到嗓子眼，系统当即发声打断了所有谈话。

“请战士们对本次作战表现作出评价。”

这次加减分环节不比模拟演练，每一分都可能左右他人的命运，众人不觉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开始在腕表上操作。

马知书知道自己缺席了将近一半的战程，就算所有人都为他加分多半也无济于事，绝望之际，他抬眼扫见安星为难的模样，便讪讪地冒了一句：“我肯定是没戏了，最差的可以选我。”

安星恰在纠结WORST的人选，听马知书这么一说，更觉得良心不安：“真的可以吗？万一没那么糟呢？”

马知书懊悔更甚，明明已经被理智说服了自己接受现实，但安星的话又为他燃起了微弱的亮光，他来回摇摆不定，险些快哭出来。

安星只好怯怯望向华景昂，还没来得及开口，华景昂就冲他颔首示意：“选我是最保险的。”

安星暗自感激，随即拽了拽马知书，让他不要轻易放弃，两人便有商有量地确定好了人选。

冯一维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这群人就喜欢拉师哥垫背，我就选你了马知书，谁让你不争点气！”

马知书心情复杂地拖长了一句：“冯哥我错了……”

言崇飞站在旁侧静静观望一切，感到心弦不知何时绑上了卸不掉的巨石，始终沉坠在下，扯得心口阵阵发疼。

华景昂回过头来看向他，两人视线相触——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以往都是心照不宣，此刻却成了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害怕结果么？”华景昂小声问他，语气竟是出奇的温柔。

言崇飞已经没心情在乎这些细微的变化：“反正我已经尽力了，结果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你……哎，你不该来救我的！”

华景昂见他莫名显得气急败坏，觉得有些好笑：“我又不会被淘汰，有什么关系？”

言崇飞一时气得没边儿了，还得压住嗓子怕被别人听见：“华景昂，你对你的成绩还有没有点自尊心了？”

“早就没有了。”

华景昂回答得毫不犹豫，言崇飞顿时愣在原地。

不等再继续追问，评价环节倒计时结束，所有虚拟场景瞬间消失无踪，几百名新人营战士历经千难万险过后终于回归现实，只一刹，欢呼、叹息和哀嚎就充斥了整个装置，在白茫茫的朦胧空间里交织回荡。

全息屏幕缓缓降下，与此同时，虚拟装置竟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提示音，卡十组中央的成绩栏开始闪烁亮光！

“什么情况？”吕明远警惕地后退几步，唯恐有什么危险。

在场许多新人战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纷纷左顾右盼，茫然摸不着头脑，只有新人营混迹多年的老战士对这种情况延迟反应过来。

“有人破纪录了！”

“卧槽？好久没遇到过了！”

冯一维盯着上方的成绩栏，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眼看言崇飞的爆发力指标鲜红加粗，即便只有极其微末的差距，也当真超过了十几年来都不曾变动过的新人营记录！

安星张大了嘴，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马知书也暂时跳出了自己的悲伤，震撼道：“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很早之前的一位大神留下的记录吧。”

议论声陡然翻起浪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卡十组围困在目光聚集的中心。

“是不是宋神？咦，我好像暴露年龄了？”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还知道宋神名头的人已经不多了……”

“天呐，我们这是见证新的历史了？破纪录的人是谁啊？”

“好像是卡十组的新队长。”

“昂少身边那个吗？”

“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你们什么记性！他就是前段时间锁在箱子里差点丢命的那个人啊！”

“这么一说，好像想起来他是昂少的朋友吧？”

“这下可了不得，要是放到外面的公开赛，完全就是一战成名了……”

言崇飞愣愣望着屏幕，嘈杂声不断冲击耳膜，他仿佛灵魂出窍，正在陌生旁观失真的一切。

第十组——

生存力/技术力/控制力/爆发力/总分

安星 83 84 82 80 【82.15】

冯一维 86 88 84 83 【85.2】

华景昂 77 95 97 85 【87.9】

吕明远 80 82 85 81 【81.8】

马知书 78 81 80 78 【79.15】

言崇飞 75 87 82 90 【83.9】

周介 80 85 83 82 【82.45】

华景昂同样注视着成绩栏，原本预期的欣慰和欢喜却迟迟没有到来，他忍不住将视线转回言崇飞身上，又转向周围的驳杂喧嚣，他发现自己突然高兴不起来了。

短短十几分钟内，发生了太多意外。那一声午夜的碰响仍旧留在心里徘徊缱绻，转眼却被疾风裹挟着逐渐远离了。

好像某种危机即将降临，渐渐引向他把控不住的边缘。

华景昂感到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言崇飞跟着回望他，本想调侃自己“总分好像也不怎么样嘛”，可华景昂低沉的神情让他有些诧异。

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到眼底无处可藏的一点无措。

就在关切的话语临近嘴边时，言崇飞又怂了。

他重新看了一眼成绩栏，华景昂的成绩毫无疑问是他作为精英战士的职业新低，难道是因为这个才变得有些消沉么？可他刚才好像也说自己早就不在乎了……那是为什么？

“言队！不愧是你！”安星终于缓过神来，兴奋地扑向言崇飞，“我到时候能不能观摩一下你的作战录像啊？”

言崇飞被强行打断思绪，糊涂地“啊”了一声，没想到吕明远也过来凑热闹：“我也要看！”

“这种情况集团肯定会在系统里公开录像的，咱们都能看到。” 马知书补了一句。

言崇飞彻底陷入混乱：“公、公开？”

难道连他最后坐在断楼里自暴自弃，险些要没出息地掉下眼泪，直到被华景昂强行绑走，也全部都会公开出来？

这种程度的社会性死亡，日子还过不过了？

“要我说，第一反应还看什么录像！这肯定得请客吧！”冯一维自诩为全场最理智的人，直接挑明了重点。

“附议！”安星继续助势，完全忘了为自己的成绩担忧。

言崇飞如今“四面楚歌”，下意识将视线抛向华景昂，却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他的状态有些异常，但此刻的华景昂已经能够坦然回应他的眼神。

越是这般无事发生，越是让人非得要想个清楚明白。

“哎，加减分出来了！”马知书依然是卡十组里最关注正事的人，赶紧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BEST/WORST

安星：安星/华景昂

冯一维：冯一维/马知书

华景昂：言崇飞/华景昂

吕明远：吕明远/冯一维

马知书：马知书/华景昂

言崇飞：华景昂/言崇飞

周介：言崇飞/马知书

总成绩排名——

1.华景昂【86.9】

2.冯一维【85.2】

3.言崇飞【84.4】

4.安星【82.65】

5.周介【82.45】

6.吕明远【82.3】

7.马知书【78.65】

监控室内的数据演算已经铺得到处都是，光屏上的数字飞速跳动，林莉的心思牢牢系在其间，焦灼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所有工作人员忙前忙后，众领队也纷纷翻出平板设备开始确认本队的成绩。

“真的只留前66名吗？有特殊表现的战士是不是可以破例留下？”林莉不放心地向易丞多问了一嘴。

易丞此刻的松弛显得尤其格格不入，他轻叹一声，宽慰道：“你其实不用这么紧张，凡事都好商量。”

林莉已经切身感受过董事会明暗交织的压迫和故弄玄虚的作风，很难接受这种捉摸不定的态度：“那易总什么时候有空？我想针对这个问题再单独和您讨论一下。”

“求之不得，待会儿我会去你办公室，你先忙吧。”易丞说完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言崇飞，随即转身离开了。

“易总慢走！”

“易总辛苦啦！”

“嗯，你们也辛苦。”

林莉陪着易丞离开监控室，刚一回来就听见下属嚷道：“林经理！入选名单出来了！”

成绩栏里每个数字的轨迹都是笔锋走过的漫长旅途，铭刻光阴的同时，也终究认可了过去更多年岁所付诸的点滴心血。

卡十组大部分人都取得了有史以来的个人最好成绩，只是竞争残酷、名额稀缺，终究会分出去留。

看见B/W名单，冯一维短暂遗忘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他忿忿地看向吕明远：“你又选我？就光明正大针对我呗？”

吕明远懒得同他解释：“为什么选你心里还没数吗？我今天跟你一起选了先锋算我倒霉。”

冯一维气不打一处来：“有没有搞错？倒霉的到底是谁啊！”

吕明远直接无视了他。

另一侧，华景昂见言崇飞浪费了一个给自己加分的机会，略微有些不满：“你不该选我，没有任何意义。”

言崇飞见他还是这副故作理智的模样，突然不想解释，也不肯明说自己是因为在乎他的成绩才这么做——好歹也是每天看着战斗视频睡觉的“交情”，他不想让自己一直敬佩的战士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太难堪。

“我这破分还差那点吗？就这么选了，怎么？”

华景昂：“……”

他反复确认了一下，言崇飞的语气里确实有一种莫名的挑衅情绪。

什么情况……

其余人眼巴巴望着自己尘埃落定的成绩，也都各自陷入对未来的思索。

安星知道自己不足的地方还有很多，这次测验也亲眼见识到了真正的强者风范，何况他已经拿到了三个月以来的最好成绩，此刻倒没什么想不通的：“散户也是可以继续留下来训练的吧？那其实还好……”

马知书满面愁容：“可是没有单独的工位也没钱拿啊……”

“你一个本地人又不用付房租，爸妈还都是不缺钱的高知，那么在乎钱干什么？比能留下来还重要？”冯一维忍不住吐槽。

“倒也是……不过冯哥你又不缺钱，这么说就有点冷酷了。”马知书勉强振作了些，顺便反将一军。

冯一维不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缺钱？养老、娶媳妇哪个不花钱？”

马知书一脸难以置信：“那得是什么级别的养老、娶什么身家的媳妇，连冯哥你的家底都hold不住啊？”

冯一维顿时有些局促，心虚道：“你、你管我……”

一旁的安星和吕明远听得窘迫，两人恰好就是冯一维口中财务负担重的外地人，家境还都不富裕。

吕明远皱着眉头：“不知道领战计划第二阶段的安排是什么，还有没有机会升组……”

“之前的积蓄应该可以再撑一阵子，希望集团还能给个机会。”安星只好努力往积极的一面思考，说完又看向言崇飞，“真是羡慕言队，留下来肯定没问题。”

言崇飞还在纠结华景昂的事，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说了什么连自己都忘了。

他这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华景昂，仅仅只是比旁人拥有更多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除此之外，他与徘徊在外的路人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研究了那么多作战视频，翻阅过无数相关的新闻资料，也顶多知悉了冰山一角，猜不透的心思还是猜不透，甚至根本无从下手。

“你别天真了！破了宋神记录的人，集团怎么可能放你走？”冯一维受不了言崇飞总是这副无所谓的嘴脸。

“宋神？”言崇飞突然遇到陌生词汇，注意力有所转移。

“宋修杰。”华景昂道出全名，“二十年前加入集团开始服役，属于老一辈的大神，也是业界公认的天才战士。”

安星似乎留有印象，但年代太过久远，几乎要以为是上个世纪的故事，言崇飞也没多想，只觉得贵圈的传说真多，堪称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咱们体系到底是有底蕴、有内涵的，大神一抓一大把，比UG联盟那些野路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冯一维莫名骄傲起来。

“话别说得这么满，以后要是真的对上UG联盟，你可别犯怵。”

吕赵霜阳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举起平板设备朝他们友好挥了挥。

新的一卷开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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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