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来后，与我说了一番话，我便与他做了个交易。”

白梅提及此事，浅浅勾起唇角看向时蘅：“至于说了什么……”她抬手指了指天。

又道：“我答应他，待数百年后，会有一人族带着一只狐妖，手持邀请函而来，那时，我会将我的白梅结界传与那个人族。”

“我？”时蘅不可置信，脑子有点乱掉了，他抬手，“等等，传？不是教吗？”

白梅道：“若是教能教会，我又为什么不教给其他学子？不过如果是你……倒也不一定学不会……”

瞧着时蘅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白梅却是被逗笑了：“你若不会，我的给你，你若是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结界，自然更好。”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时蘅问。

白梅摇摇头。

时蘅便换了个问题：“那与你做交易的人是谁？”虽然这样问了，他心里却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白梅笑了：“你应该知道，毕竟邀请函已经送到了你手上，不是吗？”

时蘅呼吸一窒，一直沉默不语的乔虞年此时安抚般握紧了他发颤的手。

白梅抬眸，扫了眼眼前人交叉的手，最后目光落在时蘅尚显稚嫩的脸上。

她暗叹一声，这个年纪，在他们妖族里，还是个孩子呢。相处这些天，她也不可能没有感情，但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

自己也只是，顺应天时罢了。

白梅微微侧头：“那天你提了一个名字‘车千’，我的确不认识他，当初来的那个人，没有名字。只不过……”

她隔空指了指时蘅的眼睛。

“他与你一样，都是天机族的人。”

“轰隆——”

天边突响惊雷，天道从未离去，或者说，天道无处不在。

时蘅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是……天机族……的？”

“天机族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紫瞳，你不知道么？”

时蘅晃神，甚至有闲心思想：现在我知道了。

他揉着眉心：“所以你就这样答应了？”

白梅轻笑了声，像是感慨，又像是嘲讽：“你大概不清楚，天机一族鼎盛时期，是何等恐怖，莫说人族仙宗，就是妖族都要敬畏三分。毕竟，谁都想从他们身上获得一星半点天机，更何况，破船尚且有三千钉。你觉得我太过草率，是因为你不明白，他们说的话有多么重要。”

时蘅还想问有关天机族的事情，比如：他们当初为什么销声匿迹？现在又为什么频频出现？还有，如果他是天机族的，那为什么他没有像书中说的那样，感觉自己和天道产生联系？

是因为他父亲只是一个寻常农夫？

“说起来，这一届的宗门大比要开始了。”白梅的声音引回了时蘅的神思，“你要去宗门大比，并且获得魁首。”

“什么？！”

太过荒唐，以至于时蘅笑出了声：“我？我以什么身份去？”

白梅道：“这与我无关，我只是在传话而已。而且，你不想知道他们让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么？”

一高一矮两人皆沉默不语，白梅无奈：“好吧，不过无妨，你们有时间思考。”

说完，不等那两人做出反应，她素手交织，一朵盛放的梅花便自她心口而出，花瓣的周围隐约泛起金光，不像是白梅，倒像是佛前圣洁的白莲。

掌心上抛，梅花冲入天空，周围的一切便开始高速扭曲旋转，时蘅和乔虞年几乎不受控制地产生了眩晕，呕吐的感觉。

在一切揉作一团的时候，只有他们还站在其中，场景变换，人来人往。

终于，一切都停下了。

时蘅好不容易站稳，他便听见自己的声音传来：“大比一定要去吗？”

陈风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两个学生突然关心这件事了，但还是本着老师的职责，苦恼道：“没办法，如果不去，白梅书院只怕是撑不下去了……”

什么……不对，等等！

时蘅猛地清醒，睁开眼睛，却看见数月前发生的熟悉的一幕。

陈风被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没事。”是白梅的声音。

原本站在木梯上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陈风身后。

白梅的声音冷淡却轻柔：“不过我觉得，他的提议挺好的，宗门大比不去也不妨碍。”

她循循善诱，极为熟练地劝说陈风：“一来那些小崽子们到底年幼，阿银近来的学习劲头很足，也没必要放出去让人受挫，再者，我们的手里还有不少资源。”

“但是……”陈风还有些犹豫，毕竟每届宗门大比的奖励都十分丰厚，而且他觉得阿银也不一定会输。

“更何况，”说着，白梅抬手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我最近总有些心慌。”

“不去了！”陈风大喊，立马弯腰扶起白梅，小心翼翼地哄，“不去了不去了，咱不去了嗷，就呆着，我陪你。”

说着，他高大的身躯靠过去，以一种极其没出息的姿态扶着那个清丽的身影远去了。

这一番操作看得时蘅和乔虞年两个目瞪口呆中又带了点诡异的羡慕。

时蘅眨眨眼，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手中也空空如也，酒壶已经不见了：“我们这是……回到了过去？”

要不是看见白梅回首看了他们一眼，时蘅还真不敢相信。

“嗯。”乔虞年点头，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感受真是……

希望别再来一次了。

默默压下呕吐感的两人不约而同想到。

走回小院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到处乱跑的赤炎。

“啊啊啊啊！完了完了！”赤炎看见时蘅，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劲摇晃，“你快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宗门大比结束了没？！你快说啊！”

乔虞年默默从她锋利的指尖中抢救出时蘅的衣服。

时蘅心虚地移开目光，啊，忘了她了。

赤炎上一秒还在寝室睡觉，下一秒就发现自己恶心的很，睁开眼就跟一张绿油油的乌龟脸面对面，吓得吐也吐不出来，差点一头栽进水里。

幸好被其他学生眼疾手快捞上来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大致说清楚了目前的情况后，赤炎木着脸：“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请先把我叫醒，好吗？”

都开始用敬辞了，赤炎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除了审美。

“好。”时蘅笑着应道。

“但是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时候？”赤炎有点没转明白。

这个问题时蘅也想过，最后唯一一种可能就是，阿银现在已经中招了，继续下去，就是阿银屠灭书院。

去参加宗门大比，阿银入魔，这两者似乎是并列关系。不去，就还有一段安生日子过。

见两人一脸沉思，赤炎摆摆手：“算了算了，无所谓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反正宗门大比不用去了，赤炎还是很开心，转眼就将方才的不快和疑惑抛掷脑后，去找其他同学继续给老龟做巢了。

时蘅两人回到小院，和几人打了个招呼后，关上了房门。

时蘅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蹲下去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时蘅。”乔虞年轻轻喊他。

“我知道，我就是有点……”

他说不出来了。

乔虞年也跟着蹲在他旁边，像是一大一小挨着的两个蘑菇。

“我知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你的身世居然这么厉害。”

乔虞年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带着点调侃，这样的效果立竿见影。

时蘅短促地笑了一声。

“天机族如果能够连接天道，那说明我母亲也能做到窥探天机，或许我也可以。”时蘅歪过头，脸颊枕在手臂上，挤出了一团肉。

他想，如果是这样，那我最初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前世，还是天道的警告？

或许是后者。

想到这里，时蘅当初梦醒后觉得的不对劲，总算是消失了。

但他想到了新的：“这种能力，在哪都会被觊觎吧，所以我想，我母亲可能也是因此而遭了毒手的。”

乔虞年望着他圆溜溜的杏眼，陪着他耐心分析：“但天大地大，你要去哪找？还是东州吗？东州离得近，我们要去也不过一日。”

时蘅看着他沉静的眉眼，想了想，摇摇头：“既然车千都为我们规划好了，那不如就去宗门大比看看吧。”

“我不觉得他是在金甲城恰巧遇见我的，以前我会相信，但现在，我不相信这些巧合了。”

乔虞年沉吟片刻，道：“你在逄慧秘境也遇见他了，才出秘境，又恰巧撞上了他，之后更是跟着一起去了西州，阴差阳错到了荒地，他出手，将你送进石狐面前。仔细想来，他从未真正参与其中，但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时蘅垂下纤长的眼睫：“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直说不就好了吗？

像这样放鱼钩一样，实在让人恼火。

更为恼火的是，自己还不得不咬上去。

时蘅蹭了蹭眼睛，眼睫毛被沾湿成一簇一簇的。

乔虞年挪了挪，挪到他面前，然后低头，两人的脑袋便碰到了一起。他安抚般贴了贴眼前这个小可怜。

时蘅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动静，闷声闷气道：“你干什么，你现在又不是狐狸，我不吃这套了。”

“真的不吃吗？”暖和的尾巴从时蘅大腿和小腹的空隙中磨磨蹭蹭进去，然后乖巧伏着。

时蘅眼前一片火红，他恶狠狠地抱住尾巴，恨不得咬上一口。

但接着，他就听见乔虞年用他惯常的平淡语气道：“我想转成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