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间之事总不会按照人的预料发展。
时蘅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当他被身后那道凄厉之声的主人喊住的时候,他的内心竟然毫无波澜,只涌现出一股淡淡的“哈,我就知道不会放过我”的荒谬之感。
时蘅面无表情扭头,就见一人身披墨色鲛纱外袍,绣着金浪白鱼纹,奢华非常,身姿挺拔,立于船中,面如冠玉,只可惜姣好的面容中带着疑惑的怒色。
想必就是金家那位大公子金台凤了。
而另一人,被隔空掐住了脖子,却全然不带惧怕之色,甚至还颇有闲情雅致地和时蘅传音叙旧。
“还真是你啊!我说吧,当时在花家营地看见的那个人是就你。小爷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车千额间红绸飞扬,笑容十分灿烂得意。
但时蘅一点回应他的心情也没有。
早知道是他,就不回头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金台凤眼中怒气渐收,冷淡道:“二位既然是熟人,那便进来坐坐吧。”
.
这艘元宝形状的灵舟虽大,实际船上并没有像时蘅所猜测的那样坐满人,围起来的一群都是金家的家仆和弟子,瞧着倒像是家族组团去历练的。
那车千是怎么在船上的?看这副模样,总不是被邀请的吧。
时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台凤锐利的视线在车千和时蘅双方来回打转:“你们是什么关系?”
时蘅倒是想说什么关系也没有,但可惜不能,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谨慎回答,便避开姓名斟酌着道:“曾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没成想车千却不领情,被金家的弟子按住了还不安分,在旁探头纠正道:“是两面。”
时蘅狠狠闭了眼:现在的重点是这个么!
猛地手中抚上了一片温热的触感。
时蘅一怔,顺着抬头看向乔虞年。
乔虞年不动声色,将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时蘅大抵是被王夏那一出弄得杯弓蛇影了,因此没注意到——虽说金家弟子按住了车千,但其实下手并不重。
甚至其中一个弟子在金台凤的眼皮子地下都敢和车千,你推我一下,我踩你一脚地搞小动作。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真的有仇。
乔虞年心里有了谱,有条不紊问金台凤:“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金公子又要如何罚他?”
车千听此,像是仗了势,叫嚷道:“对啊,我犯什么错了!你说来给大家伙听听!”
一瞬间金台凤儒雅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按下即将脱口而出的“不要脸”,恨声吩咐其余人:“把他带回去关着,看紧点。”
最后三个字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看他的态度,时蘅很难去想象车千到底是做了多天怨人怒的事情,才能把一个世家公子惹到失态成这样。
而车千却还愤愤不平,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个粗壮弟子擒住了,捂住嘴巴带走了。
时蘅默默低头,脚尖微转,瞧瞧往乔虞年身后藏了藏。
真不行还是跑吧,反正也没什么交情。
他想的认真,却没注意到乔虞年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见人下去,金台凤缓了缓,待胸腔中的怒火按压下去了,这才彬彬有礼地对着乔虞年二人开口询问:“二位可是从秘境中出来?”
乔虞年点头。
“果然如此。”金台凤喃喃自语了一句,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仿佛只是随口一谈。
“二位准备去西州?金某正巧顺路,不如同行?”
时蘅讶然,金台凤怎么知道的?而且,他真的会这么好心?不会是有陷阱吧?
要知道西州周围被一圈黄沙和烈火包围,世上能够凭借自身实力进去的修士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要借助外力。
金家的灵船便是其一,是最贵,也是最为安稳的。
金台凤也猜到了他们所想,解释道:“方才车千躲在船内,为了找他,我花费了一番力气,也因此无意中听见了二位的聊天。二位放心,离得较远,只隐约听见了‘西州’之类的字眼。”
不论是不是别有用心,至少金台凤的态度还行,何况两人原本就打算搭乘金家所制作的交通工具前往西州。
乔虞年示意时蘅做决定,见此,金台凤倒是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是这个冷着脸的道友做主。
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冷脸的修为高深莫测,但大多数修为高深的修士都不屑于自己和人打交道。身旁这个气质清朗的,大概是家中小辈,疼宠一点也没什么。
金台凤才在脑海中梳理完两人的关系,就听时蘅同意同行。他随即吩咐仆从将两人带入舱内,安排好他们的房间后,就去找车千算账了。
.
房内。
时蘅虽说答应了,却也担心有诈,因此只说和乔虞年住一间房。
也不知道金台凤如何想的,总归很轻易就答应了。
“那人是谁?”
时蘅才将憋闷的皦玉放出来,就听见身后乔虞年疑惑开口。
时蘅眨眨眼,试探性问道:“你说的是车千?”
“车千?”乔虞年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想起这个人。
时蘅无奈提醒:“金甲城,四方楼里找鲛珠的时候。”
乔虞年沉默。
时蘅绞尽脑汁,最后一拍脑袋:“就那个特别八卦的!身边还跟着个年纪比较小的,叫公孙楠。”
乔虞年有点印象了,他由衷感慨:“阿蘅好记性。”
“倒也不是。”时蘅摸着下巴,将他在逄慧秘境外偶然遇见车千和公孙楠的事情缓缓道来。
说着说着,时蘅也觉出不对来了:“从金甲城到逄慧秘境,怎么都碰见他们了?还是才遇见,之后就立马不见了人影那种。”
乔虞年补充:“而且我们刚出秘境,就又碰见他了。”
时蘅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觉得自己答应留下来这个决定草率了。
“别想了。”乔虞年敲了他的脑袋,“多想无益,总归方才那种情况,金台凤若要强留,且不谈他本人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元婴巅峰,就说这灵船。用料扎实牢固,内藏无数阵法和攻击手段,我们很难逃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不论是巧合还是图谋什么,至少他们不曾直接动手,目前还是安全的。”
听了这话,时蘅冷静了许多。
恰此时,房外响起了一阵“噔噔瞪”的声音,随即门被敲响了。
“时蘅,你在不在?”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是车千。
时蘅才开门,车千跟被鬼撵了一样立马挤地进来了,“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吓死我了,还以为被发现了。”
直到他一扭头见到了房内跟尊神像一样坐着的乔虞年,瞬间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坐立难安,恨不得扭头就跑。
“啊,乔道友也在啊。”车千干笑两声,眼神乱晃,大概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住一间房。
时蘅趁他没注意,给了乔虞年一个眼神。
乔虞年心领神会,站起身:“你们聊。”说完便推门出去了,还十分贴心地带上了门。
车千确认人走了,大大地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哥更恐怖了。”
哪里恐怖了?
不对,不是要聊这个。
时蘅回神,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还和金家公子……”
“害,别提了。”车千将他最近的消息一股脑地告诉了时蘅。
从秘境里面出来后,车千和公孙楠两人便去了百花城的营地,将秘境内的事情告知众人。他们原本也不是百花城的人,只是和姜树有一些交情于是顺路一起去罢了,因此能够将秘境内的一应事宜尽数告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之后自然不会久留,却没料到才出百花城营地不多时就被一伙人盯上了。
为了甩开这群人,车千与公孙楠兵分两路,一人西行,一人东行,约好了绕个圈然后返回这里。
可惜,车千这边出了意外,那群以灵力遮掩面部的人里居然藏着一个化神期的大能,手持双刃弯月刀,若不是金台凤恰巧路过,想必车千早就没命了。
听到这里,时蘅没忍住打断了他的回忆:“金台凤救了你,怎么现在还要杀你?”
车千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笑容中带着一丝回味:“你还小,你不懂。”
时蘅:“?” 看你这猥琐的表情,我现在也不是很想懂了。
车千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受了重伤,就被带回了金家疗伤,这不是伤好了么?刚好他去西州会路过这里,我就溜上来了,本来是找找公孙楠,没成想遇见你们了,这叫什么?”
“缘分啊!”车千一拍手,兴奋不已。
时蘅默默扭头:孽缘吧。
但至少依他所言,这两人之间应该关系不错,时蘅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那公孙道友现下如何?你不担心他么?”
车千讲的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他啊。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祖宗别的不行,逃跑第一,放心吧,肯定死不了。”
说完又嘀嘀咕咕了一句:“真要担心还不如担心其他人。”
“什么?”时蘅没听清。
“没,就是好奇,你们俩这是刚从秘境里面出来吧?拿到传承了么?”
这人怎么这么……
时蘅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球打了个猝不及防,这是能直接问的么?
但车千似乎真的就是好奇,眼神澄澈,全无邪念,也不像是刻意问的。
时蘅略一思索,道:“或许你不相信,但所谓传承的确是一个幌子,秘境里面没有传承。”但是他可没说没有天阶灵剑。
时蘅有一瞬的心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用以掩饰。
车千原本兴致缺缺,听了这话却突然起了好奇心,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快讲讲。”
时蘅便将能够讲的挑着告诉他,最后道:“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也只是有幸被几位前辈选去教了一些功法罢了。”
“别谦虚了,我连那个什么桃源村都没进去。”车千笑道,“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其余人大概不会信。”
时蘅自然清楚,不过不论如何,前头还有徐子莫三个高个子的挡着,他倒也不是很担心。
刚想着,就感到船突然一阵急停。
时蘅神色戒备,车千也满脸不解。
灵船内会配备相应的修士在阵法内轮流把控,因此可以做到日夜兼程,昼夜不休,除去灵石耗尽,要去合适的地点配备以外,一般不会突然停下来。
就连金台凤和车千打起来的时候这船都没停。
是出什么事情了?
车千骄傲自豪脸:他心善!救了我!还带我回金家疗伤!
金台凤:……不要脸。
(是车千死皮赖脸缠上的。金台凤当时看他血糊拉碴,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但主要还是车千够死皮赖脸……
(以及,这船也是车千偷偷遛上来的
(最后,别担心,这俩真的是好人,至少对小时没恶意x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5章 碎剑重铸(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