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窗,就能看到院子里魏娘子和薛情谈笑的画面,只是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薛情和立春一下去,就发现魏娘几人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每个人脸上都春风洋溢。
看到薛情下来了,魏娘子立刻高兴地迎上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手和目光都有些紧张和局促。
薛情也不好在众人面前以冷脸对之,泼冷水。她沉沉气,面带微笑走去,礼貌问之:“魏娘子,何事?”
“慕公子,我有一事相求。”魏娘子笑意已浮现在脸上,略微粗糙的皮肤蒙上红红的羞色。说完她看向后面的庄茂。
庄茂远远地看到魏娘子回头。魏娘子一只手在后背招他,他挠挠头,然后顿悟般憨笑着跑来。
魏娘子挽上庄茂手臂,二人看上去浑然老夫老妻模样。庄茂看向薛娘子的肚子,她也手在肚子上抚摸打转。
薛情会意三分,一旁的立春惊呼:“魏娘子!你有宝宝了?”
立春好奇地仔细看着。
魏娘子回道:“刚怀上不久”。
虽然还未生产,但说到这里,魏娘子已是满眼慈爱。一旁的庄茂也是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娘子,满心满眼。
接着,魏娘子才说道所求之事:“我找慕公子,正是因我四人大字不识,绞尽脑汁也不知取个甚名,想请公子为我肚子里的孩儿取个名字。”
“这……”
薛情也没想到,自己能担此重任。毕竟一个人的姓名,将会与他的性命伴随一生。生在世上,名字就是每个人自己的符号。
薛情的停顿让庄茂以为她要拒绝。他本不善言辞,却还是带着期盼和恳求,开口道:“是啊,慕公子。我只会杀猪宰肉,哪儿会取名。娘子让我取名,我哪儿取得出什么好名字,只得求你帮帮忙了。”
薛情犹豫之间,立春老实模样,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凌将军,他也读书识字的。”
她那纯而不惊的表情,很明显:‘哪壶开了?哪壶没开?’她不知道。
“我们就是普通百姓,可不敢劳烦那位大人。”魏娘子解释,庄茂也跟着点头。
她抬头看向凌云的房间,窗户大开,刚一瞬间缩回去某人半身,残影可见。
一定是凌云无疑了。
凌云本一直在上面看着几人,不料薛情突然回头,他一个激灵闪进房间,仿佛是偷溜进敌营被发现一般迅速。
撤回身子,他目光还停留在那窗。看到两扇外开着的窗门,他呼出一口气,眼睛沉重闭上,完全是掩耳盗铃了。
装作无事发生,他走到窗前,忽视薛情的眼神,僵硬地拉过窗门,闭上窗。
南风被凌云这自导自演搞得一愣一愣。
先是不明所以,‘他怎么突然闪进来了?’
接着满脸问号,‘他怎么变脸这么快?’
一套连环动作下来,凌云关完窗,转身向屋内,才记起屋子里还有个人。
薛情看凌云关上窗,回头来,魏娘子二人正殷切地看着她。
何德何能,自己能得到陌生人如此大的信任与肯定。薛情心中感动,既为他们的信任,也为他们的幸福。
“要不,我们去坐下说。”薛情看向魏娘子背后桌椅。
这算是答应了,魏娘子立马开心回道;“啊,我这……疏忽了,坐下说,坐下说。”
魏娘子和庄茂立刻手忙脚乱地过去收拾桌椅,几人坐下。
庄茂把薛娘子护在怀中,魏娘子憧憬说道:“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是男还是女。不过,无论男女,都是我们的宝。我们二人不求他未来多有出息。只盼他日后能平安欢喜,我们二人就知足。”
庄茂附和着:“是是,我与娘子一样。”
愿望不大,可却难实现。
百姓的日子,哪儿轮得到百姓做主。整个天下最难当一击的就是普通百姓,上面一句话,下面一片火。全靠天时好些,多种些庄稼,才好过活。
或许是黑夜无星作祟,薛情听到这朴实的愿望,却像是听到了遥不可及的梦,但她未表现出。
带着祝福的心,薛情左思右想,半刻后道:“若是男孩儿,就叫‘安瑞’,平安如意之意。若是女孩儿,就叫‘欢玥’,快乐珍贵之意。”
“是这样写的。”
薛情用手蘸水在桌上一笔一划,慢慢写。魏娘子和庄茂认真看着,手中也在跟着笔画。只是没上过学堂的他们,笔间歪歪斜斜,时不时歪着头看薛情那方向。
“稍后我写在纸上,给二位,可好?”薛情细心道。
“好好好,那太好了。多谢慕大人。”庄茂连连点头感谢。
说完,这对准父母沉浸在练习写字中。薛情不愿打扰她们,带着立春上楼去找纸笔。
薛府中,薛怀瑾正在夜战。
这几日薛怀瑾本该全力准备殿试,但他实在是耐不住。
即使是夜以继日地准备,也敌不过兴帝的一句话。于是他才跑到群芳楼,美其名曰‘不负薛情嘱托’。
没想到,一去就接了个孩子回来。
薛父薛母差点以为他带了个十岁的私生子。毕竟他花里胡哨,风流示人,若说他不小心留下个孩子,也不算太意外。还好解释得清,这才没有家规处置。
不过府中无人帮他带小鱼,他只得自己贴身带着。小鱼也有些怕生,时时跟在他背后,粘着他。
就像此刻,薛怀瑾在练字,小鱼就在旁边习字。
薛怀瑾在纸上为他写了‘小鱼’二字,就让他自己跟着临摹,画着写。
等薛怀瑾练几个字回头,小鱼纸上已画了个王八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薛怀瑾问道。
“这是‘小’……‘鱼’呀,难道不是和哥哥写得一样吗?哥哥不认识了么?”小鱼一字一字指着,嘟嘴问道。
薛怀瑾抹抹汗,握住小鱼写字的手,一笔一划教她:“‘鱼’是这样写的。”
小鱼认真学着,似懂非懂,跟着写。
写完,她闪着扑朔晶莹的大眼睛,抬头问道:“可是怀瑾哥,这个‘鱼’上面不就是王八壳吗?下面再加一根直直的木棍。”
薛怀瑾听完,不得不佩服她的想象力,无奈笑着,耐心解释道:“可是乌龟壳是圆圆的,写字的话,咱们可要方方正正的写。”
小鱼想了想,说道:“我懂啦!写字就是要像颜寒和颜煦大人一样正直做人!”
小鱼激昂一句后,立刻重新写,写完指着问道:“现在是不是对了呢,哥哥?”
看着小鱼写出的字,确实已成模样。小鱼的确是懂了,倒是薛怀瑾晕头转向。
颜寒算哪门子正直好人?颜煦又是谁?
“谁是颜煦?”薛怀瑾问。
“小鱼也不知道。两位颜大人长得一模一样,叶尤姐姐怎么叫,我就怎么叫。”
“一模一样……?”薛怀瑾难以置信。
薛怀瑾两个人都未曾见过,上次与林茉赴珠光涧,他也未下楼见面,这让薛怀瑾对这相像的二人产生了兴趣。
此刻,那一位‘正直之人’正在珠光涧夜烛之下,正正端坐着,眉头紧锁。
早前,颜寒已按二皇子的要求派出众多杀手,一齐前去刺杀凌云。
他心中虽不愿,但箭已射出,矢再无悔矣,他只能期盼有意外来替他阻止这场刺杀。
他在等结果。
就在他焦灼不堪之时,叶尤甩着一张单子来了。
颜寒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可爱的人儿穿着绿意盎然的新衣,扎着小辫子进来了。
“宫内又来了一批单子,需要定做,大人过目一下。”
叶尤双手奉上,然后在旁边凳子坐下,拾掇着桌上的点心,等颜寒的回复。
颜寒接过单子,扫视上面的物件。与往常一样,皆是头冠珠钗等。
不过这些却不全然由珠光涧打造。
应皇后之意,国库空虚,首饰乃身外之物,仅用作装饰即可,其中可为中空。所以,这些东西造价不算太高。
虽宫内常从这里定些珠宝首饰,但皇后却少佩戴,其中大多数都被赏赐了给宫中嫔妃。
皇后因此大获兴帝和群臣的美言,说她心怀百姓,不崇奢侈,乃天下女子之典范。
颜寒没什么意见,单子递回林尤,道;“按照单子准备吧”,
林尤拿到单子,没有离开。盯着颜寒忧愁的面容,问道:“大人。我们真的要和二皇子一直这样同流合污吗?”
颜寒心中叹气,想说:这不叫同流合污!这叫身不由己!
但最后化作一句对那弟弟的不满:“这你得去问颜煦。他若是不糟蹋钱,我们便不用如此,你也不用这么累。”
二人同为覆雨涧主,理念却有所不同。一人要亲自做事,一人却只想深居幕后。当初颜煦要去寿县救灾,颜寒没拦得住,流水般的银子就此哗哗往外流。
“他?他都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林尤嫌弃道,嘴里吃着糕点。
颜寒不想再提那令人讨厌的弟弟,看林尤吃了一块糕点,还在伸手拿,冷不丁道:“少吃些,小心积食。”
林尤手停住,眼巴巴看着颜寒,大声道:“大人!我如此劳苦功高,却连一块儿点心也吃不得了吗?”
说完她作哭泣模样,携衣袖抹泪。
颜寒不抵她娇俏模样,只好妥协:“罢了。”
“那我可吃咯。”
林尤得到允许,开心地继续吃起来。颜寒头疼,珠光涧不是没给她吃的呀,可她就是喜欢来颜寒房间,吃他的东西。
颜寒自己都没有察觉,虽然他心中无奈,但他的脸上已添了几分宠溺的笑意。
他就这样看着林尤津津有味吃着,不消两刻,林尤将盘子扫荡一空。
吃饱后,林尤觉得有些倦怠,趴在桌上,时不时与颜寒嘟囔两句。
“这个怎么这么好吃?”
“也不算太好吃吧。”颜寒回道。
“那我下次还能吃吗?”
“谁不准你吃?”颜寒疑问。
……
渐渐,夜越来越深,叶尤睁着的眼睛一直打架,最后困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颜寒看着只是咫尺的面容,呼吸均匀,睡得安详,为她盖上自己的披风。而后注视着这令人安心的一幕,入了神。
酒家里,大多房间的烛光已灭,只有薛情的还亮着。
回房间后,薛情再次劝告立春,让她回皇城。她平时还算听话,唯独今天她倔强不语,就是要去,薛情没办法。
寿县惊险,她想陪着自己,哪怕自己没有作用。薛情明白她的用意,也正是因为如此,薛情不想她跟着。
薛情想着想着,时间随着蜡烛流逝。
烛火在风儿的摆弄下明暗交替,蜡芯燃烬后,蜡液顺着烛熔化而下,快到底了。
薛情看窗外夜色,的确已深了。
在它快燃尽之时,薛情吹灭了它。
她往床走去,外面却忽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不似林间树叶的风吹声,而是悄悄地、整齐地,越靠越近。
不用看,薛情知道,危险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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