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张家算账是迟早的事情，但陈枝繁明白，张保国夫妻不足为惧。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拿着师父来威胁她，但这个把柄没用了，真正能威胁她的，还是张刘波，对方如今在县城食品厂当副主任。这个职位在农村人眼里已经算得光宗耀祖了，他只要拿一个招工名额或者其他好处出来吊着，张家庄就有大把人为他冲锋陷阵。

张刘波和贺蕾叫她去城里定然有个陷阱在等着她，但陈枝繁不得不去，只有去城里，才能想到办法弄倒他。否则就算她拒绝了，在张家庄也躲不过。眼下重要的还是养精蓄锐，病了两天，娘两个都饿得不行。

“家玉，咱们吃面糊糊好不好？”

夜里折腾锅灶定然要把张保国夫妻闹出来，陈枝繁倒是不怕和华大凤吵架，事实上，自从被威胁离不开张家后，时不时的气一气华大凤已经成了她解压的乐趣。小时候张保国大她，说她天生反骨，这话陈枝繁不否认，她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不好过了，那得罪她的人也别想好过，她就算报复不会去，也要恶心恶心他们，只是眼下她没有力气了。

陈枝繁从工具箱里翻出一袋炒面，这是她出工赶路的时候吃的。最早的时候，她的钱全让张保国拿走了，等张刘波回来之后，陈枝繁就不乐意了，反正钱给不到她手上，她就不去。

华大凤闹过几回，陈枝繁和她对骂，最后引来了邻居又给张家丢了一回脸。眼红张保国的人直接笑他们老两口吃媳妇还想吸干人家骨髓，张保国丢了脸揍了华大凤一回，她才消停了。他也不敢彻底得罪陈枝繁，毕竟虽然没钱，但是陈枝繁在这个家，就会买粮食买肉养着他们，真改嫁了，那他们只能自己干活或者找张刘波，当惯了老太爷的张保国不愿意。

陈枝繁怕张保国举报福贵，张保国怕逼狠了陈枝繁不理福贵改嫁，双方就维持着这个度平衡下来。

炒面用的是喜事主家给的麦子，放铁锅里用小火炒到金黄，撒一把白糖拿小石磨磨成粉，又香又管饱还耐储存。

家玉是孩子，直接吃不好消化，陈枝繁用开水冲了一碗糊糊端进屋。孩子还维持着她出门的样子，乖巧的坐在床上，一双小手捂着嘴巴不敢放下来，见她推门进来，两只眼睛“蹭”一下就亮了，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这乖巧懂事的小模样看得陈枝繁心都要化了，她的家玉，一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才一岁多走都走不稳呢，就会拦在华大凤跟前要保护她。

长到两岁多，家玉就知道妈妈干活的时候不能吵妈妈，陈枝繁去给人做菜，家玉会抱个小被子拿着她的木娃娃跟着去，醒着的时候就抱着木娃娃玩，困了就自己裹着小被子在角落里睡觉，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子。

可就是这么省心的孩子，华大风和张保国张刘东看都不看一眼，她要真死了，家玉怎么活。

“家玉，快来吃。”

陈枝繁把孩子抱进怀里，拿着小勺子喂她。

“娘，我自己吃。”家玉软软的道。

“娘想喂你。”陈枝繁喂了一勺到家玉嘴边，孩子弯着红肿的眼睛笑眯眯的张嘴吃了一大口，鼓起的嘴巴像只仓鼠，叫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呢，这是她的孩子呀，真是太棒了。看着家玉，陈枝繁的那些戾气都散了，眼里只剩下温柔。

“娘，你泡的炒面比肉还好吃，我能吃一大碗。”

“就你嘴甜，吃完了咱们赶紧睡觉，看你这眼睛，都熬成猫头鹰了。”陈枝繁说着心又酸起来。

家玉躺在陈枝繁怀里很快睡着了，小手紧紧抓着陈枝繁的大手，陈枝繁动一下，孩子眼皮就动动，半睡半醒之间，那只小手拉得更紧。陈枝繁把孩子抱紧怀里温柔的拍背，拍着拍着眼泪就掉下来。

陈枝繁想到了福贵，她师父是太监没错，但他并不是总管太监，福贵性子淡只对研究新菜感兴趣，在御膳房做了一辈子都没在皇帝妃子跟前露过脸，有什么理由去谋害别人。

后来出宫了他就到了郑家，在郑家做了几十年下人，更是没有与人结过怨。下人是属于被压迫的阶级，如今的政府虽然讨厌地主乡绅，但讨厌的是那些鱼肉乡里的，并不是不讲道理，陈枝繁觉得，但凡上面的官员脑子正常，都不会去为难一个92岁的老人家。陈枝繁相信新政府，他们分田地给穷人呢，就算有一些像张刘波这样走了狗屎运蒙蔽上官的坏蛋和少数的坏官，但大部分人肯定是好的。

她要离开张家，其实并没有她所认为的那样难。但是陈枝繁现在不甘心就这样走了。

从她做菜之后，张保国和华大凤就没有干过一天活计，张保国每次跟着他去做菜，就当个老爷似的在人家家里等着吃饭，等着拿她的工钱，连家玉都不会带一下。

华大凤更过分，陈枝繁出去做几天菜，回来了还得洗她这几天攒下来的衣裳。陈枝繁闹过一回，说要带孩子没空，华大凤就给她表演了一个去“被儿媳妇逼迫去河边洗衣裳失足落水”。

但陈枝繁也不惯着她，要洗衣服，成，那陈枝繁就不去做菜了，人家来请直接回绝说要在家伺候婆婆。旁人还没说什么呢，张保国就削华大凤了。

前些年她挣的钱都进了他们的腰包，凭什么她要这样走了！既然张刘东早信誓旦旦的说他们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说他们分开了几年就不算夫妻了，那不是夫妻陈枝繁就没理由给他养父母，这些钱张家得吐出来。想着这些事，陈枝繁就睡着了。

这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高壮的男人，灰头土脸都掩盖不住的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在刚刚爆炸过的废墟里拉着陈枝繁的手：“你要不要跟我走。”

“要死了，什么时候了，还做这样的梦，真是莫名其妙。”醒过来的陈枝繁拍拍脸，见外头天蒙蒙亮了，把梦境抛在脑后，亲亲家玉后出了温暖的被窝。刚刚穿好衣裳还没出房门呢，家玉就醒了。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陈枝繁看着孩子迷迷瞪瞪打着小哈欠，忍不住揉揉她毛茸茸的闹到。

“不睡了，娘，你要做啥，我帮你。”

陈枝繁给孩子梳好头发，抱着她进了灶房，灶上的水已经凉透了，娘两烧了热水洗脸后，陈枝繁开始做早点，张家养了六只母鸡，都是黄金年龄断的壮鸡。她从鸡窝里摸出五个鸡蛋。

“家玉，去菜地拿几根葱回来。”

陈枝繁舀了两碗面出来，打上鸡蛋和成面糊放在一旁醒泡，地窖里拿出两个土豆来切成细细的丝，大灶烧着铁锅刷干净，这时家玉刚好回来了。

“家玉，土豆丝要放泡椒不？”

陈枝繁顺嘴问了一句，家玉眼睛忽然亮起来：“放，娘你剁细些就不辣了。”张家人口味清单，但陈枝繁和家玉都是重口味，孩子太小陈枝繁不敢给她吃太辣，都是放个剁椒或者青椒跟菜炒，下饭。

罐子里捡了一根红艳艳的二荆条出来剁细，和土豆丝炝炒，再加点醋，泡椒独有的香味令人口舌生津，手上的动作都快了几分。炒完土豆丝，再给面糊糊里撒上葱花，大锅地上刷一层薄油，热锅摊煎饼是陈枝繁的拿手好活，翻面的时候锅铲轻轻一挥就翻过来。

黄橙橙的饼绿生生的葱，泛着鸡蛋鲜香的煎饼一出锅，香气就飘满了小院，家玉忍不住咽口水。

“今天情况特殊，家玉可以先吃一个，去那边圈着土豆丝吃。”

福贵是宫里出来的，尤其重规矩，陈枝繁被他养大，虽不似他那样死板，但其实也差不多，至少对于家玉的教导上，不管陈枝繁怎么和华大凤两老口斗法，但从不让家玉忤逆他们，连吃饭这种小事都是要长辈先动筷子的。

可如今看着女儿饿得冒光的眼神，陈枝繁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天大地大，她女儿吃饭最大。

等家玉吃完了一个饼，陈枝繁给她擦擦嘴：“去叫你爷奶吃早点。”

陈枝繁不会故意瞒着大人之间的矛盾，孩子是不会主动辨别是非的，你如果不告诉她，时间长了她习惯了便会认为家里的模式是对的。所以那些戏曲里，当妈的被恶婆婆刁难不说一句不好，最后孩子也认为是母亲不好。华大凤骂她那些脏话，陈枝繁会告诉家玉这些行为是错的，她不能学。张刘波要离婚的事情陈枝繁也和女儿解释过。

但她不会故意让孩子漠视长辈或者刻意让她有敌意，那是害了孩子。家玉听话的跑到正房，悄悄门喊道：“爷，奶，我娘叫你们吃早饭呢。”说完听见里头有动静，就迅速跑开了。

华大凤和张保国闻见了厨房里传过来的香味倒是不像往日那样磨磨蹭蹭，三五分钟穿好衣裳就出来，前脚刚刚迈出门口呢，嘴巴就开始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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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大地大，她女儿吃饭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