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年长警官姓曹，他揣着手，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继而，他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

“监控显示，昨天白天，你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接受警方问询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利用我们网络安全的漏洞，混入了我们的内部网络区域，你还去了证物室。当时你并没有和老陈说，你是918案的相关人员。”

老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说了，那么，按照规定，绝对不可能进入证物室。

他紧紧盯着陆斯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回去后，你就设计盗取了‘918案’的那件关键性证物，是因为什么？这一切是不是你预先谋划好的？昨天早上的网络攻击，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说到这，老曹的声音陡然提高，顺带还拍了一下桌子。

“说，那件证物，现在在哪里？你是不是918案的凶手？”

陆斯年依旧沉默，并没有一点被吓到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实则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辩词脱罪的成功率，以及父亲接到秦屿那通电话后的可能动向。

警方不到24小时查到了证物室的事情，并且直接关联到了918案。

这比他预想的要快。

不过，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继续周旋，踢皮球。

陆斯年反问道：“警官，你是在指控我是918案的嫌疑人？这是诱供吧？”

语气依旧无波无澜，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

闻言，老曹露出一抹老练的笑容，轻松地将问题抛回。

“我没有这么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无声的较量在两人之间展开。

年轻记录的警官打字的手停在半空，屏息静待嫌疑人回答。

然而，陆斯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

他冷冽地扫了眼腕间的手铐，然后猛地抬眼看向老曹。

眼神里没有慌乱，而是愤怒与不屑。

陆斯年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嘲讽：“警官，说实话，你的逻辑推理让我怀疑你是否受过专业训练。”

陆大毒舌逮谁刺谁的能力是一绝。

年长警官脸色一沉：“陆斯年，请注意你的态度！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在警局里还这么嚣张！”

“你们是在给我进行有罪推定。”

陆斯年打断他，语速加快，言辞变得极其锐利。

显然是装都不想装了——反正也不可能打消对方的怀疑。

“我甚至都不用请律师。我自己就可以驳斥你那毫无根据、充满幻想的指控。”

陆斯年微微向前倾身，即使身处劣势，气势却陡然压过了对方。

他不再看向询问人员，而是将目光投向虚空中某个点。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我一直都很想问一个问题。”

陆斯年动了动手，传来铐子和金属接触的刺耳划声。

显然，这不是一个疑问。

“我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我不应该是一个潜入者，更不应该是一个盗取证物的嫌疑人——我是一个受害者！”

他的声音陡然增高。

“我目睹了心爱之人被残忍地杀害，当时，我自己的生命也危在旦夕！我在那个雨夜所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是拼死和绑匪搏斗，还是搏斗中意外造成他人坠亡……这一系列事情，都是一个普通人在遭遇极端的恐怖和暴力时，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房间里。

“你们现在的质问算什么？”

没等警察回答，陆斯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那两个绑匪。”

“法律是什么？”

说到这，加重了语气。

“哪条法律要求一个受害者在面对杀人犯的枪口时，还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和分寸？法律赋予了我合理范围内的反抗权利，直至威胁消除！法律更不应该在我差点被害，又失去至爱之后，再凭借一些牵强附会的巧合和毫无实据的猜想，定我的罪。”

他绝口不提昨夜的盗窃，仿佛自己是正义的使者。

随即，陆斯年又重新盯住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的老曹。

“关于918案，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行为超越了正当防卫的界限。至于你们指控我潜入警局。你们有切实的视频证据么？”

“当然有。”

到底是年轻的警员，小汪相对沉不住气。

在老曹的默认下，他起身开始播放视频。

“这里有一帧拍到了我么？”

陆斯年看完视频，心里更是镇定了不少。

警方现在还没找到关键的物证，那把手枪。

现在，视频的确拍到了他，但是没有拍到他的脸。

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他依旧还是有自辩的空间。

“请问，你们是根据什么来判定这人是我的？”

陆斯年忽然表现得非常礼貌。

“当然是通过我们内部的系统。”

小汪脱口而出。

“哦？”

这句话正中陆斯年下怀。

“你说X公司组织研发的那个是吧。”

“是又怎么样！”

小汪因激动而脸颊泛红。

于是乎，审讯室里的几人被迫听陆斯年科普了二十几分钟的软件原理。

一番话说完，审讯室里落针可闻。

小汪已经完全忘了记录，目瞪口呆。

老曹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被陆斯年这么一批，好像他们的系统真的漏得和筛子一样。

显得他们警局都是废物一样。

然而，短短一天内，警局的网络系统被不法分子入侵了两次，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们面上都无光。

就在这极度尴尬和紧张的时刻，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这声音如同救场，小汪几乎是弹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李局。

他对里面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年长的警官深吸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但气势已然全无。

门外低声交谈了几句，老曹再进来时，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陆斯年，眼神复杂，掺杂着不甘、隐忍。

但还是示意小汪给陆斯年解开手铐。

陆斯年从善如流。

显然是拍拍屁股就准备告辞了。

“等等。”

老曹叫住他，试图做最后的试探。

“那把手枪……我是说，昨天你和老陈他们一起在证物室里头看到的炸膛手枪。也就是918案的关键性证据。你费尽心机，深夜潜入警局，冒着风险盗取它……到底是因为什么？那枪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我没有拿。”

陆斯年打断他，声音听不出丝毫心虚，仿佛这就是真相。

“我对一把炸毁的废铁没有兴趣。”

陆斯年目光掠过老曹肩上的警衔。

“虽然，我没有拿，不过，我想，也许是别人觉得你们警方办案效率低下，迟迟无法结案，所以想帮帮忙，用自己的方式去寻找真相吧。”

“……”

老曹竟是无言以对。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追问什么——关于陆斯年为何出现在那里，关于那把枪的来历，关于太多不合逻辑的细节。

最终，他只是把话咽了回去，顺便拦住了怒气上头的小汪。

上面的压力来得又快又急，居然连李局都惊动了。

“手续已经办好了，有人来接你。”

老曹摆摆手。

陆斯年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步履平稳地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外的走廊光线明亮了些，但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男人——他的父亲陆钧。

陆斯年只朝着父亲的方向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脚步未停。

他现在满心都是那团从警局带出来的，蕴藏着希望的焦黑零件，迫不及待就想返回实验室。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要坚持。

“你还要给我惹多少事？”

陆钧冰冷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这次，他并未抬高声调，却带着压抑的怒火。

“……”

陆斯年的脚步停住了。

陆钧几步走上来，与他并肩。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儿子略显苍白的脸，终是压低了声音，询问起正事来。

“那把枪，和‘星火’有什么关系？”

直捣黄龙。

陆钧当然知道，儿子绝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事情冒这么大风险。

这也是他要过来捞人的原因。

国安对这类案件有优先权。

陆斯年沉默一瞬，知道瞒不过，便言简意赅地解释。

“那把枪是A国最新的制式，还经过非法改装。918案就是A国在‘星耀’集团那个代号‘刘备’的家伙设计的。很可能就是他本人或者他派的人动的手。为了报复我之前骗他的事。至于他背后是不是还有人，目前还不清楚。”

这番话几乎是已经承认枪就在自己手上。

陆钧目光微凝。

“哦？”

其实他也猜到了。

陆斯年语速加快了些：“我之前通过特殊渠道给他的假‘星火’核心数据里，嵌入了能反向追踪的病毒。他肯定是会被上层处罚的。我推测，这次失败的刺杀，还有那把炸膛的枪，或者是他急于挽回局面的尝试。”

“我推测，枪膛内部有他们最新的芯片技术。我想拿来分析一下其中嵌入的AI水平。”

陆钧听完，脸色依旧难看，心里已然认同了七八分。

然而，出口的话依然是斥责。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就黑进警局的安保系统！这是原则问题！你眼里还有没有点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