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怪霖扰菊倦,沧梧干壮,糙纹蔓颈,濛循纹凸,顺折而下,叨坤舆潴水为畦,零落片梧辞枝下,恰仓起黍亩间,似筑橙黄橘绿几分饶。
瑾帝推开窗,任廉纤打散木质淳朴的棕红,右手将袖朝后挽了挽,“嗬,”指间于风中掠衔一瓣槁翠,方才作罢,意犹未尽的阖窗,落坐于左对面。
“小五,方才同朕讨要些甜头?”
时隔数年,再听左沿煜仍旧一怔,欲乱其棋枰的步子同悬袂一同踟蹰,犹疑起声,“回陛下,确有此事。”
再抬眼睑时,那抹明黄素已趋前,将那瓣梧桐显于面颊,“小狐狸”嬉弄着把玩,“小五,好看么?”
“嗯。”左目眩神迷,尚滞着,却谨肃回应。
瑾帝噙了嘻笑,“那是朕好看,还是这桐叶好看?”
只是眼前人似乎添了几分愠色,左心唯有一念:他的陛下,天纵姿容,独一美人,灵韫芳草,本遍泽被群生,便是横览宇内,也非可比拟,当真与己折辱。
“小狐狸”不语,奕奕在左短惬内侯着,左熄了焰匿下,“久附深墙,巧合其宜,倒也恰如其分与陛下相衬。”紫衣下的手紧攥着,捏紧几番又松开,牙龈哏着,俳谐而不为己知的坦出妒意,瑾帝的细指仍环着叶柄,似并未没察觉,“答非所问?左卿胆子确实大了些许。”
刘柯还是那个刘柯,假意并未看破一切,就在你一口气并未完全搁置时戏谑侃耍,比明面上更下不来台的是内里堪堪不止的挫败伦乱,然当是时,左方料识窘。
妄纳堆善,只罢狐狸仍旧狐狸,甘心溺着,“陛下好看。”暗叹“事随境迁”,如今倒是自个被调置这番。
意犹未尽,狐狸是贪心的动物,戏耍未余,成故意刁难,“左卿此番,莫非是疑朕眼光?”左仅觉平日匀润灿玉似是而非,未改其宗,依稀若此有尾娆摇。扶额轻晃,遂点中他兴致,不好糊弄罢休哇。
“恕臣冲撞,愚目短浅,仅容得陛下一身,此梧于泥可慰,于风可染,于陛下之手,仅同衣袍之色一般,别无他异。”
瑾帝笑得更欢了,“当年朕这食肉的,竟是块榆木救的。”薄背起伏了好一阵,好些才回缓,“当真不喜?”狐狸故作屈郁压膛,左茫然伸手,倘能托正些什么,仅半寸之距,狡睫眯起,“可朕偏要将它赐你。”
“只是今日是秘召卿入宫,不便大肆宣扬。”瑾帝将棋盘撤下,抽出洒金宣,左颅内仍钝,未及要作,手已先动,轻缓碾墨。
皇帝圣旨:“左丞相之子左茕,诞时谷稻丰登,此乃吉兆。今值金秋,梧桐缀金,特赐表字“梧秋”丞相左沿煜,即遵旨奉行,毋得延误。”
瑾帝挥毫迅疾,而字仍端谨,末稍……,挠挠下巴,狐眸弯弯而又定,斟下毋得延误四字,才称意滞援,再望左沿煜墨研过甚,已逾所需,却也任之,暂指将尖头桃红漫入温玄,沾染些许,悄点上左眉头,“这般下去,尚要虚耗朕墨几何?”
何其轻巧,仅些许冰凉倒震得钝涩有顷的思绪弥弥归还,忙停手,见砚内墨汁殆欲漫溢,疏拂面赧,欲掩而不知方,索性垂首,也不做言语, “小狐狸”哑然,上亦难辨,此笑是气而生或是因趣发,寂谲半顷。
瑾帝两弯眉浑拧起,“亏朕思量体温,还不接旨?”左好似又听见儿时脑内的那道雷声,愈发清晰,愈发震荡,只是当事至寡非是惧其去走的恐慌,反将人曳的清醒明堂繁夥。
方欲叩首,瑾帝的面色益发难看,大力扯起,“到底要朕往复凡几,左相才会记得朕允许过卿可见君不拜?”
“是臣疏忽,请陛下责罚。”
“把手张开。”
左双手作捧,圣诣叫瑾帝“一板一眼”的承在他掌心,“臣,接诣。”
左沿煜的眼与刘柯的眼不同,锐利又不失板正,剑眉星目一词穹育应是为此人,璨羽无甚长度,倒是衬的浅眼清亮,盛气凌人不免荒唐,英姿勃发更适配他,困厄未尝磨灭明亮,艰窘不曾使他锐芒“晦冥”,故刘柯欣赏,骄傲。
入眼,先是左微颤的上睑,再是始作俑者点上的墨点,在左面上,具数神相,时常眯着的眸子张开几分。
“左沿煜,你是上天遣来的神仙么。”
“不是,但是小五会护殿下一世安宁。”
“左沿煜,你是上天遣来的神仙吧,朕一个人的,一定是吧。”
没有回答。
只因那是他在心底念着的。
刘柯的心里宿着一个李沿煜,年十四,瑾帝面前立着一个李沿煜,年三十五。只是忠心依旧,呆板依旧,容颜,比儿时轮廓深了不少,“不愧为朕的人,风貌依旧,不减当年。”
“答朕所问,余怒遂平,可好。”
左竟是惶然,非因己之失神而致,实因伊之小狐生怒,只矣荡起无措,心域辽原,乱若兵戈,横冲莫制,铁驹纷乱。
即是休问其一,虽十数、百数、千数,只消他的小狐释愠,余皆不论。
“好。”
“第一问,这天下之大,皇家不能亏空,榆室免不了风雨飘摇,你儿又起了茕这么个不盼其佳之名,朕心仁善,赐我儿表字筇同,如何?”
至绳上苦挣之蝗,至风雨共济之舟,恰若命中自有安排,亦或上天偶作戏耍,抵属无端,概系必然,有择可选之隙,瑾帝予了他独有的坚定,左目眶染赤,却竭力控住鼻息。
“陛下想好了?”
“你不知,朕乃转述皇命。”
“好。”片刻,他才讶异,“卞阿姊的?”
“正是卞云和所出。”
瑾帝腹诽屑哧,“木头就是木头,连句皇恩浩荡啦,该承蒙恩典啦之类恭语都不得一句”。
“第二问,左府柿树,而今尚存否?”
君瞧,时移世易,刘柯旧是昔年之刘柯。腹有诗书,智计超群,所念求知者,忽论人愿提与否、愿略与否,必求获所愿之答案,不罢不休。
“回陛下,树干较从前粗硕,今非昔比,唯后政事繁冗,未遑多顾,而今也坚韧存续,所结之果时呈炽红,时着淳绿,尤是近年,所……结之果常为青涩。”左不擅腻语,便压下那句“许是思着陛下。”
“小狐狸”闻言怏怏,嗣继又问。
“方盼此树茁成,是年,树下有狐至,叼新枝在口,翩然驰去,小五还记否。”
终究内里是稚童,三问即显之。
左笑而不语,明墨一点在眉中央荡啊荡。
小五不记得有什么狐狸,只记得一日自私塾归,遇闹街售柿之人,适带银两在身,便为他的殿下买了二枚,刘柯欢喜的紧,他便提议留了柿籽栽种。
金陵之地,水土甚佳。
次年,当真枝繁叶茂,刺目骄阳为树荫弱其一重,又遍洒绿叶之上,宛若星河聚于此间,其殿下亦不复执着于读书,反恳其于柿树下舞剑以观,刘柯于树荫下慵懒辗转,最后附在舞罢的他膝上悠悠浅眠。许是动作太快,又有些迅猛,新枝低垂叫他不慎斩断一截,被睡醒的刘柯拾去觅欢良久。
“殿下不心疼么?”
“心疼什么,小五斩得好呐。”少年的脸上旋出两浅浅的窝。
“嗯。”左沿煜抱剑跟在他兴高采烈的殿下后头,黄昏总是暖的,亦朦胧,便模糊他轻的不能再轻的,“殿下,慢些走罢,小五快追不上了。”
只是夕阳忘了,风也是会跑的,掠卷着那句环给本该听见的人,幸小五的殿下听见了,逾二十载,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答案,“皇室与左家同在。”
只做,不挑开明读,木头立在那里,木头红了眼眶,木头也听得到。
左将圣诣揽进衣袖,“回陛下,臣,记得。”
爆,万人之上的丞相为一瓣枯桐叶争风吃醋。
补充一下,因为是架空历史,所以榆室就是榆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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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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