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雅目光落在小册子的封面上，想看看这位“黑粉”究竟是谁。
“东洲雷云寺……明见大师著？”
尔雅：“……”
的确是黑粉无疑了。
说起这位的来历，在当年还挺有名，听说是天生佛子，需经历十二次轮回才能证悟果位，这是他们禅修的说法，相当于得道飞升。
说到这里，就必须要提一句，当年在酒桌上拜了把子的人，也有这位天生佛子。
不过他当时会在场，倒不是因为倾慕一念元君，而是因为尔雅借了雷云寺的八重宝函，还回来时只剩七重，于是雷云寺那边派佛子跟她讨个说法。
刚好遇到她跟人拜把子，这佛子性格古板，说话又不好听，被尔雅灌了一盏酒就醉得东倒西歪，酒品还不好，非要跟大家一起拜把子，酒醒后又不认账，从此两人见面，他就没给过尔雅好脸色。
总之，出家人不该犯的忌讳，除了爱欲之外，其他几个佛子几乎都在尔雅这里犯全了。
不过让尔雅不高兴的是，他可以黑性格黑人品，甚至可以黑她穷，还是个老赖，但为何要黑她长得丑呢？
相貌没有可以黑的点，就开始瞎编乱造，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更让人生气的是，这破书弄坏也是要赔钱的。
尔雅暗搓搓地把书塞回去，希望不会被图书馆工作人员发现。
她又找了几本书，其中关于元君的生平和历史大多为杜撰，不过也零零碎碎得到一些有用信息。
比如在凡人政策方面，如今五洲凡人地位比十万年前高。
九洲内乱结束后，曾经历过万年左右灵气几近断绝和灵气复苏的阶段，在那段时间里，凡人在科技上的成就和贡献并不比修真者差，甚至一度超越了修真者。
如今现代修士的衣食住行，处处都有凡人的影迹。
不过灵气复苏后，修士数量持续增多，凡人如今反而成了少数群体。
五洲人口越来越多，有没有统一的管理组织？
当然有的。
制定各种决策的组织叫仙联会，相当于五洲的中央政府，倒是和十万年前的九洲仙盟有点类似。
“仙联会。”
尔雅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陷入沉思。
“她真在这儿吗？”
附近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接着是少年不确定的回答：“那位……应该是前辈，之前她说要寻找跟元君有关的书籍，现在应该还没走吧。”
尔雅挑了下眉梢，从书架后面探出身：“你们找我？”
尔南风原本正东张西望，听见声音后猛地回头，看到戴大板牙口罩的红衣女修时瞬间眉开眼笑，还热情地挥了挥手。
“道友道友！”他跑到尔雅面前：“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
“你就不能稳重点？”
另一个人走过来，按住尔南风跳脱的脑袋，朝尔雅做了个拱手礼。
“中洲尔家，尔长荆。这是我侄子尔南风。”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既视感，就如同朱凝和晏揽洲一样，不像同时代的人。
尔长荆元婴修为，骨龄在四百左右，身着利落的深青色劲装，腰上挂着一管洞箫，长发高束，唇周和下巴冒出短短的胡茬，看上去就像不怎么修边幅的江湖侠客。
装扮上的沧桑感，多多少少和他的气质有些违和。
“我本来打算进峡谷寻找炼器材料，不小心违反了交通规则。多谢道友指点，不然我现在还蹲在看守所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尔雅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温声道：“更何况南风小友为我指路，帮个小忙是应该的。”
尔南风连连摆手：“哎，我那算什么指路啊——”
少年的脑袋又被敲了一下，只能默默闭嘴，尔长荆顺势接过话头：“我请道友吃饭吧，听说祈安城有家鱼锅远近闻名，不如我们移步？”
话音刚落，尔雅那双幽黑眼眸轻飘飘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一瞬间尔长荆竟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我早已辟谷，吃饭就不必了。”尔雅目光重新落回书架，语气平淡：“想问什么，道友不妨直言。”
这人感激是假，来探话倒是真的。
尔长荆被戳穿后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飒然一笑：“和道友说话真痛快！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跟南风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半真半假。”尔雅重新将那本《元君起居录》抽出来，翻到妖狐篇递给尔长荆：“中洲尔家是吧？先看看这本书。”
“啊？哦……”
尔长荆不明所以的接过。
半分钟后。
“呲啦——”
他不小心把书撕坏了。
“哎呀撕坏了，怎么办？”尔雅唇角牵起无辜的弧度：“只能赔钱了呢。”
尔长荆：“……”
刚进图书馆时，尔雅就被工作人员嘱咐过，不能弄坏或者弄皱书页，不然要赔钱，尤其是那些上古就传下来的手写真迹孤本，赔的更多。
身无分文的元君刚刚不小心捏破了一页，但是没关系，元君她有经验！
想要隐藏一具尸体，就把这具尸体藏在尸堆里。
同理，想要隐藏自己弄坏的书页，就把这本书塞给别人，让别人弄坏得更彻底。
尔雅：太好了，不用赔钱了呢。
尔长荆默默低头，看着手里惨不忍睹的小册子，艰难开口：
“这本书侮辱了我家先祖，绝不能让它继续在外面流传，我得把它买下来。”
随后他扭头看自家侄子：“我的钱肯定不够，你带钱了吗？”
尔南风眨了眨眼睛：“小叔你忘了吗，我是剑修啊。”
众所周知，剑修都穷。
“那把你新车卖了……”
尔南风捂着口袋后退几步，摇头，
由于尔南风坚决不卖车，最后尔长荆打了好几通电话，跟朋友凑了一笔巨款，又讨价还价半天，才把《元君起居录》买下来。
还好他朋友多。
揣好古旧破烂的孤本，尔长荆表示一定要请尔雅吃饭。
“要不是因为道友，这抹黑我家先祖的书就要继续放在这里供大众赏阅，这顿饭道友一定得赏光。走吧走吧，那家的鱼真的很好吃！”
尔雅警惕道：“你钱够吗？”
尔长荆笑得十分豪爽：“嗐，吃顿饭还是管够的。”
盛情难却，那就去吧。
正好尔雅也想问问中洲尔家的事。
三人离开图书馆，走在祈安城不怎么热闹的街道上。
祈安城隶属于中洲南部的边陲小城，因为五洲之间并没有战争之患，所以城内不同于一般边境那样重兵尚武，反而透着几分远离中枢的和谐安逸。
本该是这样的，只是近半年来罪人谷频频出事故，搞得城内人心惶惶，多处商业区停摆，街上冷清了不少。
“这边的人最近不怎么出门了。”
尔长荆对着手机清嗤一声，也不知道正跟谁通话：“说来也是可笑，十万年前祈安城的百姓尚且能拿起农具，反抗从峡谷爬出的魔物，如今一个个好歹是修士，却连走上街的勇气都没有。呸，懦夫！”
“您别介意，我这小叔是个愤世嫉俗的探险家。”
尔南风凑到尔雅旁边，小声吐槽：“哪里有危险他就喜欢往哪里钻，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寻找秘境，要不是这次违反了交通规则，需要家里人保释，我都不一定能见到他。”
尔雅心不在焉的听着，目光却被半空中滑翔而过的大鸟所吸引。
这鸟体型类似鸵鸟，羽毛是白色，短尾，扁嘴，大眼睛，长相十分蠢萌。
注意到尔雅的眼神，尔南风想起什么，不满的嘟囔：“小叔就是撞上这种渡渡鸭，才被拘留的。”
原来这就是能送快递的渡渡鸭啊。
“对了，您刚刚说的半真半假是——”
尔南风话音忽然停顿，眼神定格在尔雅脸上。
“忽然觉得您长得有点像我堂妹。”
尔南风挠了挠后脑勺：“不过可能是错觉吧，再仔细一瞧，也只是眼睛的形状像，眼神却完全不一样。”
——他说的应该是那个有名的“小元君”。
想到这里，尔雅主动开口询问：“道友有几个兄弟姐妹？”
尔南风扒着手指数：“算整个尔家的话有很多，单算本家只有三个，我是最大的。”
已知：中洲尔家这一代有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分别叫尔南风和尔东风。
问：剩下的两个叫什么？
尔雅沉吟片刻，问：“你后边那两个弟弟或者妹妹，叫西风和北风？”
尔南风：“……”
尔南风：“他们不叫……等等，为啥这么问？”
“你堂妹不是叫尔东风吗？”
尔南风捂脸：“她叫尔东岚。”
“是岚啊，那我记错了。”
尔雅漫不经心道，话音一转，这才回答尔南风之前的问题：“前两句是真的，后一句是假的。”
尔南风回忆了一下。
前两句是“祈安分局刚收押一名遗民”和“他修为极高，警力恐怕压制不住”。
后一句是“洞虚修士已经在来的路上”。
尔南风差点跳起来。
“也就是说祈安城现在有危险，能处理危险的人又不在？！”
正煲电话粥的尔长荆斜了他一眼。
“……不用谢，这是弟子应该做的，门内的乐器就交给我吧……没事，是南风，他一天天总是大呼小叫。”
尔长荆挂断通话，刚要敲自家侄子的脑袋，动作却一顿。
他移开视线，面色肃然，抬头望向天边。
城南方向的天空乌云迅速聚集，那灰幕突然裂开一条黑缝，无数光点从缝隙中飞出，散落到祈安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
尔南风也注意到异常的天象：“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收押的那个罪人谷遗民？”
尔雅眯起眼睛看着那条裂缝，若有所思道：“不是他。”
街道拐角忽然传出尖锐的叫声。
“啊——救命！”
尔长荆反应奇快，瞬间飞身而去，还顺手在路边柳树上摘了枚叶片。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巷子里，把细窄树叶叼在唇间，吹响。
叶片发出一声刺耳呼哨，正在攻击一对情侣的邪修脑子嗡的一声响，鼻孔流出血来。
这还没完，下一秒呼哨又起。
那邪修晃悠两下，轰得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尔南风紧随其后，跟着他小叔匆匆跑进巷子，将遭遇攻击的两人扶起并护在身后。
最后才是尔雅负着手，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这人……有点脸熟。”
她垂下眼眸，目光在邪修没有一根毛的秃头上停留片刻，随后“啊”了一声。
这不是同考场那位背不出公民基本义务的光头吗？
尔南风：“你知道他是谁？”
尔雅眼神中幽光流转，而后一字一顿道：“罪人谷遗民。”
话音刚落，又有十多个“光点”轰然砸落到巷外大街上，出场方式非常拉风，地面都跟着颤三颤。
他们浑身邪气，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捏着手指转起脖子，似乎准备大干一场。
尔雅扫了一眼，其中有好几个瞧着面善，都是同一间考场的“难兄难弟”。
他们终于成功破防，大规模出逃了？
坐光头后座、嫌光头太吵打扰他答题的独眼壮汉也在，他注意到巷子里有人，嘴角咧开，扯着嗓子吼：
“兄弟们，咱运气不错，刚落地就能吃口热乎……卧槽！！！”
他忽然卡壳，一脸惊恐，独眼瞪得比牛眼还大，仿佛看见了大魔头。
那红衣大魔头正拢着袖站在巷子中央，飘逸窈窕的身影一半沉于黑暗里，一半浸在日光中。
独眼壮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尔雅嗓音含笑，一问三连。
大魔头来啦，大家快跑啊！！！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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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衣大魔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