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陵西行、夜袭火攻

第三章

“当然。”他又咬下一大块红薯,一边嚼一边盯着她。

“我们还没有扯平。”

“怎么说?”银杲男人问。

“那晚你救了我两次,一次是咒,一次是你自己的族人。”

“我来就是为这事,”他低声说:“银杲计划一劳永逸永久结束我们两族之间的战争。”

“怎么一劳永逸?”

“夜袭火攻,越过坠月波,占据坠月波沉香亭,长陵只有西行才有水,但你们西行是……”

“万尺悬山。”没人比乌栖更了解长陵西行。

“对,银杲有一部分人不打算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但我一想到你在睡梦中给人杀死,”他似乎感到有点牙酸,“我就受不了。”

乌栖启唇又闭上,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族的恩怨自她出生之前就存在,但一直都是暗戳戳的,都没真正准备全力袭击。

如果银杲真的决定举全力夜袭长陵,屠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两族的战争必须结束。”他继续说:“但银杲执法者不这么认为,他坚持到底要彻底根除长陵。我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也是希望你能帮我,不然你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得死。”

“如果我不帮你呢?”乌栖语气很淡。

“那我也无能为力,如果你不想阻止这一切的话,那就跑吧,像你跑到坠月波那样,跑出长陵,为你的命和自由跑。”

乌栖眉头紧皱,恐慌又矛盾,战争必然带着血与泪,她能选择做什么?丢弃那些嘲讽她的人,还是保住那些她在乎的人。

“可能今晚,可能明天,也可能下个月,甚至可能是明年。我的执法者对这个计划讳莫如深。”他说。

“我不知道能帮你什么,”乌栖埋首,“但你救了我三次,让我免于伤害。我欠你一条命,至少要让你自由。”

“我不会忘记的……”他停顿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乌栖。”她说:“我叫乌栖。”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她,“雾之澜。”

乌栖额头刚好抵着他的胸膛,这一刻她才发现面前男人的高大。

雾之澜说:“今晚你来找我,子时,老橡树树干皲裂处。”

乌栖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地方。”

“快走,后面没有箭使卫兵,绕着跑。如果上天庇佑你,兴许你真能逃出长陵。”她催促道。

雾之澜轻步跑向后处,一言不发。

乌栖急忙将袋子里的瓶瓶罐罐洒向各处,她咬紧牙关,走到石壁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撞向粗糙尖锐的石块。

脸颊上立刻全都是血,疼得要命,但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些。

她闭着眼睛趴在地上,想装作昏迷不醒,结果真的疼晕过去,直到有人轻轻摇醒她。

“怎……么了?”她咕哝着,还昏昏沉沉。

“囚犯逃跑了。”其中一个箭使说。

他将乌栖扶到墙边坐下,蹲在她旁边,脸上露出不浅的担忧。

乌栖脸上的伤就像是被铁爪钩开一样,既辣又痛。

“真可怜,”荆舟望走进洞穴,审视着现场的一片狼籍,说道:“但也许这就是我信任女人负责重囚犯的代价。收拾好你的东西快滚,回到你的小屋里,我们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你了。”

荆舟望离开,怒不可遏。

乌栖借着箭使的帮助站起来,他帮她收拢那些罐子,又一路护送她。

“你,还好吗?”年轻的箭使小心翼翼地问。

“死不了。”乌栖避开这个年轻男人眼中纯粹的同情,她受不起了,已经不想再徒增负担。

“你走吧,荆舟望那边可能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去做。”她挥别犹豫不舍的箭使,木然地回到小屋,拿柴架锅烧水。

一根一根木头添进架中,乌栖的脸忽明忽暗。

“你在干什么,乌栖。”

“我在烧水啊,你看不出来吗?”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烧水?”

“因为我今晚要出去见他。”

“刚刚没有见够?他害你受伤,害你担惊受怕。你没怕够?!”

“没有。”

“那你还怕什么?”

“我怕今晚见不到他。”

“你爱上他了,乌栖。”

火舔上她的指尖,她吃痛地收回手,发现水已经烧开。

*

外族囚犯逃脱的消息一经传开,长陵顿时风声鹤唳。

荆舟望在红茶林,沉香亭,坠月波加驻了不少箭使护卫队。

乌栖蹲得极低,背靠一根粗大的树干,一丛灌木挡住她的视线,她扫视坠月波旁的空地。

一个掠过的影子引起她的注意,她看见雾之澜蹚进坠月波,大步走进一片洒满月光的草地。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乌栖从灌木丛中站起来,雾之澜说,“就像今天早些时候,我相信一定会帮我。”

“他们会杀了你。”乌栖说:“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会良心不安。”

雾之澜走近了一些,食指卡在她下巴处,大拇指腹摁着她的下唇,月光洒在乌栖脸上参差不齐、或深或浅的血痕,他的目光比月辉还明亮。

雾之澜的手指轻轻划过乌栖淤青的肌肤,她浑身颤抖。

“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提醒我?”她问。

“因为命。”雾之澜说:“你知道吗?执法者就是再看不惯我,都不会让我去夜守坠月波。那晚是我一时兴起才去,却刚好逮到你。其实我觉得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乌栖笑意很淡,“我没什么特别的。”

雾之澜:“时间会告诉我们对错。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学会保护好自己。战争无情、刀剑无眼。”

“我不想同你为敌。”乌栖正色道。

“要么为敌,要么同友,要么单枪匹马地闯出去。不论如何,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选择。”

乌栖攥紧腰间的辫子,“一旦被发现,我们都会死的。如果被长陵执法者发现我在帮你……”

“处境相同。”雾之澜:“上面是不知道,不然,我也逃不过。”

“那该怎么办?”乌栖问。

“我闻到兔子的味道了,”雾之澜突然转移话题,“你以前猎过活物没有。”

她摇摇头,有些尴尬。在武力崇拜的长陵她尚且都是不入流的,更遑论以猎为生的银杲。

恐怕在雾之澜心目中,她已经是个只能受他人施舍食物的废物。

“现在能不能嗅出野兔?”雾之澜盯着她眼睛,又问。

乌栖闭眼,鼻翼微阖,风携水流到她鼻尖,在风中有野兔的心跳声,“能。”她如是说。

“我会带你到最近的地方,你要做到跟踪它,”雾之澜说:“杀死它。”

雾之澜解开外衣,系在腰间,乌栖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目光正集中她身上。

她在他身后移了几寸,闻到浓烈的潮湿的麝香气味。

继雾之澜之后,她大步跃入林中,跟着他嗅嗅地面。雾之澜给她看兔子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乌栖穿过林中灌木丛,追寻野兔的气味,但很快气味无形踪迹。她跑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原地,做徒劳功。

雾之澜跳到她面前,又飞快穿过森林,几秒后他稍微放慢了速度,弯底了姿态,从空中跃起,跳到一只毛茸茸的野兔身上,极快折断了它脖子。

乌栖失望地呜咽着,但雾之澜很快将野兔扔到她面前,“撕开它。”

乌栖原以为她会排斥,但事实告诉她,并没有。撕扯血肉,从骨头上撕下带血的肉,她竟感到诡异的兴奋。

或许真如长陵族民所言,她果真还是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她和雾之澜跑回溪边,在溪边扑着水,洗去皮毛上的血。

“我不太擅长打猎。”乌栖说。

“林中灌木丛气味本就多又杂,你一时追寻不到也是正常。”雾之澜说,“就是我,也很难一次就捕到。”

“但说实话,打猎的感觉还不错。我在长陵度过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这么肆意畅快过。”

“长陵……”雾之澜说:“除却银杲之外,长陵周边还有‘咒’在虎视眈眈。但上次坠月波,我察觉到你可能根本不认识‘咒’这一种族。你们的执法者真的应该确保像你这样的族民得到应有的求生和保命手段。”

“执法者……”乌栖想起荆舟望的面庞,脸色冷了几分,“我和他相处得并不好,他总是目中无人。”

雾之澜看着她,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似乎还是想了又想,“嗯,他傲不了多久……”

乌栖眸色很淡地回视他,“因为你们即将发起的屠杀,是吗?”

“对,屠杀。”雾之澜说,“你有没有认真考虑我说的话,你可以帮他们渡过这一劫。”

“我不知道。”乌栖老实说,“我觉得他们可能并不关心我的生死处境,但他们仍然是我的族民。”

“没有配偶吗?”雾之澜看似无意问。

乌栖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我要说没有,你信吗?”

“很难相信。”雾之澜说。

他们站得很近,悄声说话。

“长陵的男人不喜欢我这样的。”乌栖说。

“那你有喜欢的男人吗?”雾之澜又问。

“没有。”乌栖看着他的双眼。

2024年12月21日——00:03:07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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