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家登门

玉婵在心里冷笑一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说起来,这部《金药典》的确是自她曾祖父之手传给她的祖父,后来再传到她的父亲手里。

然而《金药典》传给她祖父时实则还不完备。

当初邹世安自感时日无多,便生了要将平生所学编纂成书以传后世的念头。

却不想他老人家在整合了伤寒等十余种常见病症的治疗方案后便卧床不起,不得不将编书一事交付给性情沉稳的长子,也就是她的祖父继续完成。

后来她的祖父在曾祖父的基础上收录了诸如中风、子痫等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案,再到她的父亲邹文廷,再进一步结合三代人的行医经验对所有的条目进行了完善。

可以说如今的这部《金药典》之所以能成书绝不是某一个人之功,而是足足耗费了三代人的心血。

按照邹家祖上定下来的规矩,邹家医术传男不传女,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铁律。

可惜她的祖父只有她父亲一子,而她的父亲,如今已年过半百却仍然膝下无子。

没有子嗣几乎成了二十多年来压在她母亲身上的一副枷锁,早年间她甚至还因此动过要给她爹纳几房妾室的念头……

此刻这副无形的枷锁终于又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感觉到身侧父亲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玉婵搭在他胳膊上的五指不动声色地收拢。

她再次抬眼,迎着那些探究的目光,平静道:“不知二叔公属意的是哪位堂兄?”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邹茂业的脸上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尴尬。

他垂头撑着自己的膝头缓缓起身,严厉的目光将欲上前扶他的子孙们逼退,再背着手慢吞吞踱步到邹文廷身前,朝玉婵露出几丝难得的赞许。

“你这丫头倒是一点就通。说起来,这本是你们大房一脉的事,轮不到我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子来插嘴。只是你的祖父去得早,我这个当二叔的少不得要为你爹多考量考量。”

这番话说得可算是再通情达理不过,这天底下大概再没有人能把强夺家产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了。

堂下众人听得心悦诚服,都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老爷子高义。

铺陈到位,情绪到位,老爷子也懒得兜圈子了,一双精光烁烁的老眼在众子侄中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孙子辈中排行第二的玉华和排行第四的玉轩身上。

“你大堂伯家的二堂兄玉华和你三堂叔家的四堂弟玉轩如今都有些望闻问切的底子在身上。当然他们两个也是我眼皮子底下看着长起来的,品性德行自不必说,对家中姊妹也极为友善。将来无论是谁过继到你父亲膝下,定会将你们姐妹几个视为亲姊妹,也好叫你父亲百年后有香火传承,叫你们姊妹几个未来有个依靠。”

玉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被提到的两位堂兄弟,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友善笑容,好似小时候回乡祭祖时向她们姐妹身上扔小石子,暗地里嘲讽她们是乡下野丫头的事与他们全然无关。

“二丫头,你二堂兄小时候还帮你摘过柿子,你记得吗?”

玉婵抬眸,见说话的正是那位二堂兄的爹,她的大堂伯。

摘柿子的事,她当然记得。

只是她的这位堂兄哪儿有那么好心?

他不顾劝阻偷摘邻居家的柿子,后来邻居家的阿婆发现后追上来骂,他才将柿子强行塞进她手中嫁祸给她。

到了套近乎的时候,她的那位三堂叔自然也不愿落了下乘。

他起身,清了清嗓子道:“说起小时候的事儿,我可记得四郎这孩子打小就爱上他二堂伯家里玩儿,还说……说二堂伯家的饭菜最好吃。”

玉婵但笑不语,说起来从前那位四堂弟的确很爱上她家蹭吃蹭喝,尤其爱抢玉容碗里的东西。

他们只管自说自话,玉婵皆是一笑置之,直等到他们说完才将视线调转到一直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三叔公邹茂才父子身上。

“三叔公,今日怎么没见到亭堂哥,上一回堂嫂做的黍米枕头我娘很喜欢,还说……说要是有堂哥、堂嫂这样的儿子儿媳就此生无憾了。”

邹茂才有些受宠若惊地仰起头,忙摆手道:“婵姐儿说笑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难得你们不嫌弃,回头我再叫你堂嫂……”

话未说完便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悄悄抬眼看了看二房父子几个挂在明面上的不悦表情,悻悻地住了嘴。

邹茂业看看玉婵,心里冷笑,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连远近亲疏都分不出,想来今日也问不出个结果了。

他轻轻叹口气,重新踱回圈椅前坐下。

“二丫头,今日之事倒也不急。你年纪轻做不了主,回去好好同你母亲商量商量,过些时日,过些时日再定下来。到时候咱们再开祠堂,拜宗祠,将人记到你爹名下,过继的事儿也就算办妥了,也算免了你爹的后顾之忧。”

夜里,等到家里老的小的都睡下,邹夫人又坐在灯下抹起了泪。

“都怪娘没用,没能给你爹生个儿子,才叫你们姐妹几个被逼到如今这份儿上。早知道还是不该听你爹的,叫他多纳几房妾室,但凡能生出个儿子也好。”

玉婵抬头看向母亲那双哭得红肿的眼,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早年间邹夫人在连续产下三个女儿后,也很是焦虑子嗣的问题。

在玉容不满一岁时便怀上了第四个孩子,只是因当时产后身子还未恢复好便怀上孩子,才三个月便见了红,纵然她日日卧床养胎,丈夫细心呵护,还是在怀胎五个月时小产了。

后来夫妇两个得知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后,都痛心不已,后来邹夫人更是大病了一场。

若非有女儿、丈夫悉心照料,只怕是性命难保。

只是这一病邹夫人算是彻底伤了身子,很难再有孕,于是她忍痛向丈夫提出要替他纳几房妾室的念头,被邹文廷严辞拒绝了。

她不到十七岁便嫁于他为妇人,为他打理内宅,教养女儿,令他可以安安心心钻研医道、治病救人,不为琐事烦扰。

她记得他的所有喜恶,从桌椅书案位置到一日三餐口味全都按照他的习惯安排。

他嫌外头饭菜难以下咽,她便亲自为他洗手做羹,纵使她并不擅长。

他穿不惯铺子里的成衣,她便一针一线亲手为他缝制鞋袜衣裳,哪怕要花许多工夫。

夜深人静,他伏案读书,她则安安静静坐在榻前做针线,适时为他挑亮一点灯芯,添上一壶热茶。

很多时候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能立刻明白他的想法。

朝夕相处的默契,细水长流的情感未必比不过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恋慕。

妻子为他产子伤了身子,他又怎能因此嫌弃她,纳妾伤她的心。

那时邹文廷宽慰她说:“我命中没有儿子,这或许就是天意,就算是将来再纳妾也未必能生下儿子。夫人已为我产下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了,我此生已然无憾。”

邹夫人虽感激丈夫体贴,却总免不了内心自责。

直到后来多年后邹夫人又奇迹般地怀有身孕,纵然再次产下一女,夫妻俩却都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

玉婵沉思良久,终于还是艰难开口道:“娘,眼下,除了过继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邹夫人闻言怔怔地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按照族规,若无子嗣继承家业,除了过继,还可……招赘。”

她在吐出最后两个字时,邹夫人眼中的光亮再次黯淡了下去。

“这……怎么能成?你两个妹妹还小,你和沈家的婚事,子璋他,他是要走仕途的人,他们……他们决计不会同意入赘咱们家。阿婵,娘不许……不许你动那样的念头。”

玉婵有些无力地垂下头,正因如此,她方才在祠堂才未能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出口。

沈季身为家中独子,何尝不是沈家未来的希望,沈夫人的命根子。

入赘的事,只要她和沈家的婚约还在就绝无可能。

想到今日二房两家人咄咄逼人的态度,玉婵总觉得心中咽不下这口气。

“娘,我想着,就算是要过继也需得等到爹爹点头,而不是眼下这样被他们逼着认下。”

邹夫人无奈叹口气,二房那头的盘算她又何尝不知,若是叫他们得逞,自己和几个女儿的下半生就等着仰人鼻息了。

只是丈夫得了如今这个病,眼下连人都认不清,等他好起来又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等到邹文廷好起来,沈家人倒是主动找上了门。

邹家院门内,邹夫人和沈夫人面对面坐着,中间儿搁着张矮脚方桌,身后分别立着自家女儿。

邹夫人有些局促地抿了抿鬓角的一缕落发,看看对面沈夫人身上的湖蓝绸衫,沈家大姐儿腕子上沉甸甸的金镯子,再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灰扑扑的褂子,女儿光溜溜的发髻,暗自懊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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