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墨朝着诸位夫人行了一礼,她望着陆英,也大胆望着厅里的每一个夫人。
“其实小娘子说的每一句都没有错。只是......无论回什么,总不该由她们来答。长辈问话,小辈插嘴,倒是我孤陋寡闻,不懂这是什么规矩。”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谁给了这几小娘子勇气,敢目无尊上的,是已经入选的这一届的选秀名单?所以她们是觉得都要做娘娘了,荣华在即,就可以提前来所有官眷面前摆架子搭腔插嘴了吗?可我姐姐也入选了呀,我见她在待人接物中也从未有过一丝松懈与不敬呢。所以,到底什么规矩才是规矩?”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让人都变得......都不像个人了。”
陆英见李京墨的目光再一次望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又被脚下的蒲团绊到,无措地跌坐了下去。她望着李京墨,她知道李京墨是在说她,可她......
“我是没看过《女德》《女训》,可我想:为人臣子,忠君之事,当以身报国。权势自该用来护国护民,在其位,秉持天下公正的信念,为国争光,为民争权,才能不辜负圣上的信任,才算是不忘初衷。——无论如何,权势一定不是用来耀武扬威,捍卫自己的地位、利益、名声的。”
闹出这样的笑话,所有夫人久久不能回神,她们觉得李京墨很恐怖也很疯狂,可听她耐心地一句句地讲着,她们觉得李京墨未免也太过义正言词,她们望向女孩,见那双水瞳是那样的清澈真诚,她们便也相信了,这个小姑娘虽然离经叛道,可心有家国。
有些孩子就是这样的,很幼稚也很懂事。
李京墨:“我今日打你们,是因为你们随意在我李府胡闹,更任性枉顾我们武将间的关系与脸面,就当是我小肚鸡肠罢,你们无礼,夫人们大度不与你们计较,可我却不能接受。”
“我不后悔我打了你们,你们做错了事,而我秉承的是公理。他日,你们若是还做错了事,相信我,不管你们有多尊贵,我李京墨还是会去打你们。哪怕我得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我不会退缩的,有些事总得有人做。这世道,也总得像个样子。”李京墨冷冷望向那几个女孩:“记住了,只要我父亲一天是你们父亲的司首,只要我父亲管着你们的父亲一天。我就会看着你们,管着你们。”
李京墨特意说了这番话,也是想告诉所有人:只要李府不倒,自然会替天子好好管束底下的所有人。
李京墨自以为说的不错,可她年纪太小,自没法意识到:其实,管教天下女子是当今皇后才该做的事。
而她今日言行又表现地如此深明大义。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在场的夫人们面面相觑,心里疑窦丛生:她们这次倒是真的迷糊了,到底哪个女儿才是李府真正为那个位置而量身培养的呢?
这两个女儿一文一武,一静一动......李京墨倒真像她的父亲。霸气,也霸道。只是爪子太利了。
该说的都说了,李京墨朝地上一跪,行礼赔罪道:“母亲,诸位夫人,今日是京墨席上失礼,这便请罚跪祠堂去。”
李京墨心中并无任何留恋,其实,这场及笄礼她早已不想再多看。
她匆匆出了席,只身去了祠堂。一路上,她什么都想了,也什么也没想,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她无助地哭着,也无助地伤心。
如今李府还没失势呢,可她们竟已敢这样堂而皇之、急不可耐地扑了过来撕咬她,李京墨真的很恨。
她甚至想立刻入宫嫁给皇上,她想,她一定会好好地讨那个少年皇帝的欢心,也会一一告诉他李府的衷心与努力。她希望这个天地间最尊贵的人可以替她守好护好她的家。只要他答应,她会努力为他做好任何事。
可是天啊,地啊。她也知道她是不该这么想的。
如果她的母亲知道她这么想的话,一定会很伤心。
“京墨。”她听见有人叫她,她吓了一跳,一转头,却意外见到了那个少年。——她的小跟班。
“你怎么进来了!”
“我拿你给我的令牌进来的呀,端午那天你给我的,你忘了?”唐砚初在京墨身旁蹲下,见她哭的双眼通红,只顾着抽抽,他轻拍了拍她的背,又抬起袖子粗糙给她擦了擦。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进我家祠堂了?这不合规矩吧?”李京墨提醒他,可一低眼,见他的衣袖都脏了,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嘟囔道:“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我还是很感谢你拔冗前来关心我的这份心意。”
唐砚初很想告诉李京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去哪儿,哪儿都只会觉得光荣,更不会觉得冒犯。可望着这只呆头鹅,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因为许多事,他还是没准备好告诉她。
唐砚初抬手摸了摸李京墨的脑袋,“京墨,不要伤心,逾白将所有欺负你的人都告诉我了,你等着吧,我定会替你严惩回去。到时,就是你看她们哭了。”
别的不说,她的不正经他倒是学的挺快。李京墨一听这话反忍不住笑了。她抬头望着唐砚初,又扯了扯他脏了的衣袖轻叹道:“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况且我今日都已经揍回去了!”
“你揍人了?”逾白倒是没告诉唐砚初这个。
“当然!”李京墨笑的狡诈,颇有几分小人得意的韵味。“我一人抽了她们三个大嘴巴子!”
“够狠的啊!”唐砚初讪讪感慨。“你真厉害。”
“哎。”李京墨摇摇头,又长长叹了口气,“小跟班,我准备走了,回金陵老家。”
直至今日李京墨才发现,原来有些时候,就连她自己也越过越糊涂。她是真的有些迷茫了,也是真的想离开京都,离开这个被权势熏心的地方,好好地想一想。
她李京墨,到底要做什么样的人,到底要为什么而过。她想找回她的初心。
“你要离开京都?什么时候?”
“七月走吧,等姐姐进宫后,我就去金陵呆上两三个月,再加上来回路上一个月,我大概会在十二月回来,回来与父亲母亲过年。”李京墨下意识绕了绕发胀发痒的掌心。那是她打完人后落下的阵痛。不深,却也明显。
“你姐姐进宫?”唐砚初吓了一跳,按照岁数,他总以为会是比他小一些的李京墨进宫嫁他,他叔叔也曾与他提起,最好是要李家最疼爱的女儿李京墨。
可直到此刻,听到李京墨要走了,听到她说“等姐姐进宫”,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原来李府是想将李云华嫁给他,是啊,李云华德才兼备、温良娴舒,似乎的确才是更适合的人。
可这样的人,京都里到处都是。他已经不想要了。
“世间好快啊,这么一算,马上就要到明年三月了呢,待那时就轮到我及笄啦,到时候,我一定要我母亲给我及簪!”
唐砚初静静望着李京墨,听她侃侃而谈,见她眉飞色舞,她的人生是这样的井然有序,只是,也处处没有他。
原来,哪怕他努力不以她准丈夫的姿态管束她,哪怕他愿意当她的跟班,她也从未考虑过与他的未来。
唐砚初:“然后呢,京墨,及笄后呢,您要说亲事了吗?你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李京墨静静望着唐砚初,见他情绪低落,她心里也跟着敏感起来。“你说的这些都是该想的......可我也不知道。你呢,你想过要娶怎样的人吗?”
唐砚初猛地抬起头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想娶你!”
唐砚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这么鲁莽大胆,在她的列祖列宗面前,他就这样赤诚直接地告诉了她,向她承认:他对她有情。他想与她好好做一对少年夫妻,从少年,到暮年,朝朝暮暮,忠贞厮守。
李京墨静静看着他,她觉得自己好像意外,又好像不意外。她很清楚:与自己逆行的牧,总是更容易被看见,也更容易被发现的。
世人总是更容易爱上自己世界里的异类,而大多数时刻,几乎无人能幸免。唐砚初会喜欢上她,大概也是因为某个时候,与他倍道而行的自己曾停下来,真城地温暖过他,也照亮过他吧!
唐砚初看明白了他的心,那么自己呢?李京墨认真想了想:从前从前,她想嫁给一个会尊重她、爱护她,甘愿为她舍生忘死并为她与世道抗争的人,如今如今,想到嫁人,她想到的只是山顶上霸道的一吻,忘世忘己,风云骤变。
若是从前,也许李京墨真会与母亲提出嫁给江清浔,成亲后,她会好好扶持他一步步建功立业。可如今不成了,她得留着自己的婚事,为李府的前程,再多等一等。
——也许她还是可以跟江清浔成为一家人的,只是这一次,大概是她嫁给首辅大人或是睿亲王吧?那时物是人非,就算与江清浔再见,他们擦肩而过,也只是提醒自己:要忘了那个年少轻狂时留下的吻与情。
李京墨长长叹了口气,她望向桌上的排位,又无奈地靠在了唐砚初的身上。
李京墨:“你比我想的更明白。你知道你想娶我,可我却不知道我要嫁给谁。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时间会给我答案吧,时机到了,我大概就会知道我要嫁给谁了。”
唐砚初难得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嫁给你喜欢的人。”
李京墨却是嘻嘻一笑,她摇摇头道:“我会嫁给我需要嫁给的人。傻小子,我自在了十四年,人间的债,总归要还的。”
唐砚初理解李京墨此刻的身不由己,一如他每一次被捆绑在命运中。如今大梦初醒,他才发现:原来就算是最自由的人,也总会遇到最不自由的时刻。
因为这个最自由的人,被爱灌溉长出良心,所以这辈子,无论她走得多远,飞得多高,处处想着的也是她爱的人。因为爱是相互的。因为亲情牵挂。
唐砚初也心疼不得不如此的李京墨,可他更庆幸她能够这样选择。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一定会嫁给他。而嫁给他,他就一定会好好地爱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这一刻,唐砚初突然觉得,权利真是个好东西,他笑了笑,带着几分笃定:“那我就成为你需要嫁给的人。京墨,一年、两年,我等着你,等到你愿意嫁给我。或是等到我不想再等了。”
这一刻,少年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手握权利,睥睨天地。只有见识过他在朝堂上拨摆风云的人才知道,他会在愿意尊重你时笑脸相迎,可会在作出决定后手起刀落排除异己。
帝王是永远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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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隐贵为夏朝的长公主,天生尊贵,
嫁去东周后,登帝后之位,五年恩爱,琴瑟和鸣。
却难料,只一夜之间,夏朝亡国,竟被东周与西楚瓜分干净。
再见昔日的枕边人,被废后圈禁的夏时隐不解问道:“为什么?”
向来待她温柔有礼的帝王周楼只低着头阴冷道:“从来看你,便觉恶心,若非为了吞并南夏,我如何愿意娶你?倒谢谢你,年年为我美言,让我贪心得隐。”
夏时隐看着他,忽地笑了。
原来从一开始便错了,她以为的厮守终身,于他只是一场谋算。
可一切已无法挽回,被他活活掐死,她死不瞑目,血泪千行。
再睁开眼,夏时隐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她依然是那个备受恩宠的公主,求仁得仁。
前世有错,今生守南夏,分东周,她势要一个人的国,一个人的命。
夏时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私自约见西楚的五皇子楚明霁。——未来将成功纵横各国,勾结周楼谋朝篡位的西楚天子。
只是,当夏时隐在封疆关塞找到一身是伤的楚明霁时,对方毫无前世弄权夺位的枭雄风采,见他深陷污泥之地,血色尽失,只剩一双眼,绝望又明亮。
一身矜贵的少女倾身而下,擦去他脸上的泥,笑如温柔刀,“可要与我结契?今日我护你,往后便由你来护我,可好?”
夏隐以为她与楚明霁的关系,将会如前世他与周楼那般。
直到天子为她赐婚,楚明霁连夜策马奔来,将她圈于怀中,近乎疯狂道:“明明许我来日,你还要谁来护你?”
夏隐:“......”
可她说的,不是这种护啊!
*
楚明霁这一生唯一的贪念,便是那年乞巧节上,于千万绝丽中似奔月仙子般灵巧生辉的倩影。
他以为那女子不落凡尘,不可肖想,不敢亵渎。
也正如他所想,那人的目光从未落在他的身上。
周朝帝王一朝国破,血书万字,本想求夏时隐施援,却不想被人捆了手脚,囚禁地牢。
当他看到黑暗尽头缓缓出现的人,他愤怒道:“为何失信毁约?”
来人正是楚明霁,曾与他暗通款曲,如今又背弃誓约!
楚明霁垂眸看向手腕上紧系的旧锦帕,他低声说:“令她怕的人,都该死。”
脖子被死死掐住,周楼目疵欲裂,死期已至,只听楚明霁痴魔笑语:“你该当,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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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跪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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