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结仇

永乐300年冬,周国出兵攻打梁国边郡江昭城,战事持续数月,直到长宁王领兵前来,方歇。

赢了?并不。

可要说输吧,好像也不算。因这一战伤兵无数,死的却只有长宁王一个。至于原因,棺运都城路过长街,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其中一人道:“感情长宁王就是去送死的呗。”

另一人说:“岂止啊,走之前还学名将抬棺出征呢。”

边上的插嘴:“这算什么?你们可知他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病死的呗,”男子大笑:“要不说他有自知之明。”

“非也,他啊,战场对敌去调戏人家将军,说人家长得不错,降了便允他做王妃。”话音刚落,后方老叟道:“这人家将军能忍?”

“自然忍不了,所以一剑把他捅了。”

捅长宁王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其妾室——萧逸卿。

若论起因得从三年前说起,也就是永乐297年。这年夏末,夜淮舟获封长宁王,梁帝怜他体弱特赐“九千岁”作称,寓意嘛,寿命绵长。可夜淮舟哪是什么安分的人,这不,冠礼晨间,府上下人来报:千岁爷失踪了。

“王爷怎可如此胡闹,陛下......”群臣的话未说完,梁帝便道:“罢了,随他去。”

“可——”

“对外称,长宁王心系百姓,有意效仿靖元帝微服私访。另,暗中通传各地,如有长宁王行踪定要护他周全。”

彼时的夜淮舟正处周国一茶楼,茶楼简朴,中间设有长桌,桌后坐一白须长褂的老者。夜淮舟呢,倚靠圆椅,呷茶听他大放厥词。

“说起这梁帝的第九子,诸位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老者顿了顿,观周围听众起了兴趣,继续道:“其貌美众所周知,但为人何止玩世不恭,简直放浪的没边。”

“哦?”正对老者的人说:“广传他长相随母,美艳动人,竟还有其他说法?”

老者不急不慢地抿上口茶,待下面人开始催促方开口,故作神秘道:“据传,梁国宫宴上他看上个美人儿,美人儿的主子就说把女子送他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七嘴八舌,老者拿起桌上置着的折扇,往左手一拍,道:“他说,我不举,你送她来是要她守活寡还是要我给她找个男人,日日旁观以过眼瘾?”

“主子,他这、他这也太......”邻桌随侍给自家主子续上茶,后面的话他着实不知该如何形容,好像怎么形容都有伤大雅。

他主子倒是接的挺溜,但听他说:“夜淮舟,梁国出了名的笑柄,你指望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呦,此地竟有人比他还了解自己。夜淮舟侧身看去,男子身形魁梧,容貌上佳,一双凤眼隐带凌厉就算了,剑眉还微微上扬,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若非......夜淮舟的思绪被男子出口的话打断。

“听说他前些日子刚封了长宁王,梁帝为显其独得恩宠,赐了‘九千岁’之称。九千岁,”男子哼笑:“倒是挺衬他的不举。”

随侍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分明是因为他排第九才称的九千岁,主子莫开玩笑,如果让有心人听了去,老爷又该训您了。”

男子似是察觉到了夜淮舟投来的视线,与他对视,一字一顿地应着话:“命、中、注、定。”

好一个命中注定!夜淮舟淡淡地笑着,礼貌性地点点头,转过身。

“要说九皇子成了如今这样,和他所受恩宠不无关系。”老者总结道:“寻常人家尚且惯子如杀子,何况生在皇室。加之他还有个视他如命的准太子哥哥,就更加横行无忌咯。”

底下人群中某个知晓内情的说:“说来也怪不得梁帝,毕竟十个儿子只余俩,格外珍惜乃是人之常情。而且这九皇子还是个病秧子,一月有半月卧床不起,再加那万里难挑一的相貌,是个人都会于心不忍。”

众人瞧他回味的神情纷纷问起长相,老者慢悠悠放折扇到桌上,倾身上前,道:“貌似潘安,冠比宋玉,见真人只道若是女子必当倾国倾城搏一笑。”

“男子,亦可。”

“可个屁,就他那身板,怕是还没进去就先厥过去了。”

“下面不行,不还有上面呢吗。”

许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邻桌男子皱起眉,冷脸与随侍起身离开了。

夜淮舟在笑声里又待了会儿扔出锭银出茶楼,外面街道不像梁国都城那般繁华,街两边多摆摊小贩,铺子较少。过转角进巷尾,数名衣衫褴褛的老少挤在一起。

夜淮舟看了看,在他们略显惊恐的神色中抛出钱袋,继而在道谢声中出去了。

***

明州,与梁国接壤的周国边城,城外大片原野,一望无际。天蓝云白下,一抹身影不甚熟练地爬上马背,俯身摩挲马鬃,唇角勾笑。

卖夜淮舟马的人说这马性情温驯,最适合他这样的小公子骑。事实的确如此,如果不那么快的话。

夜淮舟要快,要更快,再快些。逃离牢笼驰骋草间,风经耳畔呼啸而过,他体会到了不曾有过的畅快。这一刻,他仿佛得到了释放,松开手,仰望空中结伴飞过的雁,过往便成了云烟。

至于是腐烂成泥还是进野兽肚里,落地的夜淮舟并不在意,滚上几圈血溢唇角时,他露出了笑,满足的笑。

此生归此间,挺好。但——

天没能如他所愿,机缘巧合的,他让人给救了。半昏半醒间,有人在他旁边说:

“你就这么把他带回来,不怕他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那不然,再扔出去?”

“扔出去多费事,直接杀了。”

“我看行,你来。”

“来就来......算了,万一误杀不合适,我去叫容青。”

“怂货。”

“我怂?你不怂你来。”

“于世杰你看我像傻子吗?大老远把人抗回军营里来杀。”

......

叨叨叨,叨叨叨,跟夜凌风养的鸟似的,没完没了了,死都不让人死个清净!

夜淮舟蓦地睁开眼,床无幔帐,准确来讲是榻无幔帐。他躺在一张简易的窄榻上,榻旁两个身穿周国将服的男子一致看向他,其中一人,呵,正是茶楼偶遇的嘲他的男子。

将军之一问道:“还要叫容青吗?”

嘲他男子说:“不用,你去把他杀了。”

什么叫冤家?什么叫路窄?说得就是夜淮舟和萧逸卿。茶楼嘲他不能人道,夜淮舟忍了,现在又拜他所赐寻死不成,哼,既不成......

夜淮舟续上茶楼被打断的思绪,若非他不想活了,定要这人雌伏身下,哭着跟他求饶,以报“命中注定”之仇。

至于体形差距,以及漏筛子般的身体,夜淮舟计上心头。所谓美人计,以色诱之,以魅蛊之,届时得了心还怕他不应?不应,胆敢不应就晕给他看,他不信他能奸尸不成。

思及此,夜淮舟闭上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余生不长,就委屈你以身许我吧。

帐外传来声儿:“卸磨杀驴都没你俩快,人家好歹用一下,你俩用都不用就商量着把驴杀了。得罪大夫,尤其是医术好的大夫,通常下场都不太好。”

随脚步声临近,夜淮舟觉榻边多了一人。

于世杰解释道:“哪啊,我们说他呢。”

腕部搭上指,夜淮舟知装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相对上次的茫然,这次眸色清澈,天真纯良,只差没在脸上写:我是好人。细观,又可见点点怯意,像被他们吓着以后强装镇定。

只是吧,他装出的可怜样儿没能博得于大将军的同情,他在容青出去写方子时上前一步,问道:“姓甚名谁?来我周国大营意欲何为?”

周国人长相多粗犷,浓眉盛须,梁国人则偏秀气,夜淮舟呢,又属秀气中的秀气,脸小肤白个不高。卖马的商贩都能辨出他非本国人,何论识人无数的一国将领。但如实言梁国人,除却增加疑心别无用处。

西陵?

西陵人与梁国人相貌无差,西陵话他亦能听懂几分,是个不错的选择,唯一的问题是不会讲,不会讲......不讲就是。

夜淮舟不动声色地窥向萧逸卿,一面之缘,他能认出,他必然也能。哑巴?夜淮舟在心里轻笑,身不健全,更添怜爱。

于世杰不知其所想,见他不语便倾过身来,用着沙场练就的杀伐气压向夜淮舟,凛声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免得去受皮肉之苦。”

将军赐良机,不用白不用。

夜淮舟佯装害怕地挪动身,放在外侧的手“不自觉”地拉上萧逸卿衣摆。于世杰还在逼近,夜淮舟如受惊的兔,一点点靠近萧逸卿,跌下榻的瞬间——猎物上钩了。

但见萧逸卿一把接住夜淮舟,边把他放回榻,边说:“问就好好问,吓他做什么?”

“我吓他?”于世杰陡然提高音量,退后道:“你行你来问。”

萧逸卿瞥了一眼于世杰,坐榻旁扮红脸,“你叫什么名字?”

夜淮舟没忘他要演哑巴,也没忘“新身份”,他把被拉高,紧紧攥着不做声。萧逸卿凝视夜淮舟的眼睛,放柔声音问道:“姓名。”

夜淮舟还是没说话。

“你若执意不说,我帮不了你。”萧逸卿作势要走,夜淮舟伸手拉住他,眸中挤出点水,眼泪汪汪地看着。

半晌,指指颈部喉咙的位置,双手摆摆,落寞地垂下眼睑。

“......”于世杰望向萧逸卿,与之对视间同时会意了对方的意思。萧逸卿颔首表示赞同,于世杰到外间案上拿来纸笔递给夜淮舟。

夜淮舟稍作沉思,提笔写下:‘许少白,年二十,西陵人。随父母经商,途经前路不幸遭遇悍匪,家人亡于刀下,唯余侥幸逃出。后至明州城,吃茶之余不慎丢失钱袋,生而无望,本欲重回事发地去寻爹爹娘亲,不想中途病发,非是有意来此。’

抖抖纸张,瞧瞧内容,编得还行,放在都城定然是出大戏。夜淮舟想象着戏文里孤身少年抹泪的场景,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将纸张调转方向,方便临时充当乐子的将军们查看。

乐子一号于世杰,阅后大怒:“大周境内哪来的悍匪!”

说罢去掀夜淮舟盖着的被,气势了得,好像要将他即刻压入大牢施以酷刑。

因夜淮舟扮哑期间可以发出简单音节,如“嗯”、“啊”,为区分他所写的字与发出的音,故:

以‘’表示他写的字,

以“”表示发出的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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