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看起来很憔悴,明明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却觉得好像夕日欲颓,无鳞竞跃。
自从敌过双生剑后,他气色愈发难看,面如白纸般,形销骨立。
青缘从他身后抱住他:“你总是在担心什么。”
简繁之去掰他环在腰间的手,无力到有些掰不动:“我准备渡劫了。可…师尊……他未能来守阵……”
“你怎知他不会来?”
梦中白衣无情剑如鲠在喉,叫他怎么忘得掉。
青缘窥得他内心,宽慰他:“梦中不真切。”
不真切?可分明真切的很。
右臂被擦肩而过的少女碰了一下,黎巧见他连偏头的意思都没有,便凑到他耳边,轻轻吹气。
简繁之不为所动,连躲开都懒得:“你又不愿说,何故来烦我。”
黎巧绕着他转圈:“别这样嘛,让你叫你师叔去渡劫也好,知道你梦中所见也罢。你师父他,可还在我手中呢。”
青缘回话:“无情第一剑在你那,有什么证据?”
黎巧从袖中翻出根红绳,缠绕在简繁之指尖,那上面是宫观的灵气。
“如何?信了么。”
简繁之低声道:“妖孽。”
“哈哈哈,”少女笑得娇俏:“骂几句随便你,你又能奈我何?别忘了,你可还要按我说的做哦~”
简繁之从居所把双生剑拿给她,上面的缚灵锁一直在吸收他的灵力,难怪愈发弱不禁风。
黎巧接过双生剑,把那红绳抛给他,朝他甜甜一笑:“好了,我们现在两不相欠。”
简繁之茫然地捧着红绳,抬眸看她,眼神锐利:“你还会参加仙剑大会吗?”
黎巧头也不回,一点点消失在空气:“或许哦。”
把红绳缠绕在腕上,简繁之贪恋地攫取着其中灵力,那熟悉的灵力,不知从何时开始,与记忆中不一样了。
青缘无奈地看着他这幅模样,说:“你有多可怜?你明知道师父不在她那,还是想要这条红绳。”
简繁之不回,青缘有些愠怒:“这不过就是他的尘缘,他都不要的东西,你要来作甚!”
“如是他要呢?”简繁之朝大会擂台走:“我不了解他。”
尘缘也好,情丝也罢,他只是想要靠近他一点,想让师尊回到无情峰再唤他一声繁之。
“青缘,蓬莱山有规矩,弟子渡雷劫时师父必须守阵,如果他不来,我便成了弃徒。”
“弃徒,再不可入蓬莱。”简繁之声音都在抖:“茫茫**之中,我又如何能再见他?”
青缘回到剑中,又一次问他:“你动了情?”
他也不明白了。
简繁之回答依旧:“没有。”
走到擂台下,仰望上面正在比试的两人,犀利的刀刃碰撞声如雷贯耳,许久,他又低声念叨:“我没有。”
徒弟想见师尊,有错吗?
回过神来擂台上都换了人,竟是小师妹余兮儿对黎巧。
青缘凝视黎巧:“还以为她不会来呢。”
简繁之才算认真地观看这场比试。
主持高声道:“散修黎三墟,对蓬莱无情剑道余兮儿,比试,正……”
余兮儿把剑扔到了地上,可以看出前几次的比试极大的锉磨了她的身心,裸露出的皮肤大大小小都是伤痕:“我认输。”
主持惊讶地睁开眼,瞳中也有淡淡金色,大抵是岱舆山的哪位长老吧:“未必先输,确定吗?”
余兮儿点头,道:“嗯。”
余兮儿下擂台的时候看到了简繁之,她朝他走过来,垂头丧气似乎要寻求安慰:“师哥,我……”
简繁之一个无情道人怎能说得出什么宽心话,只是复述了大师叔今无怨的教诲:“未战先认输,不是蓬莱的做法。”
余兮儿有些生气,愤愤抬头眼眶通红:“我又不像师哥,我又不是天才!师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青缘唤简繁之:“黎巧在看你。”
简繁之闻言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她红唇一张一合,口型是:不会让你拿到魁首的。
简繁之表面若无其事,一道风刃却迅速划过黎巧面颊,她也不屑于躲,脸颊被割出的血痕在一瞬间愈合,朝简繁之妖冶一笑。
简繁之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的笑让自己如此厌烦。
黎巧身如鬼魅闪到他身边,轻飘飘一句:“黎三墟允许你唤我一声巧儿。”
简繁之声音在遏不住怒意的边缘:“滚。”
剑意卷走尘埃,黎巧消失的同时还抚了一下简繁之乌发,捉摸不透的样子。
简繁之干脆利落抬剑断发,发如枯草般飘飞,被他狠狠碾在脚下,拂袖而去。
不知是第几次被同一个梦魇住,简繁之抛弃睡眠,仿佛宫观从没有抛弃过他,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回忆着师尊的无情剑。
他并未受他一生所学,作为师父他本该倾囊相授,可除了养活他又抛弃他,简繁之还渴求宫观的垂怜。
他是他的徒,他是他的父,为何要分离?为何弃他如敝履?为何梦里重重叠叠教他何为无情义?
斩缘剑出鞘,简繁之在水泽边舞,剑刃挑起水花,滴在水潭的涟漪都是宫观的模样。
青缘遏止简繁之的动作:“别练了,你的经脉……”
简繁之没有听进,无情剑共一百八十一式,一招招一剑剑皆缘无情,他不信,用与宫观一般的灵力和如出一辙的剑法,不能换来他一次垂眸。
直到灵力枯竭,青缘才缓缓出声:“你经脉已成,劫期将至,这仙剑大会不参加也罢。”
简繁之不作理会,暗哑地吐出一句:“魁首。”
他说过若我得魁首便来见我,若我……
岑寂冷隽的夜,又有一人翩翩举剑,似要用破天地撕开一条罅隙,一条直指无情道叫人爱恨嗔痴怒的,名为天道的裂缝。
朝阳渡日,金光万千,仙剑大会最后一场比试声势浩大,万千弟子都围观于擂台下,窃窃私语。
简繁之脊背挺的极直,闭目不愿视面前的黎巧。
黎巧一眼便看出他的断发,娇笑道:“你这般嫌弃,叫人家好生伤心呢……”
简繁之置若罔闻,朝她行抱拳礼:“晚辈蓬莱山无情剑道简繁之,幸而受教。”
“哎哟这样说把人家叫得这么老,都说了唤我巧儿就可以了。”
台下猜测他们的关系,只有余兮儿和蒋顾言瞧见,简繁之手上青筋迭起,骨节暴突,似乎下一秒便要拔剑出鞘。
主持凝视着这两人,直到鸦雀无声方才宣布:“散修黎三墟,对蓬莱山无情剑道简繁之,比试,正式开始!”
简繁之率先拔剑,提步攻去,却在近到黎三墟身前的一刻,被识海巨大的轰鸣声给击退。
她连剑都没拔,低低地笑,传音很吵,似乎要把识海蚕食。
“你为什么不记得?”
“你跟你师叔一样,不对,该是说修无情道的人都一样吗。”
“简传霜,你从前赢不了我,往后也赢不得。”
斩缘剑重重压上双生剑,轰鸣声从识海转移到耳鬓。
简繁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咬牙挤出:“你太吵了。”
比鸣剑还吵。
若说鸣剑是震耳欲聋,则黎三墟一定算得上生吞活剥掉整个听户。
被双生剑击退,黎三墟走的不是双生道,却把那双生剑用到极致。
左剑横劈右剑斩,双剑合并直穿心。
简繁之勉强躲开,可左臂衣衫仍是划出了一道裂口,血液从缝隙中渗出,把伤口和衣衫粘连,如手掌和斩缘剑,是用旁门左道如何也斩不断、分不开的。
黎三墟看他摇摇欲坠的身形,不由得嗤笑道:“原是一副**凡胎,难怪乎被无情道抛弃。”
简繁之眼球布满血丝,不愿再听一言一语,一招开天地石破天惊,杀气随剑罡四溢,镇压得擂台下的人都喘不过气。
黎三墟呵呵笑着,剑也不屑用,只双指便承接下这招开天地,剑气化为实体,被她的灵力生生碾成碎片。
“这无情剑第八式你倒是用得蛮好的,不过,谁不会呢?”
黎三墟反手握剑,力拔山兮气盖世般的一式开天地,才算真真正正的无情剑,撼动山河的磅礴之气直劈入简繁之左半身,从下颚骨到胸腔轰出条条血痕。
简繁之勉强以斩缘剑稳住身体,才不至于整个人摔倒在地。
很疼,怨气从伤口侵入,无时不刻都在叫嚣着什么。瞳孔已不能聚集,模模糊糊锁在黎三墟身上,却恍惚间看到了宫观。
宫观朝他伸出手,那双温润如玉如白鸽纷飞的美丽的手,和他的红唇微动:“繁之。”
“摔跤了要自己站起来。”
团头胖脸的小繁之还穿着新袄,挣扎了几下,还是像只小乌龟一样翻不起身,奶声奶气地唤他:“师父,起不来……”
宫观嘴角带着浅笑,把他从地上扶起抱在怀中,小声道歉:“对不起,师父又把衣服做小了。”
黎三墟的邪气被他不知从何处迸发的灵气洗涤,简繁之扬起一对灿金双眸,又一次握紧斩缘剑。
黎三墟微微惊讶地注视着他:“这时候还能悟道,资质不错呢。”
顷刻间便杀到眼前,明明本体还留在原地,黎三墟瞳孔微缩,抬剑迎敌,数十道剑芒,一如简繁之的人影,令其万箭穿心。
她不可置信地回眸,却闻简繁之轻喝:“第七十八式,除妖。”
无情剑变式只在一瞬,骤然贯穿黎巧的腹部,无数灵力冲撞她身,身体几乎迸裂开来,无比凄厉惨戚的嘶喊响彻整个仙剑大会。
简繁之瞳中金光不散,轻飘飘地说:“你的无情剑是死的,而我的无情剑是活的。”
你说妖道才是登天道。
天君有言:只有吾并道,没有道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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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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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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