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寂静在舔舐耳廓,血凝固于身上任何一处,枯竭的灵力从丹田复生游走,每条经、每条络,都以为即将陨灭。
简繁之张开唇,似乎是想说什么。
细微的声响,肌肤相触,全身上下都在叫嚣放开。
放开什么?
谁被抓住了吗……
简繁之双手几乎只剩枯骨,即使知道可能会吓到他,还是抓住了畜生的脚腕。
秦洙则颇具兴致地看他垂死挣扎,受了北凝王数剑,被魔气吞噬灵力与理智。
他能活下去才是怪物。
“阿雾,你要坚强……”
简繁之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也会有细若蚊呐的一天,也不知道畜生听到了没有,铮铮白骨彻底放开了这个召忆。
他还有事没问余兮儿,许是来不及了……他还能出机渊吗?希望复还阵可以把蓬莱子弟安然无恙送出去…好累啊,但我死了,师尊怎么办?
简繁之想休息一下了。
刚见面的无情剑剑灵,他还没问好,听说那剑由师尊心骨所化,剑灵该很像他吧……
反正倒在哪里都可以,虽有不甘,但回望来世漫漫长路,他已经走得很远了,师尊,徒儿走得好累。
是谁在轻轻抚摸他的发丝?
香味,好冷……
简繁之彻底昏了过去。
宫观被他压在堂前,伸手触碰他挂在腰间的无情剑,感受到那里灌入了他的灵力。
“祝定,来帮忙。”
祝定换形,乖巧地帮宫观抬起简繁之,嘴上却并不乖巧。
“你竟虚弱得连个尸体也移不开。”
宫观全当耳旁风:“他还没死。你私藏他的灵力,给他施个仙诀吧。”
言及此,祝定哼了一声:“谁让他这么粗暴?真以为我也是斩缘剑那种不要命的,搞这么多灵力进来,已认主的剑灵也得认他。”
宫观垂头看自己的白衣沾染鲜血,满不在乎道:“虽这么说,你不还是保下他了吗?”
就是耗费了他很多灵力。
“赤晶剑霸道得要死。”
祝定扒开简繁之衣服,其间伤痕如画:“妖道残忍的杰作,都可以拿去竞拍了。”
宫观在一旁督促他治疗,其实算不上有用,止血息灵后只能看简繁之自己熬不熬得过。
安置简繁之上塌,宫观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的剑灵。
祝定是一副年轻的少年模样,讲起话来有几分像自己,除开他总是明刺暗讽外:“你徒弟不像你。”
宫观礼尚往来:“他又不是我所生。”
我只是养大他了而已。
祝定坐在简繁之旁边,挡住宫观的目光:“我是说剑术不太像!”
宫观总因简繁之一抽一动而停顿。
祝定撇嘴:“你还不如亲自为他疗伤,真是……”别扭。
“要是有灵力,我自会这么做。”
祝定一语中的:“若是无灵力呢,你便看他死在眼前吗?”
宫观未答。
祝定抱着臂看着主人,同他诉说自己看见的事:“……我觉得你应当接纳他,于你无害,于他也无害。”
宫观唇微启,祝定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道啊因果啊伐难之类自持清高的话,却没料到宫观只是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祝定灵力消散,无法维持唤醒,却依然在临近消散时回道:“我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万物又归于寂静。
宫观双手捧起简繁之还算完好的右手,目光却连被褥下的左手都不敢看。
“你为什么老是受伤呢?”
简繁之身体处于温热与寒凉之间,似乎心跳已经停止在这个乱世,再不能跳动了。
宫观感受自己丹田中的灵气,属于简繁之的气息与自己共生,先前并不愿问津,此时却觉得忧戚了。
“我不能给你添麻烦,对吗?”
宫观的睫羽为何低垂呢。
简繁之掌心感触到一抹柔软,为此他翻山越岭,经年累月,只为拨开云雾见独属于他的天日。
宫观不知不觉挨着榻睡着了。
风移影动,没有人在意窗户那边传来响声,许是霜雪又吹刮庭院寒梅了吧?
简繁之抱宫观上塌,用蚕丝被细致地盖好他总是虚寒的身体。
简繁之一醒就不容易入睡,他侧着身子,肩、腰、腹的疼痛,都没能阻止他缓缓把双唇印于宫观额间。
“师尊,我回来了。”
宫观玉睫微动,简繁之一边期待他湛色双瞳盛满自己的身影,一边担忧自己扰人清梦。
如师父幼时对他做的那般,简繁之轻轻地拍打宫观的肚子,直到他眉头舒展,放平嘴角,娇慵柔软的陷于睡眠中。
青缘在识海中说:“你一身伤,还用灵力安抚他入睡。”
“你不懂。”
爱人恬然地眠于枕边,就是世间难得的麻沸散。
指尖绻起雪发之时,忽觉白骨也挺衬师尊的,简繁之低低地笑出声,很晚才阖目,与宫观共眠。
清和柔软的晨光令人迷离。
宫观惝恍,起不来身。
原是被简繁之围上了腰。
“繁之。”
简繁之抬了抬眼睫,凑近宫观,热气扑到鼻尖上,有些痒痒的。
“晨安,师尊。”
简繁之含混不清的嗓音夹杂着一个含混不清的笑。
宫观不知该说什么。
“您生气了?”
别再靠近了。
宫观竭尽全力才能不躲开:“生什么气?”
是啊,师尊无七情六欲,怎么会跟他生气呢。
“我想您了。”
不用睁眼也知晓宫观耳尖一定被人搽了胭脂般红。
简繁之还是睁开眼,亲手抚摸那绯色。
宫观被抚上耳畔时,就像被人拿捏了命脉,微微眯眼不知该躲避还是顺从,犹豫中绯色便因他过分的揉捻而染尽双颊。
宫观偏开头。
简繁之收手,他下榻,再逗师尊的话他又该不跟自己讲话了。
宫观没有走出房间,只是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地翻阅他早看腻甚至能倒背如流的典籍。
简繁之在身后窸窸窣窣褪下衣物,用细布缠紧上身,左右手受力不平稳,缠了松,松了缠。
宫观终于走过来,落入简繁之盈盈的笑,脸微红接过细布条:“你可以叫我的。”
简繁之轻轻握住宫观的手:“怎么敢麻烦师父。”
宫观便先把他的手缠起来。
简繁之肆无忌惮的视线在宫观唇上翩跹,即使知道他的小心计,顺着他也无可厚非吧。
他的目光太直白了,让宫观想缠住他的双眼。
“眼睛不用。”
宫观抿了抿唇:“你闭上。”
简繁之乖乖闭眼,调侃:“为什么?”
宫观并未理会,指尖抚过他的伤痕,那些遍布于胸膛似乎同血肉共生共长的疤,即使被药膏反复涂抹也无法消除,动作放得再轻,还是能听到简繁之加重的呼吸。
“疼么?”
师父好像总是问他这个问题。
幼时他咬自己的脸颊,留下淡淡牙印时,会笑着问他一句疼吗。
少年时受伤回到蓬莱,他总会紧促蛾眉,为他疗伤,一边教训他一边护着他的伤处。
雷劫后简繁之不愿同宫观交流,他也是日日夜夜于梦中忏悔,深表愧怜。
简繁之回神道:“只是有些痒。”
宫观用细布条并缠住他的双手,固定在身侧,像木乃伊一样把他捆绑。
简繁之询问:“要把我绑起来吗?”
宫观口不对心:“这样有利于静养。”
其实是怕他好后被扑倒吧。
简繁之提起:“腿上也有伤口,师尊打算怎么办呢?”
宫观动作一滞,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静谧许久,宫观才抚上简繁之腰带,缠绞许久方解开,犹犹豫豫没有脱下亵裤。
他抬眸确认简繁之没有睁眼,殊不知垂眼的一刻,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刻在心中,扬起波澜。
宫观把裤子微微往下扒拉,露出两条深邃的人鱼线,简繁之身材姣好,被衣服遮住的皮肤总是白的,白得让人不忍触碰。
似乎经过了几个春秋,宫观才闭上双眼想褪他亵裤给他上药。
“师父……”
简繁之打断宫观的动作,宫观仰面而他却偏开脸。
宫观还以为是他终于知羞了。
简繁之脸微红,说的话却令人羞赧:“晚上再……”
气得宫观摔门而去。
心一直跳个不停,搞得像他想对他做什么一样。
那对碧色眼眸终于不再含着自己,简繁之松了一口气,再盯着看可就养不了伤了。
虽然…那样也可以养伤……但会叫师父为难。
白日,宫观会在简繁之身旁看书。
夜晚,只剩他一个人面对丑陋的瘢痕。
简繁之求了许多次,师尊也不肯睡在他身旁:“我又不能对您做什么,单是陪我也不行吗?”
宫观不搭理。
简繁之看着凡尘境外飘起的鹅毛:“其实入机渊也称得上一件幸事。”
宫观顺着他的目光窥见春的尾巴。
“为什么?”
“因为机渊中似乎能时时见到您,就像凡尘境牵挂我一样。”
宫观翻页书册,没有回话。
“近来雪下得少了,师父你觉得吗?”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宫观合上书。
“两个空间相互干扰,总会有一个先受不住,估计凡尘境…也在努力与机渊抗争。”
简繁之好似不在意:“我会在受不住之前送您离开的。”
“无稽之谈。”
他已经断了因果,又能去哪里?
简繁之不在乎师尊信不信他。
终有一天,风停雪静,他们能从晚来的春中,窥见来时的形迹。
感觉又要被管制……手机屏幕摔坏了,可能会晚点更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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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推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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